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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画云陵-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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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子连忙跑到隔壁屋子取了香灰递给自己的父亲。中年医者接过香灰,用小盘子托着。他一手拿着小块干布蘸着香灰,在女子肩膀和腿部伤口上撒下。少顷,又取来了天竺葵,捣成了汁液后蘸在湿布上,涂抹着搽。
  做完这些后,妻子走到女子旁边替她包扎伤口。她不急不缓,手法纯熟,一步都到位,伤口包扎地紧实而妥帖。包扎完后,她拿起女子的左手,细细察看了一会,便拿起压在枕头下的竹镊子钳起没入手掌心的箭头。被镊子夹起的箭头拖带着血肉,妻子不忍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子。只见她微微皱眉,好似有清醒的迹象。
  小儿子从屋里出来后,将脸盆里的混着血的水倒入沟壕,正要起身便听到里屋发出“咣啷”的一声。他赶忙跑进里屋,还未将脚踏进门槛,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间向他压过来。
  他一个激灵偏了身子,那人从他身边跨过,步伐急促。只见那男子大步跨到中年医者家门口的石台前,弯下身子直接朝石台槽口处呕出些物什来。他呕了一会儿,身子摇摇晃晃的,见还未呕干净,抬起手捏住喉咙用力咳嗽清嗓子,那咳嗽声音急切如捣药,好似要将整块心肺一并咳出来。
  小儿子觉得无奈又好笑,上前拉起男子撑着石台的一只手,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按揉着他腕掌侧横纹侧端,手法和自己的父母相比稚嫩许多,力气也不大,他一边按揉着男子的手一边说:“这是太渊穴,可止咳化痰,扶正祛邪,通调血脉。”他见那男子愣住,便看着他的眉眼认真地说道,“这位公子刚刚随那位姑娘倒在我家门前,想必因天气寒冷,受了冻伤,又有驱寒引火之物助力,以致血脉不通。你只要按照爹娘的嘱咐便可安好。”
  赵臻经过方才的剧烈咳嗽,刚刚清醒过来,偏过头正看到眼前的孩子正垂着眸仔细地替他按揉着穴道,且说话条理清显。这个孩子年龄尚小,却懂得医术,很是了不起。他见孩子按揉完毕,便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以称赞的口吻说道:“你救我于水火,现下我的心肺已感觉良好,多亏了你啊小兄弟。”赵臻的长相说不上俊俏,却是难得的清秀,如此,他又用温和的口吻对孩子说着话,孩子不由得看的愣神了片刻。赵臻见他愣住,对他微微一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赵臻谢过孩子,想到从里屋冲出来的瞬间瞥到顾榕正躺在一张床上,便要跨步走向里屋去看顾榕如何了。这时中年医者和他的妻子走了出来。看到赵臻面色渐霁,夫妇二人之前的受惊也慢慢转化为放心。
  中年医者的手上还沾着些天竺葵的汁液,缘是之前妻子见顾榕似有些许清醒症状时告诉他症状时忘记了清洗。他看到赵臻醒来本就既欣慰又宽心,又见到自己的小儿子如此懂事地帮助赵臻解困,便玩笑似的说道:“这位公子方才好好地躺在床上,哪知忽然醒过来就急急冲出了门,还打翻了一个空盆,我和媳妇儿皆吓了一跳。”
  赵臻看到俩夫妇欣喜的表情,又联想到雪野中冻伤后全身如火烧般的烈烈灼痛,商队的同伴急切的呼喊,顾榕的强自镇定,方才自己的骤然觉醒,突然明白了过来眼前是何种境况。
  “多谢几位相助,赵臻感激不尽。”赵臻抱拳道。
  “里头的姑娘伤的虽然不轻,但是替她包扎及上了药之后想必好的也快些,不多时便会醒来,公子莫要着急。”中年医者的妻子见赵臻已然清醒状,内心的焦急又表露在面上,不由得更是欣喜,便笑着宽慰。
  赵臻一听顾榕有伤,心里突然焦灼起来,顾不得这位大娘所说的会好的快些,便急急朝里屋走去。
  走到里屋,赵臻看到顾榕躺在床上一动未动,仍然昏迷着,受伤的地方统共是三处,伤口皆被布缠绕着,心下一阵紧张担忧。他不知道顾榕是怎么受伤的,亦不清楚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醒过来的时候却见顾榕如此,其他的人也不见踪影。脑中疑云重重。他看着那位大娘的眼睛迟疑地问道:“大娘,是否只有我和这位姑娘来到这里……”
  “确是如此。”大娘点了点头,“公子切莫过于担心,你体内余寒尚未彻底消除,需连续喝一周的麻黄汤,如此,体内余寒方可尽数消除。”大娘看了看顾榕,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位姑娘好有骨气,听闻我那大儿子说,方才她虽浑身是伤,却一直搀扶着公子,走到门前才放下了重担似的,一口气没喘便到了下去。如此良人,公子有福。”

  六朝如梦鸟空啼(二)

  赵臻注意到大娘最后所说,想必是大娘误会了他和顾榕的关系。心下竟觉着有几分好笑,可是倘若默认了,恐怕大娘会拿顾榕和他来打趣。顾榕虽素来性子平和,可这姑娘私底下却还存有几分孩童心性,少不了拿话打趣他。赵臻想了一想,便朝着大娘笑出了声,他的声音透着爽朗:“大娘,想必您定是有所误会。我和这位姑娘,虽然走的亲近,却不是您想的那样的关系。”
  大娘瞧见他这样说,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嘴里却依旧不饶人:“方才瞧见公子焦急之色,显然对这位姑娘极是上心。不然,怎会气息不稳。”
  赵臻是个干脆人,不想大娘竟也打趣起他来,面上一红,急忙否认:“大娘,我和这位姑娘单是交好的朋友。这位姑娘视我如亲人,我亦视她为亲人。我二人亦亲亦友,且赵臻对她,绝无非分之想。”
  大娘只想打趣打趣他,没曾想见这清秀公子竟倏地红了脸庞。她打量着他一双狭长的眼睛正经道:“公子是个正经人,我在这村子里待了好些年,头一回见着这如谪仙般的玉人儿,故此说话都不着道了。公子莫要见怪。”
  大娘如此说话,赵臻心下也一派坦然。大娘又和赵臻寒暄了几句,估计午时已到,和丈夫进了柴房生水做饭。在屋外的孩子们见赵臻有心留在屋里,又看到娘亲频频使眼色叫他们不要进去打扰,故而到门口玩去了。
  赵臻照料了顾榕一会儿,见她依旧半醒未醒的模样,心道也许即将要醒过来了。方才他察看顾榕的伤势,心头彷如被槌子敲闷了一般,难受却说不上来。他知道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顾榕必定对他多加照料,她所受的伤,亦是为了救他才如此严重。
  赵臻低头用手捂住脸,克制着内心的焦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白雪皑皑,远处房屋如同生在了泼墨画里,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大娘和丈夫做完了饭,一一端到里屋圆状木桌上,又喊来了两个儿子进屋吃饭。赵臻看了看未醒的顾榕,不多时也一同入座。
  这户人家拿出贮藏一年的原本打算过年时喝的涝酒,为赵臻斟满。
  “来,公子多吃些。我们这儿,西北蛮荒之地,也没什么好吃的,多是粗粮,比不得江南山珍海味。公子既然在我们这儿留下了,也尝尝西北菜的口味罢。”大娘拿起筷子,笑着说道。
  赵臻心下感怀,既欣慰又难过。他爽朗一笑,举起酒杯道:“赵臻今日得到大娘大叔一家款待和相助,心里百感交集。赵臻这就将酒一口干了。”说完他将酒杯举向唇边,一饮而尽。
  大娘和丈夫看着赵臻一饮而尽,也欣慰地饮尽了这一小杯酒。
  “娘……娘,那位姑娘,好似醒了。”坐在大娘身边的大儿子忽然大声说道。众人齐齐看向一旁的矮床。只见顾榕已然是睁开了眼睛,睁着眼惺忪朦胧地望着他们。
  赵臻见到顾榕醒了,心里感到宽慰,狭长的眼睛水光闪动。他连忙放下筷子和酒杯,快步走到顾榕床前。
  顾榕的脸色虽已不再像之前那般苍白,但她的神识尚未完全清醒,见到赵臻坐于自己面前问她现下可好,一下子便清醒了几分。“阿臻,你可醒了?”顾榕说着便坐起来,哪知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微微有些抽疼,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赵臻见顾榕坐起来,赶忙扶着她。“榕姐小心。”
  大娘一听赵臻对顾榕的称呼,知赵臻分明心里有想法嘴上硬着不肯说,了然他的心,便在饭桌上挥了挥手,说道:“公子既然和姑娘差不多年岁,又何必叫她一声姐,只叫小名便可。”她见赵臻转头看过来,想了想,道,“这姑娘叫顾榕?不如,就叫阿榕如何?”
  赵臻见大娘如此说,心下也了然大娘的想法。却本能地红了脸,摇着头认真说道:“不可。大娘不知,我只是榕姐身边的小随从而已,哪里有资质叫榕姐一声如此亲切的名讳。”
  顾榕正欲点头称是,一听赵臻这样说,忙抓住他的一只手臂,双眼紧紧看着他,透出的光亮和认真,彷如冬日里不冻河般清澈透明。赵臻被她这么一看,心里虽骤然感到欣喜,却不由自主地摇着头。“阿臻,叫我阿榕即可。你不是我的什么随从。这话我不知同你说过多少遍,我从没有把你看成我的随从。你于我而言,是亲人,更胜亲人。”
  顾榕说的坚定,叫人无法反驳。赵臻伸出手握着顾榕的手,内心感动。他狭长的美目望着顾榕。
  “好,阿榕。从今往后,我便这么喊你。”
  大娘一家见到这皆大欢喜的场面,不由得连连称赞。便将桌子摆到了顾榕床前,又多摆了一副碗筷后,朝赵臻说道:“公子且由你来喂姑娘吃饭吧。”
  顾榕知道是大娘一家救了自己和赵臻,百般感激。但又不适赵臻喂饭,况且自己右手实属正常,可以自己吃饭,便推辞道:“大娘,还是我自己来吧。”她说着便拿起筷子,见那西北菜色虽不似江南之地那般多彩亮丽,却独有特色,不由得练练称赞大娘和大叔的手艺。
  顾榕是个容易欢喜的人,见到桌上摆着的一盘雪白剔透糕点,尝了几口便觉味道清甜,极是喜欢。便道:“大娘这糕点莫非是西北特产?尝着味道甜蜜,与那些西丰菜相比,这糕点不知要好吃几倍。”顾榕笑了笑,一口吃的多了险些噎着,她又忙拿过赵臻边上的酒杯,向嘴里灌了几口酒。咀嚼片刻后终于咽了下去。
  “哈哈哈,想不到姑娘竟如此有趣。”中年医者看到顾榕努力把糕点咽下去的纠结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姑娘慢点吃。”
  “大叔可曾听说过西丰菜?”顾榕刚把糕点咽下去,一边说一边夹起眼前一盘豆荚。
  “西丰菜?可是江南名馆西丰馆的菜肴?”中年医者问道。
  “正是。”顾榕咬了一大口包子,口齿有些不清地笑道,“西丰菜被称为江南美菜,味道好菜品也相宜。可是不知怎么的,我就是觉着这西丰菜,好似足下踩着一捧金,高高在上,倘若没有钱财,确实享受不了。相反,那些开在路旁的小店,热热闹闹的,菜色咋看一般,吃起来有一股子家常味道,却感觉很合胃口。大叔大娘你们家的菜,便是如此。”
  大娘和大叔听闻顾榕这般说道,不由得喜上眉梢。“哈哈哈,姑娘看着文静,想不到说话确实如此伶俐,透着一股灵气。不瞒你说,我家相公曾经做过厨子。”大娘看了看同样笑着看着她的中年医者,笑道。
  顾榕一听,夸赞道:“没想到大叔才高八斗,曾经是厨子,现在却为医者。我着实佩服!这二者,只有有才华之人,才可转换。”
  中年医者笑了笑,转念一想,问道:“可是姑娘公子,看你们衣着熨帖,应是华贵之人,你们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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