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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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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屠则拽紧释然的胳膊,又急又气地嚷道:“大姐,你这是不认我这个兄弟了吗?”
    
    他是按照陶家的排行唤的陶氏,只是因为他不认可杨家人的做法,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陶氏、陶家的同情与支持。
    
    陶氏见他坚持得紧,怕这么扯下去,会影响他的生意,无奈只好接了,面色有几分难过。
    
    “我这儿帮都帮不到你什么,还要你贴补……”
    
    陈屠高兴地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好牙。
    
    释然觉得,这人倒比杨家的那些亲戚加起来还可亲。
    
    又买了几颗蒜、两块姜、一把粉条和一块肉脂渣。
    
    这东西是炼制猪板油后的产物,又干又硬。但是拿来炖菜吃却是极好的。碎渣渣下去,煮开了,就能发成满口货。价钱也不贵,很能解馋。
    
    这个季节,豆角刚刚好,胡瓜刚开花,茄子更是要等到下个月了。
    
    陶氏折去水产市场,几乎看完了整条街,才买了两根相比之下还算新鲜的带鱼。
    
    带鱼汤蘸馒头,那就一个香!
    
    但是,再香也香不过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蚬子。
    
    那是东面黑龙河的特产,大小如指甲盖,青壳白肉,味道极为鲜美,价钱也很便宜。
    
    释然最爱这东西。只要家里买了这个,她最期待的不是吃肉喝汤,而是抱着淘出来的一盆壳子,找个安静的地方靠坐着,一个壳子一个壳子地翻,找出没淘净的蚬子肉。
    
    这种像是土里刨金的活儿,她做的一丝不苟、津津有味。
    
    那个充满期待的过程,以及那种必有收获的结果,让她倍儿有成就感。
    
    陶氏也知道她这个小小的爱好,偷眼看去,果然见她看着那一牛车蚬子的眼神有些发直、发亮。
    
    陶氏禁不住心酸:这孩子从不把喜好表露出来,倒是让爹娘省心了,可她这么小,就这么隐忍克制,实在叫人心疼。
    
    想起之前她为姐妹们讨公道,豁出脸皮去得了四房的三个银丁儿。若是拿去化了,也值三十来个钱。又从她姑姑那里得了礼物,拆拆卖了,又是几十文。
    
    吃一顿蚬子不过几文钱。再说了,吃不起肉,多煮碗汤还不行吗?
    
    想到这儿,陶氏的心肠立马就硬了。打怀里摸出手帕,一层层揭开,取出两文钱,称了三斤,心想这孩子今天大概能过个瘾吧?
    
    释然赶忙接过提兜,好像慢一步,蚬子就会没了似的。
    
    陶氏难得见她这么小心眼儿,不由得微笑道:“有水,别弄湿了衣裳。这个娘来拿。”
    
    释然这才收回手。
    
    眉梢嘴角的轻笑看得陶氏差点没留下眼泪来。
    
    这就是她的好孩子,这么一点点东西,就打发满足了。
    
    终于挤出了汹涌的人潮,整个人都觉得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脚步跟着心情一同变得轻盈快活起来。
    
    娘儿俩经过“四郎饭庄”,连排八间大瓦房,带着后院驻马住宿,煞是阔气排场。
    
    门前洒扫爽洁,一溜数根旗杆上,彩旗飘飘,下端拴着两匹马正在吃草,空气中有些马尿味儿,地上却没有马粪,可见活计勤快。
    
    正值吃饭时间,大开着的门窗里,阵阵酒香肉香扑面而来,勾得人饥肠辘辘、垂涎三尺。
    
    陶氏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前。
    
    这是她标志性的动作,据说幼时经过严训,能够头顶一碗水,一口气走上一里路,那碗里的水都不会溅出来一滴。
    
    这种气质就跟栖凤镇上的女人们很不一样,也包括她的几个妯娌。
    
    很多人背后说她傲气,趾高气昂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家庭什么情况。
    
    傲?当自己是名门闺秀还是世族千金?
    
    释然觉得,这纯粹是拿天鹅比鸭子。难不成倚门调笑、一步三晃就好看了?
    
    井底之蛙怎么会明白天空的辽阔。
    
    “那个谁,你等等。”
    
    一个人影忽然从四郎饭庄里冲出来,几个蹦跳就到了跟前。
    

第30回

    他来势突然,张开的双臂表达出了他的激动。
    
    只是在到达陶氏面前时,那双手已经变成了深深的一揖。
    
    “您是三娘吧?”少年憨态可掬,并不令人生厌。
    
    他上下仔细地打量释然,似乎很疑惑:“你就是那个有名的‘拼命四郎’?是你吗?我叫许图贵,释佩的表哥,珍三哥的表弟。”
    
    四房的亲戚?
    
    释然冷眼瞅着对方:一身鲜亮的潞绸直裰,脚上穿的是双梁红色翠绿滚边重脸鞋。头上戴着一顶儒巾,好好的书生装扮,愣是给他穿出了几分暴发户的感觉。
    
    不知怎的,看着这个一身绿油油的小子,释然油然联想起芦山上盛产的一种昆虫。只在秋天庄稼成熟的时候才能看得到,名字叫做“蹬倒山”,像是蚂蚱中的大哥大,又肥又大又有力气。
    
    “蹬倒山”许少爷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给人留下了个怎样的印象,他的性子属于“自来熟”。当下也不问人家什么意见,只管央着陶氏,说要去三房“拜会一下其他的兄弟姐妹”。
    
    没等陶氏发话,许图贵已经在招呼他的伴读马夫以及奶娘丫头们了。
    
    “许聪一个人跟我去,其他人就在这儿呆着。别一下子涌去那么多人,乱哄哄地,玩儿都玩不痛快。”
    
    能够摆脱前呼后拥的包围和絮絮叨叨的提点,这时他一直向往的自由快乐。
    
    说话间脚步不停,倒是率先前头去了。
    
    许图贵的出现,多少引起了三房上下的紧张,生怕这位贵金的公子哥儿碰着磕着。
    
    但是孩子们却很快地融洽起来。
    
    许图贵扯着衣襟跟释容炫耀:“这是宫里赏赐的潞绸,潞绸知道吗?南京的罗缎铺,苏州的绸缎铺,潞安府上开丝铺,这可是皇家贡品。”
    
    就连释怀都给说得放下针线,凑近了来仔细看那衣裳料
    
    大小孩子惊呼连篇,再看向许图贵的眼神,明显地就多了几许崇拜。
    
    显摆得差不多了,许图贵就拿出来一个七巧板,逗着释容褐释言两姐弟玩儿。
    
    陶氏和桂月正在整治午饭,出于礼貌,少不得过来询问一下贵客。
    
    许图贵想都没想,十分痛快地就要留在这里用饭。
    
    “只怕饭菜粗糙,不合你口味。”陶氏陪着几分小心。
    
    “不会、不会。姐姐妹妹的吃得,我就吃得。”
    
    桂月悄悄地拉了一下陶氏,朝院子里努努嘴。
    
    许图贵的伴读许聪正百无聊赖着握着一根草棍儿,在地上画圈圈呢。
    
    得,下人的饭也要管。
    
    炕上的孩子们玩儿了一会儿七巧板,感情突飞猛进。
    
    许图贵便唤了许聪过来,伸出手。
    
    许聪嘟着嘴,十分不情愿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筋弹弓来。
    
    “咱们外头玩儿去,看哥哥打家雀。”
    
    释容不屑地扁嘴道:“你都多大了,还在玩儿这种小孩子的东西。连我们言哥儿这么小,都不屑玩儿。”
    
    许图贵搓搓脸,尴尬而又不服气:“你知道什么?你以为这东西是市井泼皮玩儿的么?闲步浅青平绿,流水征车自逐。谁家挟弹少年,拟打红衣啄木。多美好,你知道吗?”
    
    原本只把他视为纨绔的释然,听到这一连串的吟咏,心下讶然,不禁扭头看过来。
    
    许图贵刚好瞧见了,耸耸眉毛,面有得色。
    
    释容偏要争这口气:“擒贼先擒王,挽弓当挽强。真正的英雄好汉,哪个是靠着弹弓保家卫国、扬名天下的?”
    
    许图贵倒也没想到这小女娃儿竟也是个肚子里有货的,冷不丁吃了个瘪,支支吾吾好半天没有应对。
    

第31回

    释容巧嘴如簧:“你跟我们比,你都是大人了。我二姐比你小那么多,都能用弓箭射死家雀了。你一个大男人还在玩儿弹弓,就没人笑话你吗?”
    
    “好了,三妹,这时要吵架吗?许少爷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是主人,就要让客人高兴。”释怀试图把自己牙尖嘴利的小妹哄开。
    
    许图贵倒是不肯了:“容妹妹说的有道理,我没有生气,大姐不要说他。”
    
    赢得了胜利的释容,笑靥如花。
    
    许图贵不觉给她那俩梨涡看呆了:“容妹妹笑起来真好看,你要多笑才好呢。”
    
    桂月一旁听得分明,悄悄地跟陶氏挤眉弄眼。
    
    陶氏白她一眼,无动于衷:“你想多了”。
    
    那边,听许图贵正旁敲侧击试图打开释然的嘴巴:“容妹妹说你能射死家雀?你射一只看看嘛。不然的话,就是容妹妹吹牛。”
    
    释然背靠墙壁,怀里抱着一只黑陶饭钵,里面装满了刚刚淘出来的蚬子壳。
    
    她聚精会神地从壳子中翻捡未淘净的蚬子肉,对于许图贵的激将法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你怎么跟鸡窝里的鸡似的,吃一样的东西。”
    
    看到鸡舍里的鸡在争抢着啄蚬子壳,许图贵十分好笑。
    
    释然懒得告诉他,鸡吃砂子是为了帮助消磨食物。这种事儿,这种少爷不需要知道,也不会往心里去。
    
    许图贵蹲得腿都麻了,最终放弃了对她的软磨硬缠。
    
    他地悄悄问释容:“你二姐不会真的摔傻了吧?”
    
    释容腾地涨红了脸,怒道:“你才傻呢!我不跟你玩儿了,你这人太坏了!”
    
    许图贵慌不迭地打躬作揖:“好好好,我傻,你别生气。这话是街上的人说的,不是我说的,你不能是非不分……”
    
    “你既然能说出来、问出来,就证明你心里半信半疑。终究不是完全地相信。你既然不信我们,干吗要来?去找信得过的玩儿吧。省得我们坑了你!”
    
    释容一气呵成,声脆如黄鹂。
    
    许图贵就觉得好像有无数的珍珠雨点,劈里啪啦打在身上,有些皮紧,可是又不会肉疼。比起先生打手板、祖母捶肉,简直好受得多。
    
    释容反而是越战越轻松,最后,那眼神几乎是睥睨了。
    
    “拜托,天底下不是只有你读过书。我二哥可是县学里的生员呢。知道生员是干什么的吧?将来是要科考做官的。就你现在这水平,连我二哥的脚趾头都够不着呢。”
    
    “他比我大那么多,赶我跟他那么大的时候,说不定比他还出息呢。”
    
    “你最好出息,我洗干净眼睛看着呢。”
    
    “……”
    
    埋头在饭钵里的释然,差点没爆笑起来。
    
    释容一向牙尖,凡事儿都要掐个尖尖。
    
    不过平日里陶氏约束得紧,她就算想蹦想跳,也没有机会。
    
    许是肚子里也积攒了些意见,今天正好撞上来一个憨厚的呆瓜,倒是给了她一个宣泄的口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许公子还真是不错。有些纨绔习气,倒是没啥歪心眼儿。可是比前头的那群兄弟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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