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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柏林瞧见了佳南,向她招招手,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背后,便赫然露出一个空挡。还坐着一个人。
陈绥宁有些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微微仰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安琪。隔了那么远,佳南却觉得……他那双眸子,仿佛是发现了宝藏,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中,也是流光溢彩。这样的陈绥宁,和那个素来处事淡泊的男人,真是大相径庭。
他并没有注意到佳南的目光,而佳南却立刻转过头,她本以为刚才宴会中途他离席去见了重要客户,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这才放心的过来这里,此刻却又碰到,便真的有些后悔了。
包厢里的空气也变得异常沉闷,她默默坐了一会,直到柏林走过来,有些兴奋地说:“喂,喂!你看到那个女生没有?”
佳南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安琪安静而乖巧的依偎在陈绥宁身边,而后者手中握着酒杯,唇角轻轻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漂亮。”佳南勉强笑了笑。
“是漂亮。以前老大都不要女人陪的,这次居然留下了。”柏林实事求是地评价,打量了佳南几眼,“不过我觉得……她和你很像哎。”
第 16 章
这一次,佳南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异常认真的说:“我哪里比得上?她可以不化妆就来上班,我要是不化妆的话……这里都是皱纹。”
柏林凑近了一下,仔细观察她的眼角,摇头说:“哪有这么夸张。我认识你的时候,还以为你高中毕业呢。”
佳南只是笑了笑,一言不发。
“不过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年轻女孩子来这种场合工作,就是不自重。”柏林又看了一眼安琪,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身边的朋友许是喝多了酒,声音渐渐喧杂起来,佳南躲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听着柏林乱七八糟地说着笑话,喝完了手中的饮料,又看看时间,站起来说:“不早了,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柏林紧跟着她站起来:“那我送你。”
旁边一桌忽然开始起哄,接着砰的一声,似乎是开香槟的声音,暗色之中,不知道一块什么东西,飞速地向佳南脸上打过来。
佳南下意识的拿手指捂住鼻子,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又酸又涨,接着指间温腻腻的留下液体。之前做手术的时候,她都是昏昏沉沉的,于是从未这样清醒地体验到鲜血快速的从身体流失的感觉。整个人顿时懵了,只要微微仰起头,鲜血就倒灌着流进喉咙里,衣襟上也沾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柏林伸手抓了茶几上的纸巾递给她,佳南甚至腾不出手去抓,只是徒劳的用手捂在嘴巴上,明显能察觉出黏腻的血液顺着手指一直流到手肘处。始作俑者是柏林的一个属下,此刻怔怔的看着,几乎已经吓呆了。不知谁将顶灯打开了,光亮顷刻间泼溅下来,沙发上、桌面上的斑斑血迹越发显得怕人。
“去医院——”柏林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倒翻了。
他回头一看,是陈绥宁随手将冰桶里的冰倒在湿巾上,抓起来放在佳南鼻骨上方,沉声说:“自己拿着。”
佳南被冰块激了一下,浑身打了个冷颤,接着身子一轻,已经被人腾空抱了起来。她有些惊恐地看着陈绥宁近在眼前的侧脸,他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用很快的语速说:“捏住鼻子,不要抬头。”
佳南用力抓紧了冰块,敷在鼻子上,听到他又问了一句:“左边还是右边?”
一旁的柏林微微一怔,却听到佳南瓮声瓮气的回答:“右边。”
陈绥宁皱了皱眉,冷声说:“我们马上去医院。”他并没有顾忌周围的目光,抱着她大步走到门口,司机已经将车子停在门口,拉开了后座车门。
偏偏想将她塞进后座的时候,佳南的小腿却横亘在门边,试了两次都没放进去。陈绥宁有些急躁,顺手扯掉了她脚上蹬着的高跟鞋,将她的膝盖一曲,塞了进去。自己转身走到车子另一侧,看到追出来的柏林,略微点头说:“我会送她去医院。”
车门砰的一声甩上了。陈绥宁坐在佳南身边,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拨开她的手,替她摁压住鼻子两侧。
冰镇和挤压并没有让血流的速度放缓,佳南低头看着自己的前襟,米色的上衣已经沾满血迹,她听到他的声音:“别怕,马上就能止住。”
时光倏然静止了。
佳南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有些迷惘,也有些迷离。
那时他们去青海湖看漫天遍野的油菜花,她却因为上了高原反应,鼻血怎么也止不住。陈绥宁半夜抱着她,坐在120急救车上,一路赶到医院。
那一次她足足流了小半脸盆的血,只觉得浑身无力,软软靠在他身边,忍不住想哭。他替她摁压着鼻子,低声说:“别怕,马上就能止住。”
那一晚到了医院,却只有急诊科的医生,因为一时间找不到出血点,只能往她鼻子里塞棉团。一层一层压实了塞进去,佳南痛得指甲狠狠掐在他手臂上,他却默不作声,等到血真正止住的时候,他的手臂上一块块全是掐破的皮肉。而医生也郑重地说:“下次如果再出血,可能要动个手术了。”
那时她吓得大哭,所幸后来在医院观察了一整天,并没有再出血,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敢去高原了。即使她那么想去西藏,最终也还是放弃了。
陈绥宁的手一直不曾放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她脸上的妆都花了,加上满脸的鲜血,头发纠结,狼狈不堪。可唯有一双眼睛,许是因为害怕的缘故,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盈盈水水,叫人怜爱。陈绥宁心中蓦然一动,于是很快转开了眼神。
车窗半开着,雨丝不停地飘落进来,佳南的手指被冰块冻得没了知觉,整张脸也似是面具一般,她颤声说:“我自己来。”
陈绥宁慢慢松开手,侧脸望向车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速极快,赶到最近的医院,不过十多分钟,已经有医生在门口等着了。
陈绥宁靠在车椅上,此刻理智已经渐渐恢复,他看着她有些艰难的推开车门,并没有伸手帮忙。最后是有经验的护工一把将她抱上了了急救床,推去里边了。
急诊室外,护士手中拿了表格走过来说:“家属吗?麻烦在这里签个字。”
医院的灯光惨白惨白的,他的身形挺拔,靠在雪白的墙上,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没有接过那张纸,只对护士说:“她两年前发作过一次,是在高原上。那时医生说再出血的话,一定要找到出血点,再动手术。”
护士一一记下来,又说:“在这里签个字。”
陈绥宁却在不经意间退开半步,微微侧头说:“我不是家属。”
恰好急诊室里有人探头,说了一声:“准备下,马上做个小手术。”
护士抬头看了看他:“那你去联系家属。”
陈绥宁下颌朝一个方向轻轻一扬,淡漠说:“来了。”
沈容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陈绥宁,停下脚步,打招呼说:“陈总。”
急诊室门被拉开了,护工推着佳南出来,她就这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白得像是床单的颜色,如果不是胸口轻微的起伏,真像已经死了一样。
陈绥宁微微直起身子,唇角抿成一条直直的线。
而沈容快步走去她的身边,俯□,低声说:“小姐,现在去做个小手术,很快就没事了。”
佳南睁开眼睛,不知低低说了句什么话,沈容便安慰她:“不会和上次一样的,你放心。”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沈容一回头,看到陈绥宁站在不远的地方,黑影幽寂,目光微微向上望着廊上的顶灯。他并不确定陈绥宁是不是听到了刚才自己说的话,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他依旧是冰冷的神色,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沈容松了口气,向来恭谨有礼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难掩的情绪,他完全能理解她此刻的恐惧,就像那个时候……她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失去了孩子,却没有向任何人说起的原因。对于许彦海来说,那是难堪的耻辱。但对于佳南来说……那大概是她,永远不愿意提及的一块伤口。
这个时候,医院门口十分清冷。细雨扑在脸上,陈绥宁一低头,看见车座和绒毯上全是斑斑血迹,说:“明天这辆车好好送去洗洗。”
司机答应了一声,又问:“陈先生,去哪里?”
这个问题却让他想了很久,似是很难回答:“先开着吧。”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扶着手机光滑的边缘,有些心不在焉地打开,又再合上。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翡海此刻已然寂静的路上,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找些事做,陈绥宁顺手拨了一个电话。
助理小孙接的,沉默了片刻之后,陈绥宁依旧什么都没说。
“陈总,许小姐没事吧?”最后小孙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却恍若不闻,隔了一会儿,似乎才想了起来:“刚才在金樽陪我喝酒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对方心领神会:“好,我立刻去查。”
陈绥宁挂了了电话,暗夜之中,他忽然有些懊悔刚才的冲动,甚至理不清那一瞬间……他为什么要走过去抱起她。他望着窗外夜雨,心头却莫名地焦躁起来。
回到家已经近凌晨一点了,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踏进书房,陈绥宁有些意外地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他随手将毛巾扔在一边,挑了挑眉梢问:“怎么还不睡觉?”
舒凌整个人蜷在沙发里的一堆靠枕中间,手里捧着热牛奶,懒洋洋的指了指桌上那杯热腾腾的液体:“你也喝了再睡。”
陈绥宁皱着眉打量她,隔了一会,提醒说:“你怀着孩子。”
“白天睡太多了,晚上不困。”舒凌站起来,不以为然,“无聊就编了段程序玩玩。”
陈绥宁握着马克杯,在书桌后坐下,随意说:“你去睡吧,我还要看点资料。”
舒凌却没走,她的双手支在书桌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喂,你今天怎么了?魂儿不在身上。”
陈绥宁淡淡抬起眉眼,不动声色说:“什么?”
“你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一一点给他看,“全是血迹,都没洗干净。怎么?去打架了?”
陈绥宁怔了怔,低头去查看自己的手肘,一言不发。
“好了好了,你脾气大,我惹不起。”舒凌耸了耸肩,“我去睡了。”
她走到门口,到底还是忍不住回过头,补上一句:“陈绥宁,每次你摆这张脸给我看,我猜……就是因为她。”
这一次,陈绥宁倒不再沉默了,简单的说:“没错,她出了点事,进医院了。”
舒凌停下脚步,回过头:“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陈绥宁翻着文件,并不抬头。
舒凌的左手不自觉抚着自己的腹部,定定看着他许久,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怅然叹了口气。
第 17 章
OME季度会议结束后,滨海山庄恢复正常运营。
工作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忙碌,只是员工内部,却有几个话题讨论得热火朝天。而刚刚出院第一天上班的佳南,在跨进食堂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种注目礼。
说实在的,许佳南是许彦海的女儿,这个新闻并不算什么。真正令同事们议论不休的,却是那个晚上,陈绥宁亲自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