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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精神支柱,我有自己的人生追求。”
魏王又问道:“那么,您既然有自己的精神支柱,又为什么搞得如此贫穷呢?”
庄子回答说:“我的贫穷不是我自己造成的,而是这个战乱时代造成的。大王难道没有见过那跳来腾去的猿猴吗?当它们在柟、梓、豫、章这样树枝光滑的树林中时,揽枝而跃,得心应手,它们在里面自得其乐,玩得多么快活啊!它们身手敏捷,动作迅速,即使善射的神羿,也无法射中。等到碰见柘、棘、枳、枸等长满荆刺的树木时,它们小心翼翼地行走,两眼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的枝条,每动一下都心惊肉跳。这并不是它们的筋骨没有以前柔软灵活,而是周围他们的环境不利于它们行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君王都是那样昏庸,宰相都是那样残暴,远甚于猿猴们所碰见的荆刺。人们都失掉了自己的生活支柱,疲惫不堪。象我这样能在贫穷中追求精神理想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魏王一听,心中不悦。他回到自己的宝座上,一言不发。整座大殿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好象连空气都凝固了。庄周也不说话,站在那儿独自体验这大殿中的寂静。惠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究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还是魏王先开口:
“先生,我虽然是你所说的那种昏庸的君主,但是,您还是离不开我啊!您在山林村野居住着,整天吃的是茅栗、葱菲,今天到我这儿来,还不就是想尝尝我的酒肉之味吗?”
庄周回答说:“大王,我本来就是出身贫贱之家的人,也并不想一食您的酒肉。我到这儿来,是应我的朋友惠施的要求,来慰劳您的。”
魏王放声狂笑,笑得连眼泪也出来了,他带着嘲讽的口吻说:
“先生,我作为一个万乘之主,还需要您来慰劳吗?您用什么来慰劳我呢!”
庄周听着魏王得意忘形的笑声,不禁自己也笑了起来。他嘲笑这个愚蠢的家伙,自以为身为万乘之主,就拥有了人间的一切幸福。他说:
“大王,我来慰劳您的身体,也来慰劳您的精神。”
魏王自得地说:“先生,我身体健康,精神愉快,何必用您慰劳呢?”
庄周说:“大王如果一味地去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与嗜好,凭着自己的好恶之情去纵情声色,就会损害您的自然的性命,这就会得病;如果禁止自己的欲望,堵塞自己的好恶之情,那么,您的耳目就得不到满足,也会得病。我就是特地来给您治这两种病的。”
魏王一听,这话可真是说到自己的痛处了。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魏王。从来就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他得不到。美女、酒肉、狗马他可以尽情地享受。可是,这些东西玩多了,也觉得浑身无力,精神抑郁。但是,离开这些东西,又觉得六神无主,无所适从。
但是专横傲慢的魏王,不愿自己内心深处的苦闷让别人知道。这狂妄的庄周却一语点破他的隐痛,不免有些愠怒。但是,他又想听听,庄周究竟用什么方法来治疗他与生俱来的不治之症。
庄周继续说:“大王,您既然很熟悉狗马之事,我就给您讲一讲我相狗马的标准吧。下等的狗,吃饱了只知道睡觉;中等的狗,机灵警觉,见日而吠;上等的狗,表面上看起来就象丧失了魂魄,无所事事。我相马也是如此。走起路来,直者中绳,曲者中钩,方者中矩,圆者中规的马,虽然难得,只能是国马。国马不如天下马。天下马凭借着他天然的材质,不用矫饰,不用训练,平时看起来就象丢了魂儿一样没精打采,但是,一旦跑起来,奔逸绝尘,不知其所。”
魏王听后,失望地说:“庄周,狗马之事,果如你所说,真正上等的狗马表面上看起来都没精打采,但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庄周说:“大王,你还不明白吗?你如果能够保养自己的天然本性,消除内心的邪恶欲望,一切顺其自然,就能够象天下马那样。你的病就会根治。”
魏王面露喜色说:“先生,你的养生之道还真有道理,我愿一试。我打算聘请你为我的内廷顾问,专门负责我的养生事务,怎么样?”
庄周摇了摇头,说:“大王,我可不想跟你在一起,染上这种消耗生命的病症。我要回到山野去,过那无拘无束的生活。告辞了。”
言毕转身就走。魏王的一脸喜色当下凝固了。惠施小心翼翼地叩道:“臣子告罪。”魏王摆摆袍袖,“罢了,罢了。”惠施急忙退出来。
坐车回相府的路上,两人先都不说话,后来庄周说:
“原来这些王侯们也是这般愚蠢,让我三言两语就逗得手舞足蹈起来了。”
惠施叹口气:“庄周,别怪我直言,你也过于恃才傲物了。我平时与他交谈,不是诗书礼乐,就是金板、六彛椅椅汗⒌墓σ膊簧倭耍星也桓仪嵋锥プ灿谒憔谷坏碧酶虏焕刺ā!弊疤庥炙担骸澳愀詹诺钠┯骰姑凰低辏以敢饧绦惶!
“你难道没有见过流落他乡的难民吗?离开自己的故乡故国数天之后,在路上偶尔碰见一个老熟人,他该多么高兴啊!离开故乡故国数月之后,能够见到一个曾经在家乡见过面而不认识的人,他也会高兴。等到他背井离乡数年之后,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他只要老远看到一个有点人形的影子,也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他离开人时间越长,就越想念人吗?还有那为了逃避兵役而躲藏在荒无人烟的丛林中的人,整天在藜藿之间与鼪鼬为伍,一听到人的脚步声,他就会高兴得跑过去,更何况听到亲戚朋友在他的旁边咳嗽呢?”
“魏王离开真人的生活时间太长了,他今天听我讲了什么才是真人的生活,就象离乡背井的难民碰到了过去的朋友,他能不高兴吗?但他虽由衷地高兴,他又怎能抛弃既得的糜乐,转而追求真人的生活呢?”
三
庄周廷对魏王之后,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我庄周虽然是一介布衣,但是,也可以在大殿上戏弄他万乘之主。他魏王拥有百万之兵,万乘之车,也奈何不得我。这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我捅到了他的痛处。我所讲述的那种任其自然之情的生活,魏王虽然做不到,但是,还是心向往之的。这件事,加深了庄周对自己所追求的理想的信心,同时也使他相信,他的道是可以向别人传播的。
再说魏王自从见过庄周之后,总是想念着那个穿着破烂,但是逍遥自得的怪人。在物质生活上,我确实是应有尽有,但是在精神上,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感在缠绕着。从来也没有哪个大臣或学者能够将我的这种空虚感说出来。他对庄周真是又恨又爱。他决定再一次请庄周来,让庄周详细地讲一讲养生的哲学。
不久,庄周又受到了魏王的邀请。这一次,魏王没有将他请到大殿上,而是请庄周直接来到后宫。
庄周来到后宫。这儿,溪水潺潺,鸟语花香,廊腰曼回,屋檐交错,十分优美。这儿的空气中充满了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这是从那些漂亮的宫女们身上发出的。宫女们三三两两地进进出出,她们看到内侍带着这个穿着粗布衣服而又相貌丑陋的人进来,都驻足观望,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庄周心想,君主的后宫可真是女人的世界啊!他不禁想起了从宋国到楚国去的路上看见的那些骷髅,还有从宋国到魏国来时路上看见的那些逃荒的农夫。君主的后宫与天下真是两个世界。贫者愈贫,富者愈富。贫者因贫而痛苦,富者因富而痛苦。若天下之人无贫无富,无贵无贱,无忧无虑,就象那些南蛮们,过着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该多好啊!
他穿过了一道门又一道门,翻过了好几座假山,渡过了好几条小溪,才来到魏王的住所。魏王早就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一见庄周到来,便热情地牵着庄周的手,来到内室。
二人分宾主坐定,魏王迫不急待地说:
“先生,您今天给我好好讲一讲养生的哲学。”
庄周说:“这养生的学说没什么好讲的,关键在于身体力行。您只要能够将荣华富贵、土地、人民统统抛弃,就可以得到精神愉快。”
“可是,我的这些荣华富贵、土地人民是先君遗留给我的,我怎么能抛弃呢?”
“天地生出的人都是平等的,不能因为一个人站在山顶就说他高贵,也不能因为一个人站在谷底就说他下贱。你作为一个万乘之主,住在风景秀丽、美女无数的后宫之中,就象站在山顶的人。但是,你也不过是一个人。那些流离失所、忍饥挨饿的百姓,也是人。为了你的耳目之欲,就强迫百姓到异国他乡去打仗,这不仅是苦了百姓,也是苦了你自己。”
“先生,战争确实是苦了我自己,但是,十几年前齐国把我打得也太惨了,我怎么也忘不了这个教训。现在,我只想着要报仇。大臣们有的建议我派人暗杀田侯,有的主张竭魏之民皆编于军,与齐决一死战,而你的朋友惠施则主张爱民罢兵。我真不知道怎么才好。”
“大王,您见过蜗牛吗?”
“见过。”
“刚才我在您的花园中,看见有一个蜗牛,在它的左角上,有一个国家,名叫触氏,在它的右角上,也有一个国家,名叫蛮氏。触氏与蛮氏为了争夺一块土地,发生了旷日持久的战争。有一天,他们约好作最后的决战。这一次,触氏大获全胜,他们杀死了数以万计的敌人,并且追入蛮氏的国境,整整走了十五天才开始撤退。”
魏王听了庄周的这个故事,觉得很可笑,他将信将疑地说:“先生,您是在骗我吧。那小小的蜗牛角,哪儿有什么国家啊!更何况还能伏尸数万、追逐旬有五日。再说,那么一点土地,还值得去争夺吗?”
“大王,我可以给您确证,这完全是事实。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认为四方上下是有穷的,还是无穷的?”
“无穷。”
“如果让你的精神在这无穷之中漫游,然后回过头来看一看我们常人所说的天下,是不是就觉得若有若无了?”
“是这样。”
“无穷之中有天下,天下之中有魏国,魏国之中有大梁,大梁之中有你,这样层层相映,大王与那蜗牛之角的蛮触之国还有区别吗?”
“没有。”
“既然没有区别,那么魏国与齐国的战争还值得吗?”
“不值得。”
魏王在不知不觉之中上了庄周的圈套。他想,我如果真能够做到游心于无穷也就好了。问题是,我是一个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而且是一个有特殊权力的人,我怎么能够游心于无穷呢?我不可能象对待蜗牛之角的蛮国那样来对待齐国。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庄周说的这些很有道理。如果将魏国与齐国放在无穷的宇宙之中,确实就象把一粒米放在大海中那样渺小。而我,也就只不过是拥有一粒米的一个可怜的小虫。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若有所失,怏怏不乐。
庄周微笑地看着魏王陷入了沉思。这些专横自负的君主们,总以为他们拥有的土地越多越好,拥有的人民越多越好。今天,我也让你知道一下,你所拥有的这些土地人民,在无穷的宇宙中,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
魏王又说:“先生,这么一比,魏国与齐国的战争确实是不值得的。但是,我们魏国不去打他,他也会来打我。因此,我现在已接受你的朋友惠施的意见:爱护百姓,不去打进攻性的战争,只保留维护自己的和平部队,如何?”
庄周说:“这也不行。爱民,是害民的开始。为什么呢?百姓们本来过着男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