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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华似不知张玉想结束此话之意,依然笑道: “我有三子,一直想有个女儿,念着今日是七夕,有放莲花灯许愿一俗。这便私心作祟,也不管王爷忙碌,求了他带我来此,放莲花灯许愿,求得一个女儿。”
这一次熙儿却是听懂了,以为仪华只要女儿,便一脸不满的看着仪华。
仪华温柔的抚了下熙儿,有意看了一眼朱棣,话语未断道:“夫君知我求女心切,费心找了好几个女孩陪我。这些女孩儿个个都出色,可人与人讲个缘分。方才听张大人略提及子孙居于漠北的事,当时就想问张大人家可有小女孩,陪我小住避暑,哪知还没问,令公子就先说了,这不就是一个缘吗?”说着,话锋一转,似玩笑道:“还是说…… 张大人不愿孙女来,可是担心我会待她不好?”
绵里藏针,张玉心下一凛,正色道:“夫人心善,属下自然放心让孙女陪王妃小住。”
第214章 重铸
话一起,光阴一混,就到了二更初,是放莲花灯的时候了,就与张玉父子三人别开,坐马车去了小县唯一一条河岸。
小县城民风纯朴,又位于前朝蒙古人统治中心,礼教作风并不严谨,还残留着百年累积下游牧民族的豪迈。因此,各家女眷也未拘泥于家院,只在院子里应了时节习俗,就纷纷约了闺中好友,来河岸放灯许愿。城中小商小贩最会谋时机,哪会放过这七夕之夜,早就在河岸附近摆了摊,什么香囊、头花、面人、瓜子、花生……等物什吃食应有尽有,引了大姑娘小媳妇个个欢喜,倒将放河灯的事搁在了后面,逛起了小摊子。
他们一行人也是这样,母子两一个变相被关一月,一个衔着金汤勺出生,从未见过这些,一时兴致极高,将不大的小夜市进了个遍。一路东瞧西看,临近三更才提了莲花灯将去河岸。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噗哧”一笑,道,“瞧,又是他们!这家夫人真是好命,儿子都五六岁大了,她相公还耐性的陪着逛了一晚,这可是连那刚成亲的都少有!”嘻嘻一笑,羡慕道,“戏里唱的织女与牛郎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左不过就这样了罢。
仪华脚步一顿,回头望去,是几个梳妇人头女子在一处说话,都笑得一脸暖昧。
一时还不知她们说得是谁,仪华举目四望,才发现周围几乎全是女子、孩童,就是少数的男子也是单身少年,惟有朱棣与她一对夫妻,而他还一路搀着她。蓦地,仪华反应过来,忙要推开朱棣的搀扶。
朱棣自是不让,反牢牢握住仪华的手,低头问她,声音温柔:“怎么了?可是走累了,要不先歇一会儿,再去放灯。”
“哟!真是体贴。”那妇人又一声调笑,笑得更欢,“人家夫人不好意思,好像发现咱们了,得走了!”说完,几人哄堂一笑,很快地消匿在来往的人群中。
她们人一离开,朱棣正好顺着仪华的目光望去,见并无异处,四头问道:“在看什么?”
仪华睁不开手,又气朱棣装腔作势,不假思索就道,“您明明就知道,还问!快放开,让嬷嬷扶我,少让别人又说在天愿作——”一语未完,猛意识到不对,立刻止话不言,推开朱棣的动作也一并停下。
朱棣眼睛骤亮,低头看着仪华,一瞬不眨,声音低低沉沉似那醇厚的甘醚若有似无的诱引着人:“说什么?在天又愿作什么?”
本以为这月里,她已经见识够了朱棣的一反常态,没想到现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与无赖相较!
仪华心下腹诽不己,却也不能争辩,更不能回应,又想起熙儿他们还在一旁,这分明就是调情的一幕,怎能让他们看见,遂忙向过看去:八名侍卫远远跟在后面,一侧随行的陈妈妈,马三宝低着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而熙儿正手抓着面人,靠在马三宝的肩上打着盹。
见状,仪华心思一转,岔开了话道:“熙儿都困了,妾身也乏了,不如早些回去。”
朱棣眸光微黯,蹙眉道:“还没放灯?就回去?”
仪华嘲讽一笑,转过脸,望向不远处泛着灯火的河面,平叙道:“今日来此,本就意不在逛七夕,放灯与不放,又有何不同?”
朱棣闻言微怔,笑容还在面上,目中却来起滔天骇浪。半响之后,一切都旋于平静,只听他反问道:“你不是我,又如何知我意?”语气略重,是带着薄怒的质问,也是他近来不曾有过的。
仪华讶然,一时语塞。
朱棣怒意转逝,复又笑道:“勿管它是否灵验,你还是放个灯,许个愿吧。”说完,径直搀扶着仪华去了河岸,亲自点了一盏莲花灯,递给她。
就在仪华接过莲花灯的一刹,朱棣忽然不放手,拿着灯的另一端,说道:“诚然今日之事,是刻意安排,但一举多得,又……”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另道:“其实半月前,我就想到带你来此。”
他话说得隐晦,仪华只做不懂,接过莲花灯,叫了陈妈妈搀扶着,许下一个平安愿,将这只承载愿望的河灯放下,任它慢慢漂远,成了众多河灯中的一只。
放过灯,乘马车离开县城的时候,时向子夜。
这一夜,夜空浩渺,繁星灿烂。凝眸遥望,星子晶莹闪烁,令人不由心神驰骋,慨愈深。仪华母子却未赏今夜之景,在平稳行驶的马车中,熙儿依偎在陈妈妈怀中满足的睡了,仪华也不知不觉的闭眼垂首,半倚在了朱棣的肩上。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不是夏日的暴雨,那样的瓢泼如注,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缠绵绵。偶有一阵夜风拂过,从竹帘细密的罅隙吹来,带着雨水泥土的清晰,竟是生出微微凉意。
仪华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却没睁眼,只闻得细小的雨声,不由微微一笑,慵懒的说:“嬷嬷,外面下雨了?今儿七夕,这雨可叫洒泪雨,织女滴落凡间的泪珠?”说着悠悠转醒,意识也渐渐清醒,却不由一惊,睁眼一看,只见光线昏暗的车厢里,已不见陈妈妈和熙儿的身影,只有她,与拥着她的朱棣。
“醒了?”朱棣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清了下嗓子,他又说,“你睡得有些久了。”
她在他的臂弯中,四周全是他的气息,仪华皱了皱眉,推开朱棣的怀抱,坐起身,问道:“熙儿和嬷嬷呢?怎么只有臣妾和王爷?”
朱棣臂膀让枕的微微发麻,他动了动手臂,道,“已经回来了,本王就先让人抱了熙儿去睡了。”说时,从衣襟内取出一个白绸包裹之物,将它缓缓打开,慢慢的露出一只凤簪,簪质为白玉,玉色通体晶莹透亮,无一丝杂质,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凤首笄与笄身间有指环一截的银圈。
仪华呼吸一窒,怔怔地望着玉簪。
仪华的神色一丝不落的入了眼底,朱棣目中笑意一闪,薄唇轻勾,正要说话,却让仪华抢先道:“王爷,臣妾乏了,请容先行离开。”
说罢,不等朱棣回应,已推开车门,扬声唤人。
第215章 来信
七夕夜晚,本该相守,却终究让那如千丝万线织成的水帘相阻。
水帘的一端,是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在这夜雨里消失;另一端,是久久不曾离开的他,攥着手中簪只是默默。
那天夜里,雨下了一宿,四更天快亮时,方霁。
是夜,仪华辗转难眠,天泛白才阖眼,醒来是让人唤醒。她睁开眼,朱棣正立在床头,见她醒了,就道:“掐着你喝药的时辰,从那边过来,哪知你还在睡。先用了早饭,再把药喝了。”
她目光淡淡的从朱棣身上划过,依旧是昨日那身袍子,有些皱,还有很轻浅的潮湿气儿。但她什么也没说,就安静的用了饭,喝了药,只是在朱棣临走前,让陈妈妈将白面蒸的荷叶饼,回了热,又放了酱菜肉在饼里,一共做了五个,全给马三宝当早饭,由他在回营的路上吃。
自这天后,朱棣再也没有拿出过那只白玉簪,也没提过只言片语,好似七夕之夜的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往后每一天一如既往的来。
朱棣不提,仪华自然也不会提。
如此,在二人心照不宣下,日子转眼到了农历十月,初冬。
民谚云“十月应小春,棉衣夏布裙”。天时尚且和暖如春,然,繁华大气的北平城虽是应了这话,山势陡峭的燕山却早早下了雪,仿佛是一夜之间四下便是一片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景象了。
下了雪,天也就冷了,仪华几次要回府去,都给朱棣留住了。
尤其是在这前二月,仪华就说了要走,让朱棣回绝的没法,还搬出了熙儿来,说他来这里久了,落下太多的课,不好。这话是句句在理,以为朱棣再无话说,却冷不丁第二天,他就把熙儿接到了营中,交给徐增寿和马三宝,只在晚上放熙儿回来,还一副有理有据的说:“驻守边防的皇子皇孙,只要不做睁眼瞎就是,最要紧的还是习武练兵,若是你仍不放心,本王再请了道衍大师给他授课,不比府里差。”
被这话一堵,仪华也知朱棣打定了主意,是不会让她回去。于是无奈之下,只好暂且留下了,却不知这一留,就留到了冬天。
这天下午又飘起了雪,灰蒙蒙的铅云压在上空,不到未时天都黑了。
仪华畏冷,饶是知道下雪不冷化雪冷,看着这阴寒的天色,也觉冷得瑟瑟发抖。时月,她身子已有八月余了,肚子像涨了气一般,高高的鼓了起来,使她后腰一个劲的酸痛,甚至连坐一会都不行,只能倚着靠着躺着。
彼时,她就半倚半卧在暖炕上,腰间搭了个狼皮褥子,怀里抱着一只手炉,正用手揉着眼睛。
“王妃,别揉了,瞅着都红了!”陈妈妈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前面放了一个大火盆取暖,她腿上隔着一个漆红绣篓,手里拿着针线做小衣;看见仪华揉着眼睛,忙停了针线,担忧道,“不行,奴婢瞧着不踏实,等明儿道衍大师来了,还是等请他看——”
正说着脚步声响起,厚布门帘一掀,有人走了进来。
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三尺高的身形,穿一件大红撒金袄儿,乌黑的发梳了双平髻,左右髻上皆绑了一条红头绳,垂在两只白皙小巧的耳朵上,衬得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儿,多了几分少女的可爱。
女孩儿一进屋,未语已是先笑道:“好香!嬷嬷这是炖了羊肉吧,一会儿可有口福了。”说时,笑嘻嘻的瞟了好几眼屋中间的火炉。
原来屋子正中间,架了一个薄铁做的火炉,这炉子不同王府大户人家贯用的,是乡间农家冬日取暖的炉子。它一边造有烟囱竖起,又横截了一个烟囱,一直升向屋子外面,里面烧大块的成碳。此时炉子上,正放了一口大铝锅,锅里咕噜噜煮着羊肉,有白雾含着一股儿骚味不大的肉香飘来,引人食欲。
“昭儿小姐可来了,王妃念了您好一阵子。”陈妈妈忙放了绣篓,笑迎了上去,见张昭儿身后的小丫头,手捧了着小盥盆、绵巾,不由好奇道:“这是准备了什么?”一边问,一边为张昭儿掸了掸肩上的雪花。
“昨儿见王妃眼红涩痛,便问了道衍大师,他说用桑叶前汤洗眼,可以治眼疾。”张昭儿仰头,灿烂一笑道:“正好院子里有桑叶,就煎了汤,给王妃洗眼睛。”
陈妈妈“唉哟”一声,一把搂住了张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