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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老三养了四个孩子,头尾是妾的,中间俩女孩儿是正室的。几个孩子中,老大释怀是个好姑娘,这得益于陶氏自幼手把手的教导。不但言语举止矜持大度,女红也是一方有名。单凭着那一手好针线,将来也不愁嫁不出去。
老三释容,似乎沿袭了杨正礼的一些跳脱气质,却又比当爹的机灵。那份妩媚灵秀,要说是桂月姨娘亲生的,相信没有人会怀疑。
老四释言,作为三房唯一的儿子,自然被爹娘寄予了厚望。只是现在还小,要长圆、长方,还得慢慢看。
最最奇怪的大概就是这二姑娘了。在杨家释字辈的所有孩子中,这可真是个异类,不上不下、不长不短、不冷不热、不声不响。
还有——
不伦不类。
张先生摇摇头。他想从记忆中,对释然的轮廓做出一个大概的描述,却发现这孩子留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浅淡。
她是个女孩儿没错,但是,经过去年那惊世骇俗的一撞,现在在镇子上,她已经变成了“拼命四郎”。
都说她比男孩子还野蛮。有闺女的人家教育自己的女儿,就爱拿她来做反面教材。
她的一举一动都跟时下的女孩子不同,就没见过她戴过花或爱慕过漂亮衣裳。反倒是一味地喜欢舞刀弄棒、上树跳井。
不声不响不代表胆子小。
那么地淘气,想必身上的疤痕不会少。
张先生眯起眼,使劲地想象那孩子的长相,眼前却只有一个大大的空顶帽,一层短短的白纱飘啊飘的,恰好遮住了面目。
她能看得清别人,别人却看不到她。
才七八岁的孩子,从外形上看,却是很难分辨出男女。在穿着上,她一向随意。释怀的衫子穿在她身上明显有些大,松松垮垮的,越发显得她人很瘦小。也几乎不大穿裙子,裤管扎得紧紧地,那双天足就格外地刺眼。
这么大的女孩子,有几个是没有缠脚的?现在不缠,后头知晓人事儿了再缠,就算是拿一堆好吃的哄骗,只怕也不会释怀。
“怪胎,怪胎……”
张先生颇感头疼地自言自语,怎么甩都甩不开那个“英姿飒爽”的释然:别的女孩子,都随身携带着针线包荷包,她倒好,瞧瞧,腰上别着、挂着的都是些啥?猪皮鞘里,是白花花的匕首;猪皮囊里,是精神抖擞的竹箭;粗麻布斜挎包里,绝对没有女孩子该有的东西。
这可不是瞎猜的,他可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检查过她的包。
他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知道,释然也曾背着他,翻看他架子上的书。
来而不往非礼也。
“少年佳节倍多情,老去谁知感慨生。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升平。鬓丝日日添白头,榴锦年年照眼明。千载贤愚同瞬息,几人湮没几垂名……”
三房的艰苦怕还要持续下去。要想把孩子们教养出息,陶氏,还有的苦吃啊。
第14回
赶在晚饭前,释然回到了家。
远远瞧见门前人影幢幢,陶氏和桂月都在门首,三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小子,一人捧着一个豆腐皮粉丝大包子,吃得头不抬、眼不睁。
桂月手中端着一碗菜汤,一迭声地提醒着:“慢点儿,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陶氏正跟几个农作归来的街坊说话儿。
说起这三乞丐,在镇子上流浪了也有些日子了。三都是男孩儿,大约十一二岁,一个身上还长疮,稍稍靠近了,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起先,大家还担心他俩会偷鸡摸狗为乱一方,少不得见了就要骂几句、恫吓几声。
后来发现,除了有些滑头贫嘴,这仨孩子手脚竟还算干净。
等那三个孩子吃喝完了,陶氏跟街坊的闲聊也暂告一段落。那俩乞丐给陶氏和桂月磕了个响头,训练有素地说:“小人愿三娘、月姨娘青春永驻长生不老,愿三大爷家红红火火财源滚滚。”
陶氏忍不住笑骂:“油嘴滑舌的,不是好东西!”
桂月是个喜欢听好话的:“承你们的吉言。你家杨三老爷要真是发达了,姨娘天天管你们饭吃。”
“要能有饭吃有地方住,小人们愿意给三娘三老爷当牛做马!”
“行了行了。”陶氏挥挥手,那三小子便一溜烟往西而去。
入夜后,镇上的巡逻很严密。一个打更的,一个巡夜的,会走遍大街小巷。
在一些僻静的小巷里,都建有高大的栅栏,朝开暮闭,以防不测。
基本上没有什么空置房,初七他们想要在镇子里混上一晚,几乎很难。
陶氏估摸着,他们有可能是去荒置的看瓜棚了。
手搭凉棚看看西边的晚霞,陶氏不禁喃喃:“二嫚怎么还不回来?”
“快了吧?”桂月随口应着,扶了她的手臂一同进了院子。
盏茶工夫,释然慢吞吞进了家门,手里拎着一捆从西边菜园地头剜的野菜。
陶氏从厨房出来,上下打量她几眼:“没事么?”
“嗯。”
这个千篇一律仿佛亘古不变的应诺,很大程度上安慰了陶氏。她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释然走到西净旁边,鸡舍里的五六只鸡是极为熟悉她的,一起上蹿下跳聒噪起来。
释然放倒菜板,稍微择了择野菜,用一把满口牙的菜刀剁成菜碎。然后去东厢面缸里抓了几把麸子,拌成粉状,投到鸡食槽里。
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一直跟在屁股后头的释容这才欢喜又神秘地开了口:“二姐,家里来客人了,你知道不?”
这个“家”可不是指三房,而是前头老太太那里。
释然在山上,故而不知道山下的状况,其实,这一个白天,整个栖凤镇都处在热议中:杨家五姑奶奶衣锦还乡了!
“……好几辆马车,好多的箱子,好多的丫头婆子小厮,等了好久才看到。五姑姑就跟仙女一样,他们都说比作姑娘的时候还好……”
释容激动得呼吸急促。
正就着夕阳绣花的释怀也有几分憧憬之意:“大伯母家的一个侄女儿也来了,明天我们一起过去,你不要到处跑。”
“二姐一定要去,姑姑肯定会送我们礼物。”释容的期盼与兴奋,至此终于有了答案。
释然欣然答应了:她也很好奇,这个当年忽然失踪的五姑姑到底是个啥模样?曾经有小道消息说,她跟着一个有妇之夫私奔了。杨家为这事儿没少忧郁过,仗着势力,杨老太爷很是打压了一些异样的声音和异样的人,无论如何也要维护宝贝闺女的名誉。
对外只说是被一个做大官的远房亲戚要去陪伴老太太了,彼此有书信往来,等到那边老太太归了天,女儿就会回来。
算起来,这都是五年前的事儿了。
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时却声势浩大,老太爷和老太太这回面子上可是大大地有光彩了。
一夜如一年。
翌日早饭后,陶氏领着四个孩子往前头去给老太太请安。
紧赶慢赶,过来的还是晚了。还在二门上,就听见了大花厅里的欢声笑语。
锦绣罗列、花团锦簇,几乎淹没了老太太的身影。一个富贵逼人的少妇坐在老太太身边,两个人手拉着手儿,老太太的眼圈儿有些红,分明是刚才哭过了。少妇一边拿帕子给她拭泪,一边低声安慰着什么。
老太太的另一只手边,一向都是个很敏感的位置。平时基本上都是释贤坐在那里,因为她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
可是今天,坐在那张榆木官帽椅上的人,却换成了释佩。
第15回
正在裹脚的释佩动弹不得,进来出去都需要婆子抱着。
老太太的四个大丫头鹄立在侧,清一色柳色绢布交领衫子,腰带扎束出细腰袅袅。湖蓝色褶子长裙,一眼望去,宛若临水杨柳,春意盎然。
摩天接地的博物架上,似乎又添了几样玩物。听说话,是老四孝敬的。
青砖地面像是打磨过,光鲜如新。
但这些都不如五姑奶奶带回来的那三口大箱子惹眼。
一个婆子正对着打开的箱子清点礼品。
大抵都是些土特产,对于孩子们来说,很多根本听都不曾听说过。
而这三个大箱子,还不如五姑奶奶杨信淑耐看。
要看一个女人的身份,看她的头面就知道。
银丝狄髻,耳戴丁香,杂佩在领。端茶之际,露出纤纤素指上的两枚戒指,红红绿绿的宝石有指肚大小,光彩熠熠,令人目眩神迷。
穿着海棠红蜂赶菊长袄,下着花鸟绣纹白绫马面。
五姑奶奶这次带来了一个婆子、四个丫头,俱是气度不凡的。同样都是站着伺候人的,可是感觉上,姑奶奶的人就是要高上那么一截,落入人群中,也更容易被一眼辨识出来。
陶氏的到来令热闹的场面稍稍有些冷。五姑奶奶目光如炬,只一刹那,就把几个孩子打量了个遍。
“三姑娘这么高了啊,”五姑奶奶的微笑含着审视的味道,“我记得五姑娘和佩儿是一年生的?”
“可不。”王氏在老太太跟前还是很有些分量的,“我们这个要大半年。”
五姑奶奶的视线再度在释容和释佩之间走了一趟,微笑着不再做任何的评判。
五姑奶奶想必是听说过了四姑娘杨释然的故事,看着她的眼神就有几分犀利,脸上也没了什么笑意。
这么明显的不待见,若是释然还看不出来,那她可真就是个傻子了。
好在她从没指望过要得到老太太等人的恩惠,因此,这屋里的人是好是坏,跟她没有太多关系。只要别惹到她,一切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五姑奶奶的世界她进不去,也没那闲心去揣摩,可是,对面释贤的所思所想,倒是很能排遣她此刻的无聊。
事实上,释贤很不爽。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五姑奶奶拉去了,她不嫉妒,也没有任何的意见。可是,那个象征身份荣宠的位置,怎么可以换人坐呢?
杨释佩算什么?小毛孩子一个,人事儿不懂。
就因为小姑姑对她多说了几句话、多笑了一会儿?
老太太宠爱小女儿,连带着小女儿看中的释佩也成了香饽饽?
还是说,之前对她杨释贤的疼爱,都是假的?因为她没有娘,所以才要做出格外怜惜的样子来,以证明自己的慈祥善良?
明面上是五姑奶奶喜欢释佩,实际上呢?也许,老太太老早就想让释佩坐到那里,也好表达出自己对最有孝心的四儿子的器重。
一定是这样的!
看看那个博物架,近段时间来新添了好几样东西,全都是四婶娘送的。晨省昏定,老太太总能跟四房说上好一阵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