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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北展伸的蓝线。他说:“老杨,胡宗南的算盘打得挺不错吧!”
杨政委冷笑,说:“什么挺不错,完全是按我们指定的路线走啊!”
他俩大声笑了。更深夜静,他俩铜钟似的笑声,显得特别响亮和欢乐。
离部队出发时间只有十分钟。旅参谋长到赵劲那个团去了。陈旅长打了电话要参谋长马上回来。接着,电话员便撤机子收电线;警卫员们在收拾旅首长的行李;参谋们在摘墙上挂的作战地图。
杨政委说:“老陈,敌人真是瞎子摸鱼,他要去的地方鬼都没有一个!”
陈旅长想着沙家店以北地区我军集结的位置,说:“这简直是送上门来了,敌人的侧翼完全暴露在我们的面前。你想想看,我们一伸手就能全部捞住三十六师呀!”
部队集合在沟槽中,准备出动。各级政治工作干部,利用出发前的时间,向战士们讲今晚行军应注意的事项。
旅长和旅政治委员走到赵劲那个团的队伍旁边,看见了团长赵劲。
陈旅长喊:“进入战斗你们可要露一手啊!彭总计划的再好,我们打不好也是枉然!”
赵劲说:“放心,彭总计划好了,那我们就不顾一切地打出个名堂。”
陈旅长高兴地问:“说得好。你一个人这样想?”
赵劲说:“我一个人这样想有好大用处?战士们都这样想啊!”
杨政委喊:“李诚!看起来,战士们一个个都嗷嗷叫。”
李诚说:“战士们想打仗简直想的快得病啦!请战书送来好几百件。不过,有些人也产生了不耐烦的情绪!”
杨政委说:“战士们想打仗这是好的。部队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一股想打仗的劲头。可是你们要向那些对行军不耐烦的人进行解释:运动战就是要运动嘛!再说,捞住一个如意的战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陈旅长走过来插问:“卫毅呢?”
李诚说:“给团直属队同志们讲话哪。他不会让自己没事干。”
陈旅长称赞地说:“他应该提起来作我们旅的副参谋长。
一个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这样忠诚朴实,这样勇敢无私,真是难得的很哪!”
李诚说:“你不是说,你和杨政委在纵队党委已经提过了么?为什么现在还不见分晓?”
杨政委头猛一摆,说:“走,走!回头再说吧!先把部队拖上去。”
天明了。部队向野战军司令部指定的位置前进。
陈旅长和旅政治委员杨克文骑着马,在部队行列最前面并排走着。他俩骑的那两匹枣红马,高低大小、毛色都是一样的。山沟间道路平坦的地方,两人便纵马奔驰。那两匹身材不大的战马跑起来,尾巴扬起,又快又平又稳。旅长和旅政治委员勒着缰绳,身子略略向后仰着,风把他俩披的棉衣扇起,看来是满威武的。跑了一阵,他俩又马头并着马头让马踏小步走,好像比赛看谁的马好。
早饭时光,部队宿营。
像每次战斗前的情形一样:命令、走路、擦枪、开会、讲话、炊事员做饭……这一切用两个字就统统包括了:紧张。陈旅长、旅政治委员、旅参谋长,分头到各团召集营以上干部传达了作战命令。
陈旅长和杨政委坐在一棵沙果树下。他们旁边站着旅司令部的一科长和几个参谋。
作战地图铺在地上。陈旅长趴在地图上,用手量距离,用红蓝铅笔轻轻地划着敌人的态势和我军的部署。
米脂以北的镇川堡到乌龙堡,是正东正西七十来里。敌人整编三十六师摆成一字长蛇阵,由镇川堡出发东进,准备和他们进到黄河边上的主力队伍会合。现在三十六师的先头部队一二三旅已经到了乌龙堡。三十六师师部率一六五旅等部,还在离乌龙堡三四十里的沙家店一线。
我军总的部署是:彭总命令一个纵队和地方部队的两个团插到乌龙堡与沙家店之间的当川寺,准备斩断一二三旅与三十六师主力部队的联系。我主力部队部署在沙家店以东地区,只要三十六师师部及一六五旅等部,由沙家店东进一步,就钻进了“彭总的口袋阵”。
陈旅长念着敌人的番号,在地图上轻轻划着记号。他觉得这次战斗是很有把握的。杨政委站在旅长身后,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从旅长肩头望下去,盯着地图。
杨政委说:“哼,整编三十六师,是胡宗南‘最能打的主力师’。它在我们西北战场上还没有碰过大钉子。这一次我倒要瞧瞧它的狂妄骄横!”
陈旅长站起来,摆手要参谋们收拾地图。他擦着头上的汗,用帽子扇风,说:“好啊,让胡宗南的王牌——三十六师尝点苦头!”他看看天空,又说:“这样闷热!可不敢下雨,老天!”
杨政委揉揉膝盖,说:“我的关节又疼起来了,不是好兆头,很可能下雨!”
警卫员端来几碗开水,掏出几个小米搅糠皮做成的窝窝头。
旅首长正要吃饭,旅部机要科长送来一份电报。他们挤在一块,急切地看着。
电报上的大意是:八月十一日刘邓大军,跃进千里,向大别山地区挺进,威震长江南北;后天(八月二十日)陈赓兵团准备在洛阳、陕县之间南渡黄河,挺进豫西;我陈粟大军也转入外线作战,彻底粉碎了敌人在华东战场的重点进攻,出师鲁西南,有力地配合了刘邓大军的作战,……我人民解放军在黄河以南,长江以北,东起苏北,西至汉水的广大原野上,将要全面地转入大反攻……
杨政委一跃而起,说:“老陈,利用五分钟时间,召集团一级干部传达这消息!”
陈旅长说:“要得,要得。”
骑兵通信员纵身上马,飞出去传达命令。旅参谋长情绪高昂地喊着参谋们,要他们通知附近的干部们。
眨眼工夫,干部们纷纷跑步赶来了。
杨克文背着手,眼里闪着机敏清澈的光。他看着干部们,最后,眼光落到身材高大的团参谋长卫毅的脸上。卫毅乐呵呵地微微耸了一下肩膀。杨克文想:这卫毅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像个勇敢、诚朴和勤奋的工农干部噢!干部们脸上都有特别急切的兴奋的气色。
杨政委激动地说:“同志们,我们盼望的日子来到了。明年初,刘邓大军带头进入反攻;现在,我们全面的大反攻就要展开了!”
干部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旅政治委员,往前拥挤着。他们那破旧军衣下面的心,都兴奋得嘟嘟跳着。他们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多少日日夜夜啊!“大反攻”的路,是他们血一滴汗一滴走出来的。
杨政委干脆简单地讲述了全国各战场的形势以后,说:
“同志们,战争才不过打了一年多,美国杜鲁门政府支持的蒋介石就垮下去了。同志们,刘邓大军势如破竹;陈粟大军正在鲁西南激战;陈赓兵团就要渡过黄河,挺进豫西;胡宗南的老巢——西安也将迅速变为前线。两三天以后,蒋介石和胡宗南就会知道什么叫厉害。同志们,现在你们可以看出:党中央、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命令彭副总司令把胡宗南的主力部队,从延安调到这长城边的战略意义咯!同志们,我们不仅把敌人拖到这里,还要打一个胜仗。如果我们在陕北把这一仗打好的话,第一,可以扭转西北战局,转入反攻。第二,有力地配合了其他战场,首先是有力地配合了刘、邓大军和后天强渡黄河的陈赓兵团。同志们,毛主席、周副主席和彭副总司令亲自指挥下的西北野战军,立刻就要创造出伟大的战绩。同志们,你们去告诉英雄的战士们:要不怕艰苦,不怕牺牲,猛冲!猛打!为西北解放,为全国反攻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你们要告诉战士们:他们英雄的功勋会被写到中国人民斗争的历史上去的!”
骑兵通信员们在山坡上,在沟槽里到处飞跑,传送消息、命令。他们把马打得这样快,当他们上山的时候,人们觉得他们是马蹄腾空飞上去的;当他们在沟里跑的时候,近处看,马的肚皮贴住了地;远处看,人和马成了一条线,像一支出弓的箭一样。这时,每一个干部战士的心情,都像那骑兵通信员们一样的紧张和昂奋。
各级指挥员、政治工作人员,有的抡着拳头,有的手里拿着军帽挥着向战士们讲话。
欢呼声四起:
“全国大反攻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这时候,是干部们用自己的热情鼓舞战士们呢,还是战士们用自己的信心鼓舞干部们呢?这是谁也说不清的。因为讲话、举枪欢呼、表决心、喊口号已拧成一股巨大的吼声,激荡着黄河和万里长城身旁的千山万壑!
沙家店东北的小山沟中,步兵、炮兵、骑兵、担架队,……
像发了山洪一样向前流去。
团参谋长卫毅站在沟岔的河岸上,手撑在腰里,一手提着驳壳枪,注视着跑步前进的战士们。
战士们有的扛着迫击炮筒,有的背着炮盘,有的抬着重机枪,有的扛着子弹箱。……
卫毅扬手高喊:“往下传,把枪衣脱下!把枪火帽卸掉!”
战士们奔跑着,当他们经过卫毅跟前的时候,都严肃兴奋而激动地用眼睛向他打招呼。他们像是对卫毅表示:“参谋长!要大反攻呀!”
卫毅像每次战斗前一样,觉得自己浑身汹涌着狂潮一般的力量。他想:“多好的战士哇!带上这样的战士,还有不打胜仗的道理吗!”
猛地,一阵从万里长城刮来的大黄风,狂吼着滚过山头,风沙打得战士们的眼睛都睁不开,衣服被风吹得扇起来;迎风前进的战士们,都弯下腰往前钻。
大风不但带来了黑压压的云彩,而且把黑云彩吹到一块,一下子就天昏地暗了。真像有谁猛地用一片黑色大布,把天遮盖起来了。
战场上凑巧的事可就不少啊!西北战场上,每次打仗必定下雨。有些地方,旱的一年四季不见雨水,可是部队一去,正要开始打仗,马上就大雨瓢泼。战士们笑着说:“咱们是龙王爷噢!”
团参谋长卫毅急急地向前跑去。他想:“狂风暴雨要来了!”
不管黄风怎样吼,天气怎样暗,步兵、炮兵还是一溜一行的由北向南,朝沙家店以东的常高山一带急急地运动。……
闪电撕破昏暗的天,炸雷当头劈下来,仿佛地球爆裂了。
大雨从天上倾倒下来,霎时,满山遍野,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山洪暴发了,响声就像黄河决了堤。
狂风暴雨中,西北战场决定性的战斗展开了……
天傍黑,我军把敌人一部击溃了!
大风大雨,天黑地暗。我军所有的部队,不但不能对敌人进行什么攻击,追击,而且上不能上,下不能下,都站在山头上淋雨。
闪电!闪电!电光把无边的黑暗撕破了。雷声炸,狂风滚,沟里的洪水直吼叫,像天塌地裂一般。雨,雨还是拼命地往下倒,像是猛烈的闪电光,把天给劈开了,天上所有的水都倾泻下来了!
站在山头上的战士,就像站在大瀑布下面一样!有些骡马滑倒,摔到深沟里去了,饲养员在那里大声哭喊。兔子、地老鼠等动物,都被雨水灌得从土洞里蹦出来四处乱窜,撞在战士们的脚上和腿上。
团参谋长卫毅从二营指挥所里出来,迈着大步,顺一条山梁向北走去。他满身是泥,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鞋子被泥拔掉了,光着脚板,左裤筒从膝盖以下被圪棘刺撕得吊下了。他弯下腰把那膝盖以下的破裤筒狠狠地撕下来,用破布擦擦头上往下流的雨水。他走了五十多公尺,迎面就碰见赵劲。
卫毅说:“暴雨,你看这暴雨……团长!政委呢?”
“三营去咯!”赵团长背风雨站着。他恶狠狠地咒骂天气。
卫毅说:“倒楣的雨!……”接着,他像安慰自己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