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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衣物,沐感觉金辙的心脏正疯狂跳动,那是狂躁症重度发作的表现,他一定是受了什么重伤。
伤口呢?在哪里?沐摸到金辙的右臂,和他高热的身体不同,这条手臂明显温度偏低,像是有些供血不足。沐摸索着找到了他的右手,握住他虎口捏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心中不禁一沉——他的胳膊断了!
沐轻微的检测动作给金辙带来一阵锐痛,他焦躁地吼了一声,左手抓着沐的肩膀将他在地上狠狠一掼,发出“咚”一声闷响。
沐被他掼得后背剧痛,胸口发闷,双手挣扎着撑住他的胸口,道:“别、别动,冷静点,金辙,是我,我是沐,我会救你的。”
他在声音中用上了一些暗示,虽然这种暗示对重度狂躁状态的异能者来说作用非常微弱,但多少能起到点儿效果。果然,听到他的话,金辙稍微平静了一些,虽然鼻息依旧粗重,但抓着他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一点。
“别怕,我会救你的……”沐柔声安抚着金辙的情绪,在黑暗中向他表白心迹,“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你是联邦的王者,全世界最伟大的男人,就算死,也要死得体体面面。”
金辙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咯咯”声,在人性与兽性之间纠结徘徊。沐抬手抚摸他的面颊,感受他刀削斧刻一般深邃冷峻的面部轮廓,忍不住气息哽咽:“对不起,我害了你两次,每次见面,都是这样不堪的情景,对不起……”
浓郁的向导信息素源源不断从沐的身上散发出来,这次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本能,放任自己向百分百相容的异能者发出请求标记的邀请。
黑暗中沐嗅到自己身上甜蜜的羞耻的味道,五十四年了,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发情,对象都是同一个男人,他想起三十五年前,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里,金辙也是这样压着他,与他胸膛贴着胸膛……那年他才十八岁,一转眼,他们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金辙的鼻息急促起来,带着血腥味的身体渐渐散发出单薄的异能者信息素,他失血太多,身体太弱,即使沐用尽全力向他求爱,也只能反馈出微弱的回应。
但这已经够了。无边的黑暗中,他们的信息素在污浊的空气中相遇、碰撞、融合,渐渐焕发出令人心悸的气味,很快,结合热被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出来,缓缓地,将他们团团包围。
金辙鼻腔里发出大猫一样舒适而不满的咕噜声。沐一边流泪,一边向他微笑,执起他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渐渐下移,抬高脖颈,贴在自己的喉结上。
标记的本能瞬间支配了金辙的意志,他无师自通地低下头,含住了沐的喉结,舌头在他微凉的皮肤上轻轻舔舐,让自己的唾液渗入他的毛孔,用自己的气味占据的他的身体。结合热在四周爆炸,金辙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快,他渐渐不满足与这样的触碰,开始用牙齿侵略沐的皮肤,像大型猛兽狩猎猎物一样,咬住沐的喉管一点点收紧。
沐发出微弱的呻吟,他感觉到金辙的犬齿咬破了自己的皮肤,尖端甚至戳破了血管,温热的血液正从他的身体里一丝丝喷出来,渗进金辙的齿缝,流进金辙的喉咙。
疼痛和失血让沐有些轻微的害怕,但他不敢阻止金辙的行为,打断一个异能者的标记是极端危险的,很可能对方会杀了他。他只能通过刚刚建立的微弱的通感,一遍一遍向金辙灌输自己的暗示【放松点,放松点……你弄疼我了,你会咬死我……我是你的向导,请保护我……】
这样的通感太虚弱,太无力,沐无法使用思维触手熄灭金辙脑海中的火苗,只能暂时安抚他的情绪,让他不至于立刻发狂、杀人。金辙年纪太大,狂躁太厉害,只有最终标记建立的强大通感,才能彻底平复他的创伤。
【标记我吧,我是你的】沐通过思维通感向他发出恳求,【我是你的向导,我等了你三十五年……】
金辙停止了啮咬,从他的血管中收回自己的牙齿,通红的双眼迷惑地看着他的脸。四周一片黑暗,沐看不清金辙的面孔,但他知道金辙一定看清了自己,他牵着金辙完好的左手按在自己左胸,向他表示自己的臣服【我发誓,我今后再也不会伤害你,躲避你,离开你。我会永远永远追随你,照顾你,安慰你】
哪怕我们的“今后”可能只有几十分钟那么短暂,哪怕我们的“永远”很快就要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三十五年的爱与等待,异能者的欲望,男人的本能……金辙在极度狂躁之中短暂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艰难,但无比坚定地标记了自己钟爱一生的向导,终身标记。
残破的废墟,闷热动力中心,千疮百孔的飞船外壁不时被炮火打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残骸在颤抖,地面在摇晃,涡轮叶片不时被晃动,中轴发出艰涩的“咯吱”声。沐压抑的呻吟被嘈杂的噪声淹没,他的蝴蝶忽明忽暗,在污浊的空气中翩然翻飞,找到倒在电机上的巴巴里狮子,背起双翅停在它面前,通过量子兽之间特有的精神共鸣呼唤它,请求它和自己建立精神结合。
巴巴里狮子挣扎着抬起头颅,赤红双眼看着一尘不染晶莹剔透的伊卡鲁幻色蛱。蝴蝶澄净的颜色如朝霞般绚烂,充满生动的力量。它积蕴了五十多年的精神力像大海一样浩瀚,像冰川一样冷静,一点点渗透进巴巴里狮子的精神世界,温柔地抚慰它暴躁的灵魂,向它娓娓诉说三十五年的牵挂与爱慕。
狮子眼中的红雾渐渐散去,暴戾的眼神逐渐平和下来,温柔地注视着专属于自己的精神向导,伸出前爪小心翼翼触摸这精致的精灵。伊卡鲁幻色蛱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它的头颅缱绻无比地转了个圈,最后停在它的耳朵上,安静地趴了下来。
飞船残骸遭遇了最后一拨打击,彻底安静下来,外面的炮轰声停止了,像是所有的敌人忽然消失无踪。残骸深处,动力源的火却烧得更旺,细碎的火苗从金属底板的裂缝中冒出红光,将黑暗的空间照得忽明忽暗。
平台上,异能者与向导的终身标记已经完成,金辙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情欲褪去之后狂躁再次掩了上来。沐被他之前略显粗暴的动作弄得又痛又软,却硬撑着伸出思维触手,通过刚刚建立的牢固的标记伸入金辙的意识云,精准而轻柔地熄灭他脑海中的怒火。
渐渐的,金辙眼中红雾消散,黑眸怔怔看着满脸汗水的沐,微弱的火光中,朝思暮想了三十五年的那张脸清晰得像一场梦一样,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从梦中惊醒。
“金辙。”沐的嗓音十分沙哑,却含着勘破生死的喜悦。
“真的是你……”金辙百感交集,热血上涌,堪堪说出了四个字,忽然头一晕,倒在沐胸口昏了过去。
沐被他的体重砸得胸口一痛,痛过之后却忍不住“呵”地笑了出来,他轻轻抚摸金辙硬得扎手的头发,缓了口气,将他的身体搬到了身侧。
腰酸得要命,大腿痛得几乎合不拢,更不用提……沐龇牙咧嘴了半天,才整理好身上破碎的衣物,爬起来跪坐在金辙身边。趁着逐渐明亮起来的火光,他终于看清了金辙右臂的伤势,那应该是被利物用力劈开的伤口,肌肉、骨头和筋腱全部断裂,血液流了不知道多少。所幸金辙是强异能者,身体好,自愈力强,才没有失血过多而死。
截肢是必须的了,这么差的环境,伤成这样断肢肯定保不住。沐心疼得要命,但他是医生,必须在第一时间做出准确的判断,如果再任由金辙拖着断臂拖延下去,很可能会导致死亡……好吧,就他们目前的情况看这应该是免不了的。
但沐毕竟是沐,面对伤患,即使是再危急的环境他也能平心静气地努力到最后一刻,这是一名医生最基本的操守。
外面的炮声已经停了,说明总统舰队已经离开,飞船破成这个样子,救援舰队都走了,敌人肯定不会再进来找人,最多等氧气耗尽,火势彻底熄灭以后派探针和搜索机器人进来找资料、找芯片,于是他们应该还有几个小时可以转圜……沐想通了一切,爬起身来,拖着伤腿沿一道金属梯爬上了动力舱工作室。
这是一间只有二十来个平方大小的舱室,因为机组人员撤退前密闭工作做得比较好,舱里氧气充足,一切设施都没有损伤。沐打开医药柜,幸运地发现治疗箱还在,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完好的,犹豫了一下,决定把金辙弄上来在这里做手术,下面的环境太坏了,氧气不足,温度又高,还弥漫着各种灰尘和有毒气体。
但是他怎么才能把体重几乎是他两倍的男人扛上两层楼这么高?
就在沐一筹莫展的时候,飞船残骸震动了一下,接着他神奇地发现这里的重力开始降低了!
一定是重力模拟系统发生了故障!沐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庆幸这艘船坏得这么快,他跛着腿蹦蹦跳跳走下金属梯,又等了大概三分钟,等重力加速度降到了差不多之前的一半,立刻将金辙沉重的身体背了起来,一步一步背到了动力舱工作室。
明亮的灯光下,沐才彻底看清金辙伤得到底有多重。金辙的脸简直像死人一样白,断臂泛着青灰的死色,全身的血液怕都要流光了,只有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
会好的,会好的,他会好的……沐不停地暗示着自己,用剪刀剪开金辙破烂的上衣,用大量生理盐水清洗他上身的血渍,然后拿出治疗箱里的麻醉剂,打进他断臂的伤口。
这种伤普通麻醉剂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按理应该使用深度全麻,最少也应该是硬膜外麻醉,但沐没有多余的药物,只能把一切都寄托在金辙的耐受性上——强异能者的生命力是非常顽强的,以金辙的年纪,在有向导的情况下不过算是中年而已,正是体能最充沛的时候。
挂上替代血浆,沐正式开始手术,他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切断金辙整条右臂和肩部相连的部分,处理断骨、肌腱和血管,为将来装生物机械臂预留最佳状态的接口。他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过下一个小时,他只知道他必须在这一分、这一秒,最大限度地保护他的异能者,做到最好。
没有助手,没有仪器,没有设备,甚至连最基础的无影照明都没有,沐全凭出色的经验和过人的直觉,在金辙的断臂上细心地工作着。不管之前有多么害怕,多么激动,站到手术台边他立刻便恢复成了那个冷静、果断的医学院院长,身体的不适、左腿的钝痛,都被他完美地摈弃在了意识之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双价值七千万联邦币的双手之上。
切断、缝合、清洗……沐像微雕艺术家一样小心翼翼处理着金辙的伤口,半个小时之后,他长长舒了口气,完美收官。
金辙的右臂被整个截了下来,沐擦了擦额头的汗,轻轻抚摸那只三十五年前曾经拥抱过他的手臂,从今天开始,金辙就要失去这只手了,以后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来拥抱他,抚摸他……如果他们还有以后的话。
沐心中酸涩不堪,回头却又安慰自己至少保住了金辙的性命。他给金辙量了血压,将替代血浆撤掉,搬了一把椅子想坐下来,却发现即使在一半重力的情况下,“坐”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比较困难,于是索性躺在了金辙身边,轻轻牵起了他完好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