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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最早是在三年前。我记得第一件案子在车站东口的商务旅馆发生,有个男人被勒死。”
在商务旅馆接二连三发生了杀人案,每隔一个月便有一个人被杀害,地点总是仙台市内的商务旅馆。事情越演越烈,不只是全国性的八卦节目、看热闹的群众,甚至还有搭便车犯案的快乐杀人犯。当时,警方对于缉凶完全没有头绪,案情陷入胶着,连河原崎都不禁同情起他们。
然而有一天,案子突然侦破了。警方采纳了某个普通市民的意见,顺利逮捕了凶手,而这个普通市民就是“高桥”。
信徒们只要聊起那天的事,几乎所有人都一脸目眩神迷。
那一天似乎是演讲日。平常,高桥只要结束演说就会直接走下讲台,那天他却留在讲台上,以平稳的语气说:“对了,诸位知道那个案子吗?就是在商务旅馆遭到杀害的死者,他们之间是有联结的,世界上每一件事都是有关联的。下一次发生在仙台公园饭店的三楼。”
当时,河原崎还不是信徒,所以不在会场,这一点让他相当懊恼。信徒中也以这一天为界,隐然有着“此前”与“此后”的差别。有人可以一脸陶醉地回想当天的情况,有人只能想象当天的情景。
“我听到那句话,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根本不知道高桥先生对那件事有兴趣。集会结束之后,干部急忙开会讨论。但是,那时候高桥先生这么说……”冢本望着远方,似乎在回想当时的光景。河原崎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我接下来要证明真有其事。’”
即使是从冢本嘴里说出,河原崎仍旧打了个冷颤,那真是一句充满魅力的话。
“高桥先生说完这句话,接着在白板上实际证明了这件事,包括被害者的年龄、性别、案发当天的天气、商务旅馆的地理位置。他写出在那之前的所有情报,告诉我们案件之间的规则,并以所有状况证明下次的犯案场所就是仙台公园饭店的三楼。”
“警方立刻采信了吗?”
“怎么可能?他们当然不可能老实接受一般市民的意见。我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他们相信。”
冢本没有更详细说明后来的状况。不过,仙台中央警察署的确在仙台公园饭店三楼的逃生梯抓到了凶手。
之后,这起事件引起媒体的骚动,情节就像连环漫画一样夸张。各家报纸都随意在版面上下了“现代夏洛克˙福尔摩斯”之类,令人看了都替他感到不好意思的标题,采访记者也大举入侵仙台;甚至含有杂志刊登“高桥”推测真相的流程图。
这些电视及杂志记者们大概一开始就打算将“高桥”塑造成英雄,炒热整件事。他们也相信对于解决案件有贡献的老百姓应该受到赞扬,所以便将“高桥”捧上天。信徒的数量也迅速增加。不论是受到“天才”、“英雄”字眼吸引的人,还是希望有心灵导师的人,全都集中在“高桥”身边,河原崎也是其中一人。那时流传着“高桥”可以预见未来的谣言,还有人说: “高桥会拯救先到他身边的人。”
但是“高桥”几乎不曝光,也不接受裁访。当媒体发现根本无法报导的时候,他们逐渐感到不满。
当某家出版社提出“二十一世纪的侦探事新兴宗教的教祖”这个话题时,媒体就像一潭发现出口的积水般,一鼓作气地涌至那个方向。
“冢本先生对于那件事有什么看法?”河原崎试着问道。
“那件事?”冢本先生思考了一会儿,“啊。。。 。。。啊,你是说那件分尸案吗?”
在半年前左右,仙台市内有一具被分尸的尸体被发现。警方分析死者是一名年轻男性,不过无法得知其身分,也找不到凶手。然而最近又在好几个地方发现尸块,引起很大的骚动,凶手是同一人的可能性也升高了。
“你是不是也期待高桥先生可以解决这个案子?”
河原崎不由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只好含糊地“嗯,嗯”回应。
“说不定高桥先生已经知道这件案子的真相。”
“真的吗?”
冢本笑了,“不知道啊。说不定他会像之前那样,突然脱口说出什么。或许就在某天早晨他静静地说出‘我会证明’。”
信号灯转为绿灯。
“那是神迹。”冢本说道。
“什么?”
“这个世界上常发生‘神迹’。”
河原崎说不出“听不懂”,他不想随便开口而被瞧不起。
“你知道海狮吗?”
“海狮?”
“他们成群在北极出没,体型庞大,嘴里有一对又长又大的獠牙,朝向地面。”
“它们怎么了?”河原崎挺直身子。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数量庞大的海狮在某个时期会爬上路地,其中有几十头爬上山顶,没想到居然慢慢地往山崖下跳,当然都摔死了,接下来,所有的海狮都做出同样的行为,他们叠在其他同伴身上死了,这就是所谓的集体自杀吧。”
“从十七楼吗?”河原崎不由自主地说道。
冢本狐疑地看着他“科学家好像还找不出原因。”
“这又怎么了?”河原崎一边想象海狮从山顶坠落的模样,手无意识地动了起来,想把脑中的一切画下来。
“一切都是一样的,不论是重力、地球的公转或摔死的海狮,一切都是神迹。”冢本像是为了保持冷静地闭上了眼睛,停下了脚步。行人不断地从他身旁经过。“你是看了高桥先生上电视,才来找我们的吧。”
河原崎含糊地应了一声。严格来说,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高桥。其实,河原崎在看到电视节目之前,就已经见过高桥了,那是在父亲死后没多久的事。当时,河原崎根本无法入睡,经常像个梦游者般在自家附近走来走去。深夜,他在桥上走著走著,听着河水声,什么都不想。不知在这反复走动之际,自己会不会有了睡意?还是不睡也无妨?
那天晚上,是台风登陆威力最强的时候,广濑川的河水浑浊,翻腾不止,此时,河原崎听到有人在游泳的声响。
当时并不是晚上,河原崎很讶异居然有人在深夜而且是这种狂风暴雨的情况下游泳,他很好奇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下了桥走向河边。
走下去一看,有个男人站在河边,在深夜的路灯下裸着上半身,拧扭着脱下的衬衫。
男人是去救一只溺水的猫。那只猫全身湿透,正在抖动身子,水花四溅。
河原崎忘我地看着男人,桥上的路灯照着男人,对方并不高大,背影却散发着神圣的光芒,他的背上有一道令人印象深刻的伤口,似乎是X型的烧伤疤痕。虽然不至于令人想别开视线,却会让人感到疼痛的灼伤,十分引人注目。
男人的侧脸端正而俊美,那道伤痕让他的外表显得更神秘。
河原崎无法出声唤他,只能撑着伞傻傻地在一旁站了许久。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高桥。对河原崎而言,跳进河里救猫的高桥简直和从天而降把人捞起的神没有两样,所以他认为目击到这件事,是专属于自己的特别事件,他不想和别人分享。
“你去过那个展望台吗?”冢本指着车站前的展望台。
河原崎摇摇头,他对高层建筑没兴趣,而且他本来就不喜欢抬头看东西,因为这样总会让他想到父亲自杀的那栋二十层楼大厦,“冢本先生去过吗?”
“我也没去过,不过听说那里的视野非常好。”
“那上面写着‘给某个特别的日子’。”河原崎说道,他觉得这句话十分好笑。因为对自己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如果真要说,大概就是和冢本并肩而行的此刻吧。
河原崎看到“埃舍尔展”的海报,他对于只有机关的画作每兴趣,但是很喜欢埃舍尔笔下可爱的城堡和士兵。不,那不是士兵,是修女吧,他在心中自我订正。他一边经过那张海报,一般在脑中临摹同样的画。
河原崎新注意到那个白人女孩,在离仙台车站不远处站着一个白人女孩,她举着一块招牌。素描本上只写着“请把你喜欢的日文告诉我。”冢本大概是感兴趣,不发一语地走向她。
“可以请你们写下喜欢的日文吗?”绑马尾的白人女孩十分漂亮,她对着走近的河原崎和冢本露出笑容。
“喜欢的日文吗?”冢本歪着头想了一下,他接过马克笔,翻开素描簿的最后一页,看了河原崎一眼,然后将笔交给河原崎,对他说:“你来写吧。”
这似乎是对河原崎的测试,他在拿起笔的时候,很想开始画画。
“你有什么喜欢的词吗?”女孩问他。
河原崎紧张得手直抖,用称不上漂亮的笔迹,写下了“力量”。他像等待给分似地抬头看冢本的表情。冢本毫无兴趣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声“不错嘛”表示认同。河原崎一边听着白人女孩以英、日语向他们道谢,一边和冢本并肩走向广瀬街。
“我要进入正题了。”冢本说道。
“是。”河原崎做好了心理准备。
“详细情形等上车再说。”冢本露出奇怪的表情,“你想不想知道神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神’吗?”
“我是说神的构造。”
“你说什么?”
“我要解剖神。”冢本的神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
京子虽然听著从电话子机传来的内容,却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什么事。他从沙发上起身,移开话筒,一脸惊讶地看著手中的子机。
电话彼端是她丈夫;那个比自己年长五岁,却毫无长进的丈夫。
“你这家伙,一大早就从外面打这种电话回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她愤怒地说道。对方的台词一点都没变,尽是重复著“我们分手吧,我再也不回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没料到丈夫会主动提出离婚。与其说离婚本身不是问题,不如说京子也打算用不同方式与丈夫分手。要说好时机,没有比此刻的时机更好了。青山坐在京子对面的沙发上,一脸担心的看著她。大概是整晚熬夜的关系,她双眼通红。
“你真的要和我分手?”虽然不打算威胁对方,不过京子的口气还是强硬了起来。
因为是最讨厌提分手的丈夫突如其来的提议,京子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好啊,那就尽快离吧。”
丈夫非常诚挚地说了声“谢谢”。那口吻十分适合这个诚实又老是吃亏的男人。他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堆关於离婚证书的细节,接著要京子替她打包行李,之后他会回来拿。最后,丈夫补了一句,“我对不起你。”
他是打算离开这个家去哪里?京子不由得撇嘴。
眼前的青山站起来,张开双手。他是职业的足球选手,肩膀宽厚、胸膛结实。“怎么了?”即使现在不是球季,他那锻炼过的体格也丝毫没有变形。
正当京子想回答“真是乱七八糟”时,电话再次响起。
他原以为又是丈夫打来的,结果不是,是一个稳重的中年男子声音。对方唐突地说:“我想当心理谘询师,不知道该怎么找工作才好。”
京子本来想大吼,“你在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才冷了下来,改口说:“你要不要去接受心理治疗?”
男人不把京子的讽刺放在心上,反而轻松回答:“我也这么想,所以刚刚在镜子前面自问自答,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京子二话不说就挂断电话。“恶作剧电话。可能是自我推销吧,或许是想到我那里工作。”她对青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