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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目含赞许的看了眼朱能,颔首道:“你们下去休息!朱能你在府中尚无住处,就先同丘福住一院吧。”朱能领命,自走去府前朝歇下不提。
四人前脚一走,朱棣脸色立马一变,沉声问道:“如何?”陈海德面上一肃,答道:“请王爷放心,小的是看着茹妃娘娘断气才离开。”话顿,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茹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让当场毙命,其余上房伺候的都让关起了,等明日茹妃猝死的消息一出来,他们即可除去。”
回答尚算满意,朱棣点头“恩”了一声,沉吟道:“茹妃总算跟本王多年,又予本王生了长女,她的葬礼全礼办。至于她娘家那头,送些东西过去,做些照拂。”交代完,从书桌后起身,就欲离开书房。
眼见朱棣要离开,陈海德不再踌躇,急急叫道:“王爷!”声音微显急促,朱棣止了开门而出的动作,扭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听出话里隐隐的不耐烦,陈海德连忙回道:“王妃求见您。小的见她只身前来,不好回绝,这……便私自领了王妃去偏殿。”话音未落,人已跪地。
闻言,一抹不快闪过朱棣刚毅的面庞,却也允道:“去偏殿。”说罢,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羞辱
偏殿内琉璃照耀,内侍、婢女几乎尽立在四处。
仪华坐在殿南面的落地木炕上,炕上遮有赭呢炕罩,又置着缂绣织锦的炕垫座褥,右手边还摆着一张暗红小炕几,几面上正盛着滚烫的茶水。
她犹豫了一下,端起了茶盏,几乎一瞬,茶杯烫热的温度似能透过茶托直烫上她的手心,这让她下意识的就欲放下。然而,她却没有如此,反之以茶盖慢条斯理地拨着水面翻浮的茶叶,忍受着殿内的热度,心里一时窒闷。
当前时节,正值夏暑,理应糊冷布、挂竹帘、铺凉席、盛冷茶,可堂堂藩王的殿宇内却摆设着不符节气的物什。难道朱棣就不会热吗?这些衣裳整齐的侍人也不热吗?仰或是心之所至,只有她一人觉得又炽又燥?
正胡思乱想之际,鸦雀无声的殿内,突然有声音齐呼道:“参见王爷。”
“朱棣终于来了!”仪华心念了一声,抬眸往殿门一看,只见身着宝蓝圆领箭袖袍子,束玄色腰带,脚蹬墨黑高筒靴的朱棣,刚跨过朱红宫槛往殿内走来。
“臣妾参见王爷。”仅这一瞥眼的功夫,仪华已放下旋即欲扔的茶盏,逶迤行至殿内隔断处,朝着朱棣半屈膝福身一礼。随着她伏身垂首,一截型如弯弓、细如凝脂的蝤蛴露了出来,与金步摇垂曳下的流苏耀耀相映,夺人眼球。
适才在书房内,听闻陈海德禀报的话,已猜到仪华求见所为何事,朱棣当下心里就有些膈应,认为她颇不识趣。可到底也是他失言在前,她又是王妃的身份,总不能拨了她的颜面,这才允了话,微挾不快地从书房来了偏殿。
一进门先有侍人跪地拜谒,他未置理会直走了进去,眼一抬,乍然却见一身清新怡人装扮的仪华袅袅行来,又自然行礼间,不经意流露出如此风情。
这一幕对于将及而立之年,并身处军营多日的朱棣来看,无疑是赏心悦目之景。不由地,他眸光一凝,灼热的视线直聚上了仪华的皓颈,心里也不自主地想到一句唐诗:“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咳——”朱棣握拳及唇,轻咳两声,应了一句“王妃免礼”的话,随即丢给陈海德一剂眼色,才背手阔步往隔断间走去。
仪华喏声而起,抬头之时,两幅彩绣云龙纹慢纱被从隔端两旁放下,阻挡了深入殿内的视线,依稀只能看见几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待“吱呀”一声门扉关闭的声音响起,几道看不清的身影也去了踪影。
见此一幕,仪华心下微一紧,又暗自缓了缓心绪,才旋身拂袖,缓缓地向着已坐上木炕的朱棣行去。
“深夜来访,王妃所为何事?”当一袭素白暗花轻纱裹身的仪华及至跟前,朱棣目中渐燃起灼灼火光,口中却不冷不热的问道。
仪华掀眼,瞥了朱棣一眼,逆光坐着的他,让她看不清神色,不过朱棣最擅装腔作势,她岂会相信他真不知她为何前来!
想到这,她也暂按不表,反朝着朱棣绽开一朵璀璨的笑容,吟吟说道:“王爷今日回府匆忙,又政务繁忙,该是没好生用歇息过。臣妾这便让厨备了薄酒以及几样简单的吃食,给王爷解解伐。”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揭开食盒一样样取出盒中酒食。
豆蔻佳人,温柔相伴,他又不是不解风情之人,自不会拒绝。闻言,朱棣也对仪华回之一笑,尔后扫了一眼几上吃食:一碟儿炒鲜虾、一碟儿凉拌鹅肚、一碟儿凉拌鸭舌、一碟儿松饼并一壶酒。
看毕,他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却仍让一直留心他神色的仪华注意到,她不由心中纳闷:打听过朱棣喜食荤,她样样备荤,为何这会儿他还皱起眉了?心里想着,嘴里不禁问了出来:“可是这几样菜,王爷不喜?”
朱棣瞥了眼略带几许失望的仪华,淡淡的说道:“本王对吃食上一惯不讲究,也不用太过精致。”说着又拾筷挑了一根鹅肚,尝了尝道:“味道倒是不错,本王有口服了。你也坐下随本王同用吧。”
仪华在朱棣意有所指的话语下,当即了悟,又转眸瞧了瞧几上一应吃食,见它们清一色皆用青白釉碟盘盛着,颜色青白相交,引人食欲。只是有些华而不实,碟子过小,她又为了卖相好,所盛进去的食材就更少了。而这对大多数都在军营里生活的朱棣来论,自是看着不惯。
思及此,仪华暗恼了自己几句,忙欠身一道:“臣妾下次会注意。”朱棣似颇为玩味的“哦”了一声,咦道:“下一次?”
仪华意识到朱棣话中带的戏谑,她开口就欲否认,却又及时刹住,抬眸一笑道:“若是王爷应允,自是还有下一次。”说完在衣袖下紧紧握住双手,由着一道强烈的视线聚焦在她的身上,她依旧笑意盈盈,眸中含柔。
朱棣心中一动,顺着自己的心意,伸手一把拽过仪华,拥揽在怀。
“——”冷不丁朱棣会突然拽她,仪华猛地一惊,还不及呼声脱口,一阵天旋之间,她已落在了朱棣的怀里,随之,口中的呼声也因颈项间的凉意,煞住!
手心下的触感,果真如想象中的一般细软滑腻。
证实了这一点,朱棣的深目又暗了几分,便也任由手指沿着裸露的后颈慢慢地划到前方,微挑开仪华胸前的衣襟,露出一双弧度优美的锁骨。见此,他眸光蓦然一亮,灼灼地盯着两道锁骨,正欲以细细的摩挲,却不料“啪”地一声脆响浇熄了方起的躁动。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仪华呆住了,可手心上的热度,却清清楚楚地唤醒了她的意识——她煽了朱棣一掌!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煽朱棣一掌?
犹记当日,朱棣曾言:王妃放不开害乳娘之人,本王便将此人作为卺酒之礼送予王妃。希望素月后,本王回府时能见王妃亲启此礼……
而今夜,在朱高炽睡下后,她眼见外面夜色已深,一个念头却忽然在脑海中形成:既然朱棣提前回来,那么她便将卺酒之礼提前。如此,诺言的条件已定,也许她就是不能让朱棣予她素月的时间,也能让朱棣告诉她害冯妈妈的那人,让她亲自对付。
这样一来,不但冯妈妈的仇可以血刃,还可以让她造就与朱棣的夫妻之实,真正融入燕王府!可当一切都如所设想的方向发展时,她为什么会一掌煽上朱棣?
然,就在仪华千思万想不敢相信她掌上了朱棣的那一霎间,却忽感眼前一黑,她已被翻身压在了木炕上。登时,神智转醒,一抬眼,入目即是一脸暴怒的朱棣。
“你打了本王!”一把捏住仪华的下颌,朱棣咬牙切齿的说道。
仪华吃痛一声,反射性地就拿手去推拒,却只及触上,即被朱棣反扣在头顶,而他也随着这个动作俯下了身来。
“啊——不要!”看着朱棣如盛怒中的野豹一样,亮着黝黑嗜血的双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俯身而来,一种惧怕野兽的本能让她猛地闭上眼睛,尖声大叫。
俯视着身下瑟瑟发抖的仪华,朱棣突然放开了她,翻身仰靠上了木炕,放声大笑。听到朱棣朗朗的笑声,仪华懵了一下,随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方才怔怔地转头去看朱棣。
就在这一刻,朱棣笑声却戛然而止,双目冷冷地扫过仪华的身躯,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狠厉,面上却不辨喜怒地道:“王妃此次来求见本王,应当还未佛诞受袭一事吧。”闻言,仪华全身一震,屏气凝息的死盯着朱棣。
朱棣回她一笑,不徐不疾的道:“本王这要告诉王妃,泄露消息害你我陷入绝地之人,正是茹妃王氏!”
果真是她!果真是王雅茹!
仪华感到她全身的血脉都在沸腾,却在下一瞬,不及激荡的情绪蔓延,只见朱棣从炕上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停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可惜本王最恨背叛的人,眼里容不下呀。所以再等了王妃一个多时辰不见,只好将茹妃交给了旁人去处置。而在本王见你之前,茹妃已经没了。”
王雅茹死了!王雅茹死了!
她连唯一一件为冯妈妈做的事也就这样没了!
一瞬间,仪华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在原地怔了半晌,她霍然站起来一下冲到朱棣的跟前,抓住他的衣襟,怒喝道:“你骗我!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守信!我不信!王雅茹是你的次妃,为你生了女儿,你不可能如此决绝的杀了她!”说着话,已流下泪来。
朱棣伸手欲挥开衣襟上的手,却见仪华死死瞪着他的双眼泪水簌簌,心下微有软和,但又一想起适才的一记耳光,眸中急是一冷,抬手一把挥开仪华的手,边重走回木炕边淡淡的说道:“王妃还是遮好衣襟吧!你及笄之日,该就在今年腊冬,你大可不必急于此时。”
这话一出,宛若一个惊雷砸下,激得仪华顿时惨白了一张脸定在当场,再动弹不得;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本王累了”的话,她才渐渐地有了反映,慢慢地转回身,目光平静的看着闭目依榻的朱棣,广袖下的十指死死地扣进了手心——朱棣,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今日对我的羞辱!
默念完心中誓言,仪华朝着朱棣嫣然一笑,尔后低头垂眸,欠身行礼道:“臣妾告退。”话落转身,款款而去。
听到“叮呤当啷”的珠环玉佩之声,朱棣倏地睁眼,循声而看,只见青丝云髻间簪着的金步摇随步摇晃,晃得他心头一突一突地跳动。
第四十八章 作戏
明月如霜,寒入澈骨。
从偏殿出来时,身上丝丝燥热已尽退去,唯剩缕缕凉意沁入心脾,支撑着仪华傲然的穿梭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走下了月白的基台。
等候在外的阿秋,一见仪华出来,惊喜的跑了上去,却见她衣襟发髻微乱,心里当时了然,不禁含泪低叫道:“小姐。”仪华对着她安抚地笑了笑,即便转身拒绝了相送的陈海德,与阿秋朝着回路走去。
路上一如来时,主仆二人无一人说话,直至回到寝殿,阿秋服侍仪华梳洗,赫然发现她手中有着殷红的血痕,终止不住潸潸落泪道:“小姐,您说话呀!可别吓奴婢……是不是王爷他对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