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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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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赞美神恩!”①
学子嚷道。“看,圣朗德里码头卸货工的梯子。”
克洛潘朝他走过去。
“孩子!用这个梯子,你想干嘛,上帝的角!”
“我弄到了梯子,”约翰气喘吁吁地应道。“我知道它放在哪儿。……就在司法长官府邸的库棚下面。……那儿有个我认识的姑娘,她觉得我像朱庇特一样俊美。……为了弄到梯子,我利用了她一下,梯子就到手了。天啊!……可怜的姑娘只穿内衣过来给我开门。”
①原文为拉丁文。
“干得好。”克洛潘道。“可你拿这梯子有什么用呢?”
约翰流露出一副顽皮和精明的神情,望了望他,手指弹得像响板一样叭嗒直响。他此刻真是气概盖世。只见他头戴十五世纪那种装饰过度的头盔。盔顶各种稀奇古怪的饰物就足以把敌人吓得魂飞魄散。他这顶头盔还竖起十个铁尖角,这样一来,约翰完全可以跟荷马笔下的内斯托尔战舰争夺十个冲角①这一可怕的称号了。
“你问我要干什么,显赫的狄纳王?你没有看见那边三道大门上方,那一排的傻瓜似的雕像吗?”
“看见的,那又怎样?”
“那是法兰西列王的柱廊。”
“这跟我有什么相干?”克洛潘说道。
“且慢!这长廊的尽头有一道门,从来只插着门闩,用这个梯子我就能爬上去,进到教堂里了。”
“孩子,让我先上。”
“不,好伙伴,梯子是我的。来,您算第二个。”
“让鬼王别西卜把你掐死才好!”性情粗暴的克洛潘道。
“我绝不在任何人后面。”
“那好,克洛潘,你自己去找个梯子吧!”
约翰拖着梯子,拔腿跑过广场,一边叫道:“小的们,跟我来!”
①原文为希腊文。冲角为古代战舰用于冲击敌舰的坚锐部位。
倾刻间,梯子竖了起来,靠在一道侧门上端的下层长廊的栏杆上。那群流浪汉大声欢呼,纷纷挤到梯子下面准备登梯。然而约翰不让,第一个将脚踩上梯档。从下往上爬,距离相当长。法国列王长廊如今距离地面约莫六十尺。当时还有十一级台阶,高度更增加了。约翰穿着沉重的盔甲,一手扶梯,一手持弩,相当难爬,上得很慢。爬到梯子中间,他悲伤地朝遍布石阶上的那些可怜巴巴的黑话帮死者瞥了一眼,说:“唉!这一大堆尸体真值得载入《伊利亚特》第五篇章呀!”话音一落,继续向上攀登。流浪汉尾随其后。每一梯级上都有一个人。看到这一行披肩戴甲的背影在阴暗中波动着往上升,仿佛是一条钢鳞的蟒蛇贴着教堂昂首竖立。约翰排在最前头,打着唿哨,使得这种幻象更逼真了。
学子终于触到了柱廊的阳台,在全体流浪汉的喝采声中颇为麻利地一步跨了上去。就这样他成了这要塞的主人,高兴得喊叫起来,可是霍然又停住,呆若木鸡。原来他发现在一座国王雕像后面,卡齐莫多躲在黑暗中,独眼中闪闪发光。还没等第二位围攻者能踩上长廊,那令人生畏的驼背一下子跳到梯顶上端,一声不吭,伸出那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两根梯梃的一头,把梯子掀离墙壁,在一阵焦虑的喊叫声中,从高到低,把上上下下爬满流浪汉的无可依傍的长梯摇晃了一会,猛然,用一种超凡的力量一推,把这串人扔下广场去。有片刻功夫,即使最果敢的人,也心怦怦直跳。梯子被往后一推,直挺挺地竖立一会儿,似乎犹豫不绝,随后晃了晃,接着突然画了一个半径为八十尺的可怕圆弧,满载着那班强盗向地面倒下去,比铁索断了的吊桥还更急速。只听见一阵震天价响的咒骂声,随后一切无声无息了,只有几个断臂残腿的可怜虫从死人堆中爬出来。
围攻者中间先是一阵胜利的欢呼,接踵而至的却是一阵痛苦和愤怒的叫骂声。卡齐莫多无动于衷,两肘撑在栏杆上,注视着下面。那副神态就像一个长发的老国王在凭窗眺望。
约翰·弗罗洛,他正处在千钧一发的情势之中。他孑然一身,在长廊里正面对着那凶神恶煞的敲钟人,脚下是一堵八十尺高的陡墙,将他与其同伴们隔绝开来。就在卡齐莫多拿梯子作耍时,学子冲向那道他以为开着的暗门。其实不然。
聋子走进柱廊时把身后的门关死了。约翰遂躲藏在一座国王石像的后面,大气不敢出,盯着那魔鬼似的驼背,吓得魂不附体,仿佛一个人向动物园看守人的妻子求爱,有天晚上去赴幽会,爬错了墙,突然发现正与一只白熊打了个照面。
一开头,聋子并没有注意到他。可是末了,一回头,猛然挺起身子。原来他瞅见了那学子。
约翰准备受到猛烈的打击,可是聋子却纹丝不动,只不过转身盯着学子。
“嗬!嗬!”约翰说道。“你干吗用这种忧伤的独眼看着我呢?”
这样说着,小滑头暗中准备着他的弩。
“卡齐莫多!”他嚷道。“我要给你改个浑名,以后你就叫瞎子吧。”
箭射了出去。羽箭呼啸,直射驼子的左臂。卡齐莫多无动于衷,就好像法拉蒙国王石像被蹭破了点皮。他伸手抓住箭杆,把箭从手臂上拔出来,不动声色地往那粗壮的膝盖上磕,折成两断丢下,确切地说,是把两段扔到地上。可是,约翰来不及射第二次箭了。箭一折断,卡齐莫多喘了口粗气,蚱蜢般一蹦,扑到学子身上,学子被一击,护胸甲碰到墙上撞扁了。
于是,在火炬光飘忽不定、若明若暗的映照下,隐约可以看见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卡齐莫多用左手一把捉住约翰的两只手臂。约翰觉得已经完了,不作挣扎。聋子又伸出右手,不声不响,凶狠狠、慢悠悠,把学子的全身披挂,剑啦,匕首啦,头盔啦,护胸甲啦,臂铠啦,一件一件剥了下来,俨如猴子剥核桃那般。卡齐莫多把学子的铁外壳,一块一块地扔在脚下。
学子看到自己落在这双可怕的手掌中,被解除武装,剥去衣服,软弱无力,赤身露体,便不想与这个聋子说什么,只是厚着脸皮冲着聋子的脸孔大笑起来,并且以他十六岁少年那种百折不挠、无忧无虑的精神,唱起当时广为流传的一支歌曲。
康布雷城市
她穿戴整齐
马拉分将她劫洗……
他来不及唱完。只见卡齐莫多站在长廊的栏杆上,用一只手抓住学子的双脚,把他向投石那样,在深渊上凌空旋转。
随后传来一种声响,如同一只骨制的盒子碰在墙上爆裂一般,看到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来,在中途下坠三分之一时,被建筑物一个凸角挂住了。原来是一具死尸挂在那里,身子折成两截,腰部摔断,脑袋开花。
流浪汉群中响起一阵恐惧的喊叫。克洛潘叫道:“要报仇!”群众应道:“抢呀!冲啊!冲啊!”于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奇妙的咆哮,其中交织着各种语言,各种方言,各种口音。
可怜学子的死在这人群中激起一阵愤怒的狂热。一驼子竟把他们阻挡在教堂门前这么久,一筹莫展,他们不由感到又羞耻又恼怒。狂怒的人群找来一架架梯子,增加一支支火把,不一会儿功夫,疯狂的卡齐莫多看见这可怕人群,蚂蚁般从四面八方一齐涌上,向圣母院发起猛攻。没有梯子的人就用打结的绳索,没有绳索的人就攀附在雕像的突出部分往上爬。他们前后彼此攥着破衣裳。这一张张可怕的脸孔,有如上涨的潮水,汹涌而上,势不可挡。由于愤怒,这些狂野的脸膛红光焕发,泥污的脑门汗如雨注,眼睛闪耀着光芒。所有这些鬼脸,所有这些丑类,都一起围攻卡齐莫多,好像某一其他的教堂把它的蛇发女妖、猛犬、山怪、最荒堂古怪的雕像,一股脑儿都派来攻打圣母院了。这真是在教堂正面那些石雕的鬼怪上面又加上了一层活生生的鬼怪。
这时广场上千盏火把星罗棋布。这一混乱的场景在此之前一直隐没在黑暗中,霍然间被火光照得通亮,仿佛着了火一般。教堂广场火光闪耀,一道光辉直射天空。高高平台上点燃的柴堆一直熊熊燃烧,远远地把城市也照亮了。两座塔楼的巨大剪影,远远地投射到巴黎屋顶上,在这片亮光上打开了一个庞大的阴影缺口。城市似乎骚动起来了。远方的警钟悲鸣。流浪汉们吼叫着,喘息着,咒骂着,攀登着,而卡齐莫多无力对付这么多敌人,为埃及姑娘担惊受怕,眼见那一张张狂怒的脸孔越来越靠近他所在的长廊,不由得祈求上天显现一个奇迹,他绝望地扭着双臂。
第十卷 第05章 法兰西路易大人的祈祷室
  看官或许没有忘记,卡齐莫多在瞥见那帮夜行的流浪汉之前一会儿,从钟楼顶上眺望巴黎,看到的只是一道灯光在闪亮,像星星一样在圣安东门旁边一座高大、阴暗建筑物的最顶层的一扇玻璃窗上闪烁,这建筑物就是巴士底。这星光就是路易十一的烛光。
其实,路易十一国王到巴黎已两天了。第三天他该启程返回蒙蒂兹·莱·图尔的城堡。他在惬意的巴黎城一向难得露几次面,而且时间极其短暂,总觉得住在巴黎,身边的陷阱、绞架和苏格兰弓手都不够多。
那天晚上,他来到巴士底下榻。他在卢浮宫那间五图瓦兹①见方的大卧室,那只雕刻着十二只巨兽和十三个高大先知的大壁炉,还有那张十二尺长、十一尺宽的大床,都感到索然无味。在这种种宏大气派之中,他觉得不知所措。这个市民习性的国王,倒更喜欢巴士底的小房间和小床。再说,巴士底比起卢浮宫来也坚固多了。
①法国古长度单位,一图瓦兹等于一·九四九公尺。
国王在这座有名的国家监狱里为自己保留的这个小房间,还是相当宽大的,占据着嵌入城堡主塔的一座塔楼的最高层。这是一间圆形的小室,四面张挂着发亮的麦秸席,天花板横梁上饰有镀金的锡制百合花,梁距之间色彩纷呈,墙壁上镶着华丽的细木护壁板,板面点缀着白锡的小玫瑰花图案,用雄黄和靛青混和而成的一种颜料漆成明快的鲜绿色。
房间只有一扇带着铜丝网和铁栅条的长拱形的窗户。此外,还有华丽的彩色玻璃窗(每一块玻璃就值二十二索尔),绘着国王和王后的纹章,因而房间里显得幽暗。
只有一个入口,是一道当时很时新的门,呈扁圆拱形,门后面装饰着壁毯,外面是爱尔兰式的木门廊,由精雕细刻的细木构成的,玲珑剔透,这种门廊一百五十年前在许多老式房屋中还屡见不鲜。索瓦尔曾哀叹说:“尽管这类门廊有碍瞻观,妨碍进出,我们的先辈却不肯弃掉,不顾任何人干涉,依然保存下来。”
在这个房间里,凡是布置一般住宅的家俱都见不到,没有长凳,没有搁凳,没有垫凳,没有箱状的普通矮凳,也没有每只值四索尔的柱脚交叉的漂亮短凳。只有一只可折叠的扶手椅,十分华丽,木头漆成红底,画着玫瑰花案,椅座是朱红色羊皮面,坠着长丝流苏,钉着许许多多金钉子。这张孤零零的座椅表明,只有一个人有权坐在这房间里。椅子旁边,紧靠窗户,有一张桌子,铺着绣有各种飞禽的桌毯。桌上有只沾了墨迹的黑水瓶。几张羊皮纸、几支羽毛笔,还有一只精雕细刻的高脚银酒杯。再过去一点,是一只炭盆,一只猩红丝绒的跪凳,装饰着小圆头金钉。最后,在最里面,是一张简朴的床,铺着黄色和肉色的锦缎,没有金属饰片,也没有金银线的饰边,只有随随便便的流苏。这张床因为路易十一曾在上面睡眠或度过不眠之夜而著称,二百年前人们还可以在一个国事咨议官家中观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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