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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道士说道:“她在家……但是她又不在……”他稍稍挪动了一下脚,结果脚趾尖如针扎一般疼痛难忍。他忍不住“咝咝”的吸气。
姑娘侧头蹙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歪道士不愿跟她多搭话,自顾轻轻按摩脚底缓解疼痛。他表面不说话,心里却思前想后。他以前偶然听老师提到过,道家七魄对应密宗七轮,天冲魄对应顶轮,灵慧魄对应眉心轮,气魄对应喉轮,力魄对应心轮,并同时与双手心和双脚心相连,中枢魄对应脐轮,精魄对应生殖轮,英魄对应海底轮。人的胚胎孕育,就是依靠脐带。那么人死后,如果想复活,首先也应该依靠脐轮,也就是中枢魄。那就先找中枢魄吧。
“唉,想得倒好,可是从哪里找起?”歪道士狠拍脑袋,自怨道。
那姑娘眼珠子一转,问道:“你要找的……恐怕不是人吧……”
歪道士斜睨了她一眼,不作答。
那姑娘并不介意,微笑道:“你别生气。你给我说说她生前的模样,也许我可以帮到你呢。我经常在这条道上走,经常碰到那种东西。说不定我就见过。我这灯笼不点灯,就是怕遇到那些东西,吓到那些东西。”说完,她晃了晃破灯笼。
歪道士一惊,继而一喜,立即给她说了新娘子生前的模样。鼻子如何,眼睛如何,嘴巴如何,具体得不能再具体。
“你见她从这里经过没有?”虽然相遇的概率很小,歪道士还是充满希望的问道。
那姑娘皱起眉头想了许久。
歪道士等不及,催促道:“快说啊,你到底见过她没有啊?”
那姑娘愠怒道:“自从我来这里以后,经过这里的那些东西数以百计,你别打断我,让我好好想想。”
歪道士本来对她将信将疑,听她这么一说,笃信了她之前的话。
“她大概是什么时候经过这里的?”那姑娘问道。
歪道士说出了新娘子自杀的日期。
那姑娘轻轻叹出一口气,说道:“这么说的话,我还真见过她。并且,我估计她还没有走多远。”
“哦?”歪道士激动的站了起来,一时之间忘记了脚趾的疼痛。
那姑娘指着北边的山,说道:“她是朝那个方向走的。你翻过三个山头,估计就可以找到她了。那里坟地多,她白天好歇脚。”
☆、被野狸子吃的小孩
外公曾经跟我讲过一个韩昌黎驱逐鳄鱼的故事。韩昌黎就是著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韩愈。中学课本里有很多他的文章,上过学的一般都知道。这个故事让我惊讶不已,以为是外公杜撰的。
说是潮州的韩江,以前有很多鳄鱼,会吃过江的人,害得百姓好苦,以前的人们叫它做“恶溪”。一天,又有一个百姓被鳄鱼吃掉了。当时身为潮州刺史的韩愈知道后很着急,心想鳄害不除后患无穷,便命令宰猪杀羊,决定到城北江边设坛祭鳄。
韩愈在渡口旁边的一个土墩上摆了祭品,点上香烛,对着大江严厉地宣布道:“鳄鱼!鳄鱼!韩某到这里来做刺史,为的是保土庇民。你们却在此祸害百姓。如今姑念你们无知,不加惩处,只限你们在三天之内,带同族类出海,三天不走就五天走,五天不走就七天走。七天不走,便要严处!”并且写下了非常有名的《祭鳄鱼文》。从此,江里再也没有看见鳄鱼,所有的鳄鱼都出海到南洋去了。
现在,人们把韩愈祭鳄鱼的地方叫做“韩埔”,渡口叫“韩渡”,又叫“鳄渡”,还把大江叫做“韩江”,江对面的山叫做“韩山”。
外公跟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已经读高中了。那时我已经能够很流利地背诵韩愈的千古名篇《师说》。在我心目中,韩愈是个大文豪,很有见地,鳄鱼既听不懂话也不认得字,他怎么可能对鳄鱼发檄文呢?
所以当时我根本不相信外公的话,认为他胡口乱诌。
可是不久之后,语文老师在课堂的延伸知识上讲到了韩愈的另一篇文章,并夸奖它义正词严,跌宕有力。这篇文章的名字正是叫做《祭鳄鱼文》!
我后来查阅相关资料,发现《祭鳄鱼文》确实是韩愈写的,也确实是为了驱逐危害一方的鳄鱼。
再见到外公的时候,我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说出了当时的怀疑,并请求外公原谅。
外公哈哈大笑,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画眉村不远的地方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呢。很久以前,这里寄居着一只野狸子。它经常化成小孩的模样,引诱附近的小孩子到它的地盘上去,然后将小孩子的肚子掏光,把内脏吃掉。等到第二天有人经过那里,就会发现路边躺着一个小孩,表面看起来毫发无损,甚至连衣服都不怎么凌乱。可是救回家一看,肚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后来有个高人经过这里,听到村人抱怨,就写了一个《祭野狸子文》,在野狸子经常丢小孩子尸体的地方大声朗读,叫野狸子早早收手,离开这里。”
“后来野狸子就没有出现过了?”我问道。
外公道:“对。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野狸子害小孩的事情。”
“那个地方在哪里啊?”我又问道。
外公告诉我说,那个地方,就是歪道士第一次晚上出去寻找新娘子的魂魄,遇到那个提灯笼的姑娘的地方。
我惊讶道:“让歪道士差点丢了自己魂魄的,就是那个野狸子吗?它化成了提灯笼的姑娘?”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我还是为歪道士捏了一把汗。
外公摇了摇头。
☆、诡异的荒草地
“那个时候,野狸子已经被檄文赶走了。那里已经太平几十年了。”外公悠悠的说道。
歪道士也知道这一块曾经有过野狸子作祟,并且知道后来这野狸子被驱走,才没有怀疑那个提着灯笼的姑娘。
他谢过那个姑娘,不顾脚趾的疼痛,朝着她指出的方向前进。翻过第一座山的时候,路还算好走,毕竟这里经常有人来砍柴放牛。走到第二座山的时候,道路就开始崎岖起来,草深藤多。虽然最近没有下雨,可是由于树高叶密,道路常年不见阳光,还是比较湿滑。路边稀稀拉拉的散着一座又一座坟墓。坟墓的墓碑大多为青石板,碑顶上落着石灰粉一般的颗粒,那是栖息的小鸟留下的粪便。
走到第三座山的时候,道路几乎被封死,树枝遮眼,长藤拦腰,乱草绊脚。坟墓越来越多,青石板多被毁坏,甚至没有了墓碑。间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深草丛里钻的是什么东西。
歪道士如同钻地道一般,在密密丛丛的树林里寻找可以下脚的道路。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山腰还是山顶,甚至是不是走偏了也不知道。
“那个姑娘不会是耍我的吧?”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闪现,眼前就突然一亮,一片开阔的荒草地展现在面前。
身后,一只鸟儿拍着翅膀飞走。
歪道士没有回头看,因为眼前的开阔让他犯难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在树林里的时候,他只要选能够钻过去的地方走就是了。可是此时眼前开阔的荒草地让他手足无措,似乎哪里都是路,又似乎哪里都是铜墙铁壁。
选择太多,就等于没了选择。
他想按照刚出门的那样,风朝哪里走,就朝哪里走。可是这个如瓶盖倒置一样的地方,连风都透不进来。
“来呀——”一个声音响起,如同一声叹息。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荒草地中央出现。
歪道士费力的看过去,那身影居然跟新娘子有几分相像。歪道士惊喜,连忙大跨步朝荒草地中央走去。
可是走到了荒草地中央的时候,他发现新娘子的身影已经不在这里。他焦躁不已。
“来呀——”
歪道士左顾右盼,终于找到新娘子的影子。原来她已经在荒草地边上了。她朝他招手,似乎已经知道入口,叫他一起从那里钻入树林。
“等等我!”歪道士不假思索,连忙朝那飘飘荡荡的影子追去。
他赶到荒草地边上,急着要拥抱新娘子,双手张开,却抱了个空。他原地转了一个圈,没有看见新娘子的影子。
他着急道:“你不要走啊!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么辛苦吗?你乖乖的听我话,跟我好好地回去,我们还能长相厮守。”他的双腿打着颤,几乎要跪倒。长年读书,没干过体力活的他,被乱七八糟的路弄得劳累不堪。
“来呀——”
这次,声音是从头顶飘来的,如一片凋落的叶子,飘飘忽忽的来到耳边,落在他的肩膀上。
☆、突然消失的人
歪道士仰起头,看到一片张牙舞爪的树枝。奇怪的是周围的树都枝叶茂盛,唯独这棵树如同铁打的一般,全无片叶。
新娘子的影子就在这棵枯萎的树上。她身体的其他部位比较模糊,然而那双眼睛如同荧光玻璃球一般散发着淡绿色的光。
借着那淡绿色的光,歪道士看见干枯的树枝上隐约吊着一根一根的绳子,大概只有手臂长短,间距毫无规律,如果绳子的另一端系着一个小布包的话,就几乎跟许愿树一样了。可是这些绳子的另一端空空荡荡,随风摆动。
“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歪道士看见新娘子的影子抓着树往上爬,动作如猫一般敏捷。她已经爬到细小的树杈了,让人担心树杈折断摔落下来。可是树杈只是轻微的晃动。
歪道士脱下鞋,脚趾已经出血了。
他将鞋子放在一旁,挽起了袖子,也往树上爬。他的脚刚接触这棵树,树干就一阵剧烈晃动。
树杈上的新娘子立即惊叫一声,接着歪道士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音,然后他看见新娘子从树上摔落下来,跌在荒草丛里。
歪道士不明就里,但是也迅速从树干上溜下,急忙去荒草丛里寻找新娘子。
可是荒草丛里哪还有新娘子的影子?她仿佛一滴水一般,直接跌到干涸的泥土里去了。歪道士在树下找了半天,也不见蛛丝马迹。
“喵……”
猫叫声从背后响起,歪道士急忙转身,只见一只野猫蹲在不远处,两眼直盯着他。那双眼睛,散发着淡绿色的光。
歪道士汗毛倒立,顺手抓了一旁的鞋子朝那猫砸去。那猫纵身一跃,躲过鞋子,然后迅速钻入树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对着猫消失的方向看了半天,确定猫已经走了,这才一拐一拐的走过去捡起鞋子。当穿好鞋,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枯树。
这一看不打紧,居然看见原来空荡的绳子下面吊着一个个人!
每一根绳子下面都有一个脑袋耷拉的人,舌头吐出。他们如同哪个小孩子遗失在山林里的风铃,随着风来回飘荡,只是听不见清脆的铃声。
歪道士敢半夜出来,可算胆子不小了,但是乍一见这种场景,仍觉得两腿发软,浑身发麻,不顾哪里是出路,连滚带爬的逃走。僵硬的树枝戳痛了他的脸,尖锐的藤刺划伤了他的手,但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口气冲到了山脚下。
第二天,画眉村的人见到歪道士时都惊讶不已,以为他家里进了强盗,他跟强盗打了一架。他不跟别人解释,直接找到我外曾祖父,说了头天晚上遇到的事情,然后叫外曾祖父问问他父亲。他认为我外曾祖父的爹是当官的,见识应该比普通人广。
可是当粮官的爹说他只懂得春耕秋收,不懂得这些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