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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梅-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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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决定要这个儿子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年了,孩子肯定早被人领走了。去北京市福利院一问也是如此。院长说在轩轩快满七岁的时候被一个年轻女人领走了。”
  山摇地动。我全身发抖嘴唇发颤地望着文宇,艰难地吐出一句:“文宇……鸿筱有可能就是……就是李惟轩。不,应该肯定就是。”
  “你说什么?”文宇也惊了。
  “你说的那些……那些情况跟我领养鸿筱全部符合……一模一样。”
  事不宜迟,我和文宇放下碗筷直奔市福利院寻求答案。尽管,这个答案很可能会置我于困境甚至绝境。
  果然,院长的回顾和陈述将这个可怕的猜测变为了事实。李惟轩,二十年前被一个妖艳的女人送进福利院,十四年前被我带走抚养至今。
  也就是说,李惟轩就是莫鸿筱,莫鸿筱就是李惟轩。这个石破天惊的事实。
  从福利院返回,文宇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虚脱地说不知道。确实,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办。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他们父子相认。毕竟,人的一生如果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话,那就太冤了。”
  “那相认过后呢?相认过后怎么办。他会把鸿筱带走吗?会吗?”我扳住文宇的肩膀嘶声问道。此时我一定像只惊恐的小鹿。
  他拉住我的手,低低地说了一句:“不要紧张。也许情况没那么糟糕。而且……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他沉毅的脸色,沉毅的眼神,沉毅的话语,如深海,如明星,如珍珠。一股灼热的电流从他的手心传来,我全身酸软地陷入他的臂弯,迷茫地道:“怎么办……怎么办……”忽然眼前一黑,景物骤然消失轮廓,失去意识前我听到文宇惊声呼喊:“丹妮!丹妮!”
  一阵刺鼻的药水味窜入鼻孔,睁开眼睛,景象大变。
  白茫茫的,如果不是在雪地里,那就是在——
  医院。
  “你醒了。”是文宇。他坐在病床旁边,脸上交织着忧虑。
  是的,我晕倒了,被文宇送进了医院,待会儿还要作检查。
  “想不到他对你这么重要。”文宇叹道。
  我苦笑。一个我养了十四五年的孩子,你说呢?
  “如果你真的怕鸿筱被带走,我们就瞒着建初好了。让鸿筱的身世永远成为秘密。”
  我注视着文宇的眼睛,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医生将我带走,问我最近的饮食睡眠情况以及有没有其他异常。我说比起上一个月,我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没哪个地方对劲儿。恶心、失眠、肚痛、没食欲,还老腹泻。怀疑自己是肠炎,但是吃药又不见效。
  “为什么不早点看医生?”
  “我嫌麻烦,而且我以为是小病,吃药就行了。想不到……”
  “你家里没其他人?”
  “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平时都不在家。”
  医生刷刷写完诊断单,交到我手中,道:“去做血检和超声影像检查。结果我们会及时通知你的。”
  我接过诊断单,看到几排鬼画符一样的字,问道:“大夫,我……我没得什么大病吧?”
  “哦”,他低头继续写东西,“现在还说不上。那个送你来医院的先生,是你什么人?”
  “他跟我只是普通朋友。我在北京没其他亲人。如果有什么问题,你还是首先告诉我好了。你放心,不管什么病我都能承受。”
  他摘下眼镜,盯着我,盯了有四五秒,道:“既然你没有其他亲人,出结果后我们会直接通知你的。但你要作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拿着诊断单,做了一系列医检。文宇一直陪伴在侧,我检查完后极抱歉地道:“今天耽误你太久时间了。”
  “我们之间还说这些?你太拿我当外人了吧。”
  从医院走出,已是晚上八点,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战。文宇把他的外衣脱下,披在我的肩上,又搂着我进了车。
  他的动作温柔而不可拒绝,比男朋友还男朋友。
  不可拒绝。
  所以没有拒绝。
  开车回家,文宇安整好一切后,问道:“今天医生跟你说了什么?你的身体有没有大碍?”
  “要等检查出来才知道。”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需不需要……需不需要我今晚在这里陪你?”
  我的心一跳,他这么直接,这么直接。
  可是我的喉咙里竟发不出一个“不”的音符。他的目光缭绕,比月光沉静,比星光温情,充满细致的关怀,还带着不露声色的怜爱。只有一个宽厚、敏感、富于爱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目光。我委实不想让自己的身影从这片目光下撤离。
  话说回来,十多年前,我不正是被这目光一击而中的么。如今,他又将这宇式目光交付于我,完完全全地、不加掩盖地交付于我,给我病弱的躯体披上安全与希望的风衣。
  如果说有的人能用眼神杀人,那么文宇就能用目光救人。
  至少,今晚,我是彻底被这目光挽救,病痛忧虑一扫而光。
  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文宇坐在床边给我讲他这些年的遭遇。他果然是受了很多苦。在美国被人轻视过、骗过,和姜岚——那个火一样的女人——从吵闹到冷战,以分道扬镳告终。十年奔波,磨蚀了他的激情,也赐予他稳重与隐忍。
  一个男人,身边不能没有一个温柔的女人。一个真正温柔聪慧的女人,就像四月的雨十月的风,可以让一个男人迅速沉静下来,从浮躁走向清凉。
  可惜,赵文宇,你到如今方才明白。
  说完自己的故事文宇又问道:“鸿筱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理?直接告诉他,还是让我先给建初讲讲他的情况?”
  我摇头,说道:“我尽快考虑清楚。但不是今天,今天我太累了。”
  文宇的身体稍微贴近了一些,问道:“要不要喝水?”
  我点点头,他便倒来一杯水,扶起我的身体,举着杯子对准我的嘴唇。他的手一上抬,我的头一后仰,水便咕咕地进入我的口腔,流入身体、血液。
  “咳咳。”我被呛倒了,这个赵文宇。
  他赶紧说了一声对不起,放下杯子,拿出纸巾擦去我嘴边的液体。擦着擦着,突然——
  他俯过身,将他的嘴贴在了我的唇上!与此同时还紧紧搂住我的肩膀,手臂抵在我的胸口,压得我为之窒息。
  我心里叫了一千声救命,身体却没有丝毫力气反抗。我的嘴唇像要被他吞掉似的,逼得我握紧拳头敲打他的背部,软软地敲打,发出沓沓的闷声。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当是挠痒。
  好一会儿后,他才撤开了他的嘴唇,“无辜”地望向我。我抬头怒视,他咂咂嘴巴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只生气的小灰狐狸。
  呸。狐狸就狐狸,为什么还是灰的。
  我道:“我在生病,你不怕被传染吗。”
  “不怕。到现在,我是啥也不怕。你信不信?”他耸耸眉毛。
  我叹气道:“为什么你们男人一个一个都这么孩子气,真拿你们没有办法。”
  文宇忽然抓起我的手,唤了一声:“丹妮。”
  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郑重,具备一种席卷一切的架势。
  我心里大叫不妙,硬着头皮问道:“……什么?”
  “你愿不愿意……”他略作停顿,“愿不愿意作我房子的女主人?”
  一瞬。一瞬而成永远。
  “我……”
  “当然,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他宽容而自信地一笑。
  我默然,心绕成麻团。
  “现在,你好好睡吧,你太累了。”说完他就把灯关掉,自己倒了下来,躺在我的身边,闭上双眼。
  我侧过头去,感受他均匀的呼吸,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可,此刻在我脑海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挥之不去的身影。
  也许一切都是宿命。我叹口气,坠入眠之渊。
  第二天一早,我送走文宇,一个人前往医院复诊。文宇本说陪我一起来,终因白天要开会而放弃了,叮嘱我复诊之后将结果告诉他。
  找到作诊断的病房。还是那个眼镜医生,将确诊报告递到我的手上,叹息道:“你运气不大好。”
  我接过确诊报告,跳过繁复的医学符号,目光最后落在页末处的红字上,心嗖地一凉。
  四个触目惊心的字——肝癌(中期)。

  第二十章 情为何物

  我捏着确诊报告垂头走出医院,天,起风了。
  风把报告一角掀起,血红的“癌”字又一次跃入眼帘。那个死国的符号。
  不是么?病字头本是疾病的象征,品字挤在山字的上面,组合成一个骷髅头;尤其是中间那两个并排的“口”,像极了两洼黑空的眼洞,直勾勾地盯着我,传来冥界的声音:莫丹妮——莫丹妮——我打个冷战。
  肝癌。
  我犯了什么错,老天要将这惩罚投到我的身上。
  我想不通,大大的想不通。
  但除了想那个不通以外,我没有任何可以想的。面色惨白地回了家。刚踏入门口的一刹那,电话响了起来。
  我没有接,铃声越来越急促,像是有人在使劲儿地摇一筒碎金。
  然后是手机铃声,一曲浪漫的《星星索》。
  我翻开盖,凑到耳边:“谁?”
  是文宇。问我诊断结果如何。
  我说我等你回来再说。
  等到文宇来,在他温和又略带命令意味的目光下我将诊断结果告诉他时,他的脸刷地涂上一层白*粉,身体一晃跌坐在沙发上。
  没人能够预料这样的结果。对谁都是沉重的一击。
  “没救了?”他生硬地问。
  “中期。还没有广泛转移。医生估计病变只局限在半肝,可以做肝癌切除手术。”
  “哦?那做了以后是不是就没大碍了?”
  “如果癌变确实没有侵入肝门区或者下腔静脉的话。否则迟早是要转移的。最多也就活个三五年。”
  文宇沉重地咳了几咳,站起来道:“那我们就做手术。马上。立刻!”
  我望着他深沉而坚定的脸,缓缓说道:“可是成功切除也不意味着治愈。还需要承担长时间的治疗、大量的花费和最终可能难逃死亡的结局。”
  “丹妮,你怕么?”文宇忽然问。
  我闭上眼睛,回忆着平生所见生离死别的一幕,睁开眼道:“不怕。横竖是个死。”
  他上前几步,伸手紧抱住我,在耳畔轻声道:“不许说死。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死呢?”
  我轻轻一笑。死。谁也不希望自己爱的人死。即使死亡之车的汽笛已经鸣响,人们依然企盼自己手里捏的是下一班车的票根,企盼本次列车永远不要到站。可是,死亡就像土地一样古老,空气一样绝对,时间一样强大——生活一样真实!没有人能逃出死神的掌心,谁也无法找到传说中的不死之药。然而,死又如海一般深沉,夜一般安静,诗一般含蓄,梦一般轻盈。它残酷而凉爽,神秘而永恒,像橄榄林里一阵悲风,原野上的那株紫罂粟,循环往复的钟摆声响彻空屋和阁楼老人在秋日黄昏吞吐烟圈。死既常又变。生命从有限的形式中退隐,汇入无限的、永在的形式中去,犹如河流归海,春泥护花。死亡,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文宇,我有个请求。”
  “你说。”
  “你去找李建初,告诉鸿筱就是他的儿子。”
  文宇的眼睛意外地扩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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