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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我的回答,M先生开心地点点头。
“是吧。你也觉得她们漂亮吧。”
我望了下M先生的侧脸,随即将视线落在屋子里随处摆放的人偶上。那些人偶都精致地再现了女人的姿态,但无一例外全都没有手臂。
“这个女人叫弗朗西斯·奥康纳,曾经在Sideshow表演过……虽然也有和她同名的女演员,但对我而言,她就是独一无二的弗朗西斯·奥康纳。这样美丽的人,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M先生的言谈中带着奇妙的热情。后来我听人说,所谓Sideshow,就是外国的杂技团。
正如刚才所说的,房间里一共有三张弗朗西斯·奥康纳的照片。一张在房间入口的正对面,是胸口以上的特写。余下两张是全身像。其中一张是面对相机摆的姿势,另一张则是坐在原木桌旁吃饭时的照片。桌上放着盘子和饮料杯子,她的右脚握着杯子细小的手柄。她该不会就是这么喝东西的吧?
“想看她活动的样子吗?”
M先生不等我回答,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着银幕对面的放映机按了几个按键。之后,又用别的遥控器关闭了室内的灯。
不一会,眼前屏幕里出现了弗朗西斯坐在桌前的黑白身影。这好像是一部老电影的片段。她温柔地说着什么,由于没有字幕,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用右脚脚趾灵活地抓起叉子,将盘子里的菜送入口中。随后放下叉子,又用右脚拿起杯子,畅饮起其中的啤酒来。这两个动作都是往嘴里送东西,却都那么的优雅。这么说稍有冒犯,但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她是在用脚吃饭。这个女人的脚,是如此的灵活雅致。
不仅如此,她的脚本身也非常美丽,柔和的线条(过去的女人都是如此吧)十分女性化。因为是黑白影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即便如此,我也感觉得到她皮肤一定异常白皙。
“这张她出演的《奇人异事》中的镜头。我是她的忠实粉丝。这特别制作的DVD里面集中了她所有出镜画面。”
M先生边说边操作着遥控器,切换到别的场景。
银幕上的弗朗西斯·奥康纳正用右脚拿着餐刀敲击着眼前的盆子。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好像是在聚餐,她胸前戴着朵小小的康乃馨。
“电影的这一部分我反复录制了好几十遍,所以看起来会有点奇怪……不过,你也能感觉到她的美丽吧。”
M先生望着弗朗西斯,露出陶醉失神的表情。
看到那样的他,我终于明白,和我在床上的时候,为什么M先生要把我双手绑在身后……“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的嗜好有点奇怪……我就是喜欢这样没有双手的女人。”
那一瞬间,我感觉室温略微下滑了几度。
08
Acrotomophilia——
你听说过这个单词吗?我在遇见M先生之前,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单词的存在。
我脑子笨,无法解释清楚这个单词的意思,据说它主要是指对无手无脚的人会产生炙热感情的人。
“解释为什么是最难的了。”
那天,M先生抬头望着弗朗西斯·奥康纳的大幅照片说道。
“我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会迷上弗朗西斯。如果去咨询精神科医生的话,他们大概也会有各种说法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漠与淡淡的不快。看他的表情,如果我对此稍有异议的话,他一定会说我跟错了人吧。
“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打心底里喜欢弗朗西斯,也喜欢这样的自己。然而世间有太多的人无法体会她的美丽。我不喜欢被人问东问西的,所以也就没有公开此事。其实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他说着拿起附近架子上三十厘米左右高的石像。
“R,你一定知道这个吧。”
我马上认出那是闻名世界的“米洛的维纳斯”的缩小模型。真品好像是在巴黎卢浮宫美术馆吧。
“弗朗西斯在Sides how表演的时候,她的广告语就是‘米洛的维纳斯降临人间’。你不觉得她就是维纳斯的化身吗。”
M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充满爱意地抚摸着维纳斯失去双臂的肩口。那个动作,令我想起他抚摸我身上敏感之处时的指法,我不禁伏下视线。
“米洛的维纳斯最早被发现的时候,是四分五裂的。然后才慢慢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在大沙发上坐下,让我也坐在他的身边,我听话落坐。那时M先生的侧脸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诡异感觉。
该怎么说呢……他瞳孔中闪烁的光辉和平日里截然不同,带着异样湿润的热意。那炙热的视线,仿佛能令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的温度骤然上升。那样炙热的眼神,是以前我在床上未曾见过的。
“买下维纳斯的人把她献给了路易十八。皇帝觉得没有双臂的维纳斯甚是可怜。就请一流的雕刻家给维纳斯做新的手臂。”
M先生没有留意到我的心神不定,继续说了下去。
“接到命令的雕刻家们为了给维纳斯接上手臂绞尽脑汁。从她原有的姿势与断面的情况综合考量,推测她是在脱衣服?还是正在穿衣服?或许旁边还有一尊雕像,她正向那座雕像伸出手来?”
说着M先生拉起我的右手,让我的指尖轻轻抚摸维纳斯左侧的腰线。石像手感顺滑,轻抚过去,指尖下曲线的触感非常舒服。然而,再往上就是那令人惨不忍睹的仿佛被斩断的残缺,那粗糙的断处让我感到非常痛心。
“最后,伟大的皇帝没有允许给维纳斯接上手臂。你知道为什么吗?”
M先生把维纳斯像放在附近桌上,脸上浮起微笑。
“也许他也注意到了……这尊维纳斯就是因为没有手臂才会那么迷人。”
我不由抬头去看房间墙壁上那些没有双臂的女人的照片。
除了M先生最爱的弗朗西斯·奥康纳,那里还有好几副女人的照片。没有一张表情是悲凉的,反而个个都朝气盎然。
“R,我对她们这样的女人情有独钟……你会害怕吗?”M先生闷闷地问我,我马上摇了摇头。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是个人的自由。
在涩谷工作后,我遇到过各种客人。我早已明白,每个人的心都不同,每颗心都有着不同的欲望。
我的客人中就有嗜好些许与众不同的人。比方说有不少人喜欢剥夺女性的自由,还有甜言蜜语磨着我蒙眼睛的客人,更有在限定时间里不停吻我后背的年轻男子(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做)。每个人快乐的形式是各不相同的。
所以就算M先生的嗜好稍微有点与众不同,我也不会觉得害怕或恶心。
“谢谢!我就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懂我。”
了解了我想法,M先生像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虽然自诩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但在心底还是会介意被别人当做是另类的。
“这样一来我就没有秘密了,你放心了吧?”
我用力点了点头,立刻对自己曾猜疑他是否有别的女人感到羞愧。那时我想,M先生虽然有这特别的嗜好,但只要他没有别的女人,那就没有关系。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我们就没有必要分开住了。你明天就搬过来吧。不好意思,这样我就要辞掉保姆,家里所有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这句话让我兴奋得犹如飞上了天堂。
果然,能待在喜欢的人身边照顾他是一件幸福的事。或许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已经过时,但我真心喜欢这样的生活。
几天后,我离开自己的房子,搬进了M先生的公寓。
除了去学习高中课程之外,我开始白天去料理学校上课,为喜欢家庭料理的他提高自己的手艺。虽然使用信用卡的机会不多,他还是给了我一张,也允许我随意购物。
曾经走投无路、不得不在涩谷出卖身体的我,真的可以过这样的生活吗……优越的生活反而让我心生忐忑。回想起被逐出家门后的那些日日夜夜,这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套句老话,这就是灰姑娘故事的重演。
然而……在这样的生活中,我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幸福。同是女人的你,一定能懂吧。
正如你所料,不管我如何倾心于他,M先生心里只有弗朗西斯——那个没有双臂的天使。
“她的本名是弗朗西斯·贝儿·奥康纳,1914年9月8日出生在美国明尼苏达州。没人知道她失去双手的缘由。她在怀俄明州的巴恩斯马戏团出道,有记录说她后来去了赛尔斯·弗洛特马戏团。”
说起弗朗西斯的事时,M先生神采飞扬满脸快乐与幸福。那语气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了解弗朗西斯。
“你猜她的特长是什么?告诉你,是射击哦!听说她是用一只脚架好枪,另一只脚扣扳机。我真想亲眼看一下呢。虽然我觉得她柔滑的美足与枪这种东西并不相配。”
我也这么觉得。弗朗西斯的脚纤合有度,简直就像是年幼少女的脚,十分迷人。只不过我心里虽然这么想,却绝不会说出口。
“她天性十分善良。据说她把马戏团的工资都寄给母亲了。她一定非常爱她的家人吧。但遗憾的是,她自己孤老终身,1982年1月13日在加利福尼亚的长滩去世。”
谈到她的死,M先生很是伤心。或许他在想,要是当年自己能陪伴在她身边就好了。
每次说完弗朗西斯的事后,M先生一定会安慰我。
“R,我爱你。你也许是我在世上最爱的人了吧。但是你不要管我挂弗朗西斯的照片、说赞美她的话。因为她真的是特别的。我并不只是心里爱她,我整个灵魂都是她的。”
M先生一定认为,这样说清楚讲明白才算是真正的诚实吧。他不藏一点心事,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事都会对我一一道来。他认为这样做才是正确的,这一点我非常理解。
然而,他一定不知道吧,一直面带微笑听他说话的我,实际上在内心深处燃烧着怎样激烈的妒火。
如果除了M先生之外,我还有别处能倾注感情,或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然而我只有他一个人。如果说弗朗西斯是M先生的天使,那么他就是我的神祗。
我想你一定可以明白我的心情吧。身处世界上最爱的人身边,但他的最爱却不是自己。对女人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拷问。
啊……爱一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四目相视怦然心动?是绵绵细语浸润心田?
是同床共枕销魂摄魄?还是山盟海誓托付终生?
我对此一无所知。
正如之前所说的,我在遇见M先生之前,从未爱上过别人。过去我的心犹如沉在河底,被满是苔藓的乱石之类毫无价值的东西(我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压着,哪儿也去不了。
因此,在遇见M先生之后,我真的非常幸福。像他那样对我温柔体贴的人,过去没有,今后也不会再有了吧。
如果我真的对这一切感到万分满意的话,那又为什么会一个人看着六本木的夜景偷偷落泪呢?
这些还不够。
越是想着M先生,我就越想把他心里的其他女人都赶走,我要成为他唯一的最爱。
我觉得是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爱一个人就是要独占对方。
想要成为他的最爱,这种执念深植心底。我甚至想过,要是他能把我杀了吃掉,那该有多好啊。
我要成为他的最爱,成为比弗朗西斯更重要的存在,要像弗朗西斯那样得到他的灵魂。自从搬进他家后,这个念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难道不该是这样的吗?因为我早就从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