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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点点头,提出问题的欲望让他感到浑身发痒。我需要用胶带封住自己的嘴。他心想。
“我们对传送箱并不了解,你明白吗?”艾尔比接着说,“它从哪里来,如何到的这里,谁在掌控。把我们送到这里的人什么也没告诉过我们。我们有所需的电,种植培养大部分所需的食物,获得衣服,等等,都通过这个传送箱。我们曾经试过一次,把一个菜鸟放回到传送箱里——一切全部停止运转,直到我们把他弄出来。”
托马斯很想知道,当传送箱不在那儿的时候,门的下面究竟有些什么,不过他忍住了。他内心里掺杂着各种情感——好奇、沮丧、惊愕——全都与早晨见过鬼火兽之后挥之不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艾尔比继续往下说,并不费心去看托马斯的眼神。“林间空地被分成了四个部分,”他举起手指,一一列出了四个部分的名称,“菜园,血屋,大屋,死角,你听懂了吗?”
托马斯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艾尔比的眼皮飞快地眨了眨,接着往下说,他似乎能同时思考一千种此刻他更愿去做的事情。他一指东北角,那是田地和果树所在的地方。“菜园——我们在那里种植庄稼。地上有管子,让我们从中取水——一直都有,否则我们早就饿死了。这地方从来不下雨,从不。”他指了指东南角,那里有畜栏和牲口棚。“血屋——我们饲养和屠宰动物的地方。”他又指着简陋的生活区。“大屋——这地方比我们刚来的时候大了一倍,因为他们送来了木头和金属,所以我们得以不断扩大。不好看,但却实用,只是我们大多数人都睡在露天。”
托马斯感到晕乎乎的,太多的问题在他心中冒出来,他无法控制。
艾尔比指了指西南的角落,一片树林的前面是几棵病怏怏的树木,还有长凳。“我们把它称作死角。那个角落的后面是墓地,在密林之中。没什么太多别的东西。你可以去那儿坐坐,休息休息,闲逛一番,随你。”他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打算转变话题,“在接下来的两周时间里,你要每天分别为不同的守护人工作——直到我们了解你擅长什么。杂活手,垒砖,装袋,挖土——总有一件会坚持下去,总是如此,来吧。”
艾尔比朝南门,也就是被他称为死角和血屋之间的地方走去。托马斯跟在他身后,扑鼻而来的尘土和粪肥的气味让他皱起了鼻子。墓地?他心想。在一个到处是十几岁孩子的地方,为什么还需要一个墓地?这个念头比起艾尔比一直提到的那些让人费解的单词更令他不安——好像喂养员和装袋工,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他差一点儿就打断了艾尔比,好在他强迫自己闭上了嘴。
他感到懊恼,注意力转到了血屋附近的畜栏。
几头奶牛在细嚼慢咽食槽里绿色的干草。猪懒洋洋地躺在泥塘里,偶尔摆动一下的尾巴才能让人知道它们还活着。另一个畜栏里养着绵羊,另外还有鸡圈和火鸡笼。工人在这里忙碌,仿佛他们一生都在农场上劳作。
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些动物?托马斯想不明白。这里没有任何地方谈得上新鲜或者有趣——他知道它们叫作什么,通常吃些什么,外表是怎么样。诸如此类的内容为何会保留在他的记忆当中,而不是他从前在哪里见过这些动物,又是跟谁一道?在这错综复杂的情况之中,他的失忆令人感到沮丧。
艾尔比指指后面角落里的大牲口棚,原先的红色油漆已经褪色,化作了发暗的锈色。“那后面是屠宰工工作的地方,令人作呕的东西,令人作呕。要是你喜欢血,你可以成为屠宰工。”
托马斯摇摇头,屠宰工听起来不怎么样。他们向前走去,他注意到林间空地的另一面——那个被艾尔比称为墓地的区域。他们去过的角落更远处,树木更加茂盛,更鲜活,长满了树叶。虽然是白天,但黑色的暗影填满了树林深处。托马斯抬起头,终于看见了太阳,不过它很怪异——比正常的颜色更偏橘红。让他吃惊的是,这又是他心中残留的另一个选择性记忆。
他的目光回到了墓地,一个闪亮的圆盘依然浮现在他视线中。他眨眨眼,摆脱残留的影像,他突然又看到了红色光线,在树林深处的暗影中闪耀跳动。那是些什么东西?他心想。之前艾尔比对他的问题听而不闻的态度让他感到愤怒,他的讳莫如深实在恼人。
艾尔比停下了脚步,托马斯惊讶地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南门,高耸的出口嵌在两端的高墙之间。厚厚的灰色石板上裂开了缝隙,墙上覆盖着藤蔓,它是托马斯想象中最为古老的东西。他仰起头去看高墙的顶部,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他仿佛是在朝下,而不是在朝上看。他摇晃着退后一步,他的新家的结构再一次令他感到敬畏。他的目光回到艾尔比身上,此刻他正背对出口。
“这外面就是迷宫。”艾尔比伸出大拇指向身后一指,顿了一下。托马斯朝那个方向望去,透过作为林间空地出口的高墙间的空隙,墙外的通道与那天早些时候透过东门的窗户看到的几乎一样。这个想法让他一个激灵,他不禁猜测,有一头鬼火兽会随时向他们冲过来。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镇静。他责备自己,脸上感到有些难堪。
艾尔比继续他的讲述。“我到这里已经整整两年了,比我先来的几个人已经死了,没有人比我来得更久。”托马斯瞪大了眼睛,心跳加速。“两年来我们一直在试图破解迷宫,但并不走运。与这里的大门一样,外面那些可恶的高墙在夜间也会移动。要绘出一张地图并不容易,非常不容易。”他冲混凝土砌成的房子点了点头,昨天晚上行者就走进了那里面。
又一阵痛楚刺穿了托马斯的脑袋——同一时间有太多东西需要他去思索。他们已经到这里两年了?迷宫里的墙会移动?有多少人已经死去?他走上前,想仔细看看迷宫,仿佛答案都写在了墙上。
艾尔比伸出一只手,在托马斯胸前推了一把,他踉跄后退了好几步。“不能到外面去,闪克。”
托马斯只能将自尊放在一旁。“为什么不行?”
“你以为我派纽特在起床前去找你是为了寻开心?混蛋,那是第一号准则,一旦违反你就永远得不到宽恕。除了行者之外,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迷宫。违反这条规定,如果你没有死在鬼火兽嘴里,我们也会亲自动手杀了你,懂我的意思吗?”托马斯点点头,心中却在抱怨。他相信艾尔比是在夸大其词,希望如此。无论怎样,如果昨晚查克说的那些话还让他有任何疑问,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他希望成为行者。他一定会成为一名行者。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必须到那儿,到迷宫中间去。尽管他了解,也亲眼目睹了一切,但这愿望有如饥饿或是口渴引起的欲望,在向他召唤。
南门左面墙上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反应很快,刚好看见一道银光闪过。一丛常春藤晃动了一下,那东西消失在藤蔓之间。
托马斯对墙上一指。“那是什么?”在他意识到之前,话已脱口而出了。
艾尔比甚至懒得去看。“结束之前不许提问题,闪克。我究竟还要告诉你多少次?”他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刀锋甲虫——造物主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观察我们。你最好别——”
他被一阵四下响起的刺耳警报声打断了。托马斯用双手捂住耳朵,四处张望,他的心都快蹦出了胸膛。当他回头去看艾尔比的时候,他停下了。
艾尔比并没有表现出害怕,他显得……困惑,吃惊,警报声响彻空中。
“怎么回事?”托马斯问。看样子他的导游并不认为这就是世界末日,这让他感到宽慰——然而即便如此,托马斯也厌倦了一次次袭来的恐惧。
“奇怪。”艾尔比只说了这两个字,在林间空地中搜寻什么,眯起了眼睛。托马斯注意到,血屋的畜栏中的人在四处张望,显然与他一样困惑。一个人冲艾尔比大叫,那是一个瘦削的矮个男孩,浑身沾满了泥水。
“那是怎么回事?”男孩问,希望从艾尔比这里找到缘由。
“我不知道。”艾尔比用漠然的声音回答。
可是,托马斯再也忍不下去了。“艾尔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传送箱,臭脸鬼,是传送箱!”艾尔比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向林间空地中间飞奔而去,在托马斯看来他显得有些慌乱。
“怎么了?”托马斯追问,快步赶了上去。告诉我!他好想对他尖叫。
可是艾尔比既不回答,也没有放慢脚步。靠近传送箱的时候,托马斯发现几十个孩子在庭院中奔跑。他发现了纽特,冲他喊了一嗓子,抑制住心中正在膨胀的恐惧。他告诉自己不会有事,告诉自己这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
“纽特,出什么事了?”他大喊。
纽特朝他看了一眼,点点头,走了过来,在一片混乱当中显得出奇的冷静,他使劲在托马斯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这说明有个菜鸟就要从传送箱里上来了,”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期待托马斯的反应,“马上。”
“那又怎么样?”托马斯望着纽特,这才发现他刚才误以为纽特是镇定的,实际上纽特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甚至还有些激动。
“那又怎么样?”纽特回答,微微张开了嘴,“菜鸟,我们从来没有过两个菜鸟在同一个月出现,更不必说连续两天。”
说罢,他朝大屋的方向跑了。
8 警报声响起
警报响了足足两分钟,最后才停下了。人群聚集在庭院中央,围在钢铁大门旁边。托马斯吃惊地发现,他是昨天才刚刚到这里。昨天吗?他心想,真的是在昨天吗?
有人捅了捅他的胳膊肘,他回过头,查克出现在他身旁。
“怎么样,菜鸟?”查克问。
“很好,”他回答,虽然这远非事实,他指了指传送箱的大门,“干吗每个人都那么紧张?难道所有人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查克耸耸肩。“我不知道,我猜是因为从前一直有规律可循。每月一个,在每个月的同一天。也许天晓得哪个负责人觉得你是个天大的错误,所以派个人来替代你。”他咯咯笑道,用胳膊肘在托马斯肋骨上顶了顶,尖尖的笑声让托马斯莫名其妙地又增添了几分对他的好感。
托马斯假装瞪了他的新朋友一眼。“你真讨厌,真的。”
“是啊,不过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查克这一次笑翻了天,发出又尖又细的呼哧声。
“看样子你并没有给我太多选择。”然而真实的情况是,他需要一个朋友,而查克还算不错。
男孩抱起胳膊,显得十分满意。“很高兴就这么定了,菜鸟,这地方每个人都需要个朋友。”
托马斯抓住查克的衣领,跟他开起了玩笑。“好吧,朋友,那就叫我的名字,托马斯,否则等传送箱离开之后我把你扔到那个窟窿里去。”这句话让他心中闪出一个念头,他松开了查克,“等等,你们有没有……”
“试过了。”没等托马斯说完查克便回答。
“试过什么?”
“在它送完人之后下到传送箱里去,”查克回答,“不管用,只有等到空无一人它才会下降。”
托马斯记得艾尔比告诉过他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