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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卫林下笑着转头问道,几个月来已习惯脱离轮椅大步前行的奚临轩看起来愈发玉树临风了。
卫林下的问题让奚临轩抿了嘴:“沉璧,我,我们……”
“娘娘还念着你好久没进宫看望她了,不过,好在她有了孙女也并不是十分想你。”卫林下说道。
奚临轩要说什么她大概知道,既然是身不由己又不能停止的事还要听什么解释呢,眼下,他们,或者说所有的皇子们不过都是偃帝和朝臣们角力的棋子。
“卫沉璧,你学会煮饭了没有?”奚临轩忽然问道。
“东宫这么多人哪里需要我亲自动手,再说还有这个小魔王要时刻看着呢,再说吧,反正来日方长呢,倒是殿下,最近是不是太忙了,脸色都不怎么好,回头让厨房备些参汤补补。”卫林下说道。
“不要找借口,好好研习厨艺。”奚临轩抱过女儿,“不要等女儿长大了没有好榜样可学。”
卫林下闲了些去厨房试了试身手,果然天分少了些,拗脾气上来又去了几次却发现闻到油烟的味道会干呕,奚丫丫以为这又是新游戏也就有样学样,吃饭的时候被奚临轩瞧见,以为爱女肠胃不适着急忙慌宣来太医,结果瞧了,小丫头一点毛病没有,有了状况的是她娘。
奚临轩高兴得不得了,轰走了宫女太监抱着卫林下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这回可不能让大舅子给取名了。”
卫林下也高兴,她一直希望自己有几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可以在相对平稳的环境中出生,可以在她身边长大,让她可以稍微弥补些对丫丫的亏欠。
再孕不那么辛苦,喜悦与日俱增,卫林下时常会去宫里看望婆婆,除了儿子之外再没有什么期待的婆婆也总要让她有些高兴事才是孝顺的媳妇。那日正与婆婆闲聊,奚丫丫在院子里追着色彩缤纷的小山雉疯跑,慌不择路的山雉跑向门口,卫林下眼看着女儿追过去并撞在了高大的玄色身影身上,还亲见奚丫丫用沾满了土的小手狠狠推着挡了她路的人。
“皇、皇……”范美人大概是太久没有见过皇帝所以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哪里像郡主,倒像只山野小猴儿。”那被推了无数次的身影纹丝不动说道。
“臣妾叩见皇上。”范美人拉着卫林下跪下。
皇帝的神色颇有些不耐,根本没理会她们两个,只是双手提起奚丫丫的腋下与他平视:“没规没距,泰平,带她回去管教。”
一个老太监弓着身到了皇帝身边想去接过孩子,谁成想那个小娃嘴一咧,哇的哭出来并喊出她平生第一个字:娘!
那一夜……
卫林下回东宫的一路上心乱如麻,夏末的天,她的手却吓得冰凉,心里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产生了无比的怨恨。
到底奚临轩和她要怎么做那个人才会如意?
难道非要他们东宫的一家三口死绝么?
皇帝,如果你伤我女儿一点,我发誓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东宫很安静,只有耐不了热的蝉在叫,叫得人心烦气躁,卫林下步履沉重回到殿里坐下,大概是她的不安被腹中的孩子知晓了,一路回来肚子便不很舒服,宫女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要传太医来,卫林下此刻只想静一静挥手屏退了宫女。
卫林下有些懊恼,当初就该把丫丫留在卫风致身边,就算不易相见起码还安生些,如今这状况要怎么办呢?
还没懊恼完,宫女说乌老太太来求见,卫林下本不想见,但听说老太太最近身上不大好,她琢磨着,也许老太太是思乡了吧?毕竟南国北国风俗水土差别甚大,人不都说越鸟巢南枝狐死必首丘么。见了,老太太却还好,问起奚丫丫,卫林下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留在宫里陪伴娘娘了。
老太太自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核雕葫芦,用有些暗沉的红袖系着,然后又笑着说了什么,一直伺候她的两个宫女给卫林下翻译说这是老太太家乡保佑多子多孙的吉祥物件,送给太子妃您的。
卫林下很是不好意思,上回老太太已经送了奚丫丫一个斧头样的挂件儿,说是保佑平安福气的,两样东西看起来都有了年头,想必是老太太的念想,如今都一样样送给她了,卫林下客气地推辞,老太太却坚决地双手握住了她的,把东西推到她面前,目光坚定而慈祥。
奚临轩回到东宫的时候浓眉紧皱,大步走到她身边环住她道:“丫丫不会有事的,再怎样,丫丫也是他的亲孙女。”
“我知道,只是怕丫丫脾气不好受些委屈。”卫林下小声说道。
“沉璧,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事,我们都不会有事。”奚临轩收紧了怀抱,这让卫林下也蓦地紧张起来,总觉得奚临轩这话带着破釜沉舟的味道。
她担心,可她不能问。
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上谁愿意做那破釜沉舟的事呢?
隐隐约约的,卫林下似乎看到了将要发生的事。
这件事之后,东宫平静了许久,只是卫林下进宫探望的次数被限制了,大约一月只得一次,每次还见不到女儿丫丫,她的婆婆近来也愈发的长吁短叹起来,似乎有无尽的愁事,卫林下还要费心思开解她,再加上身子越来越沉只觉得累。
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到了冬日,这一年偃京的雪很多很黏,下得人心烦。
东宫仍旧很安静,就像它不得宠的主人一样得不到任何人的关注和一点热络。
冬去春又来,算算,卫林下还有一个月也就临产了,奚临轩常陪在她身边,小夫妻俩商量给孩子取名字。
“你怎么都取了男孩的名儿,没准儿又是个女儿呢。”卫林下抚着肚子。
“儿子,定是儿子,我梦见过的。”奚临轩语气很是肯定。
“有几个梦是准的,你还真信。”卫林下笑他。
“怀着丫丫那会儿你肚子是圆圆的,这回是尖尖的,所以定是儿子。”奚临轩拿着那张写满了名字的纸想想团了团扔掉又道:“单名一个祁字好了,愿他将来寿比祁山福如祁水。”
卫林下看他一眼:“听着倒是不错,就怕有心人有想法。”
祁山乃是偃朝神宫所在,想当然意味着什么。
“他是将来的太子、天子,用这个字也不逾矩。”奚临轩说道。
听了这话卫林下只觉心猛地跳了跳,看向奚临轩,他的表情很是淡然,就像在说一句极普通无碍的话。
奚临轩弯下腰与她对视,温热的手紧紧抓住她的:“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我不想,也不能总让自己的妻儿受尽委屈,那太不公平了。我不想瞒你,沉璧,我知道你不愿我卷进这个泥潭,可是,我没有退路,从折子被撕掉的那天开始,我,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卫林下没说什么,只是也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的前途,卫林下仍旧很是忐忑。这一条路走下去,要么生要么死,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本来挺轻松的话题,结果却是这样沉重的结了尾。
临产期愈近卫林下的肚子越有些不安生,竟躺不下去,每晚便只得握在贵妃椅上略歇一歇,好不容易熬到临盆,大概是第二胎所以没有疼得死去活来,卫林下还有点余力等着孩子被洗干净了抱到她身边。
产婆说,恭喜太子妃,是位小太子呢。
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卫林下心里暗暗想着:你这个小家伙,会有那个福气担起偃朝的万里江山么?
奚临轩很高兴,甚至都有些失态,不顾还有那么些下人在场便将她们母子都抱在怀里:“沉璧,儿子,我们的儿子……”
夜深的时候,卫林下从睡梦中醒来还看见奚临轩定定地看着熟睡的儿子。
“一会儿孩子醒了一睁眼看见你这样直勾勾的眼神会吓哭的。”卫林下出声说道。
奚临轩笑着为她掖掖被子:“沉璧,辛苦你了。”
“也辛苦你半夜不睡觉还守着我们。”卫林下催他,这些日子都不知道他忙什么,看起来憔悴了些。
“看着你们就不觉得累,睡吧,一会儿他该闹着要吃奶了。”奚临轩将灯烛吹熄只留了一盏,灯光昏黄适合入睡。
小婴孩快满月了,形状长开了,眉眼与奚临轩很是相像,乌老太太也来看过,还跪地朝殿门念了一通谁也听不懂的话,像是庙里为人祈福的经文。
小孩子带来的喜悦还没冲淡,宫里又有消息传来,范美人殁了,追封荣嫔,令太子及太子妃入宫守丧,这让卫林下着实有些为难,儿子还未满月不好折腾着抱进宫里,况且又是那样的环境,即便没沾染上什么不干净,可人多手杂也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可留在东宫给宫人们照顾也放心不下,谁又晓得这些人到底是为谁效力的呢?
为难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将孩子带在身边,收拾停当出得殿门,只见一顶宫轿停在外头,几个小黄门低眉顺眼立在一旁,上了轿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稳,偷偷掀开轿帘看,路两边的宫灯此时都灭着,借着月光仔细辨认一下,这确实是平常入宫走的路,只是此刻却透着一股不祥。
不知转到了什么地方,轿子忽然落下了,外面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卫林下心里不安,一把掀开轿帘却被眼前的情景惊骇,就算此处连月光都被高高的阁子遮住,虽然那些人都无声,可那一条条倒下的黑影却让她瞬时明白此刻正发生着什么。
“太子妃,无事,请您安心。”在这种场景之中忽然有人飘过来用轻松的语调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王龄,听到他的声音,卫林下放了心,放下轿帘不做声。
今夜,今夜之后,他们是生是死是个悬案。
丫丫,她的女儿,此刻有没有受到牵连?眼前忽然浮现在戎国主帐中看到奚临轩时的情景,那样的情形会不会在丫丫身上重现?
紧紧抱住儿子,卫林下心中祈祷着:奚祁,若你真的有福气担起这个江山,一定要保佑你姐姐平安无事!
轿子外头很快没了响动,轿子很快又被抬了起来,不过却是掉头。帘子外头有轻轻的脚步声,卫林下觉得那一定是王龄。
轿子是回东宫的,而且是直接抬到内宫她的寝宫前。
一只白皙的手掀起轿帘:“殿下说太子妃还未出产褥期,不该劳碌,请您早些安歇。”
卫林下下了轿望望四周,内宫守卫和以前一样,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
“王卿,号令东宫所有守卫及宫人全部集中在外宫,若有人闯宫而不抵抗者,斩。”卫林下说道。
“是,臣下领命。”王龄仍旧轻松模样。
卫林下坐在东宫议事厅,怀里紧抱着孩子,外头表面很是平静,像每一个安静的夜晚,可即便隔着殿门,她仍旧感受得到外头紧张,确切地说是惊惧的气息。
东宫所有人的姓名都系于一线。
平时夜里爱哭闹的奚祁今晚睡得格外香甜,表情也很是恬静。
天色渐渐泛白,天空被朝阳染得有些红。卫林下端坐一晚抱着孩子此时胳膊都有些麻了。
外面忽然有了些动静,卫林下望向殿门外,是王龄,他怀里抱着一个玄色的大斗篷走进殿来,卫林下认得,那是奚临轩昨早穿的那件,顿时,万箭穿心一般疼痛难忍。
“王卿……”
“娘娘不必担心,是小公主回来了。”王龄笑着将斗篷放在案上,解开,里头奚丫丫也正睡得香甜。
“殿下他、他没事?”卫林下着急站起来,坐得久了,一起来头有些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