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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婉脸色惨白,目光扫过四人,冷静地问:“你们四个怎么在这里?”
春穗儿忙说:“回二奶奶话儿,临到年关了,我跟秋蓉便出来添置些料子做新衣,好坏且不说,单图个喜庆。可又心说论及衣料,哪还有比咱们丹若黛若更懂行的?恰巧她二人活儿也做完,便强拉了她们出来,二奶奶可别怪罪才是。”
云卿不由在心里叹春穗儿果真机灵,抬头却看到蒋婉桃心形的脸白里泛着青,殷红的嘴唇让两粒银牙死死咬着,看着有些可怖。
“添料子,能添到菩萨庙里?”
“黛若有哮症,”秋蓉平静地说,“外头风大,犯病了,见这里还算干净,便央了云姑娘在此躲一躲,好在云姑娘十分友善。”
蒋婉一张脸青白,盯着秋蓉看了半晌说,冷笑着说:“哮症?慕家什么时候管叫下人们大白天不做事自己出来扯料子了,还是女眷,又那么巧犯了哮症?”
“确是哮症,”春穗儿忙应声说,“黛若的哮症是娘胎里带的,便是爷遍寻良方也治不好,回回到了冬春时候就爱犯病,二奶奶也是知道的。至于因何落脚在这一处,不过是以为它只是个庙罢了,谁想着里头竟住着人呢!”
“你给我闭嘴!”蒋婉冷道,“就属你牙尖嘴利,看我得空不拔光你的牙!”
春穗儿闻言脸色一白,悄然低了头。
蒋婉上了前左右盯了云卿半晌,冷笑着说:“你可别打错了主意,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也就罢了,可别再碰了不该碰的人。”
“蒋大小姐说的是,”云卿亦盯着她笑,“不该是我的,我自然不会碰的,该是我的,蒋大小姐你也别拦着。哎,别只顾着恼,天寒地冻的,不妨先找到蒋大少爷,免得蒋大小姐你在这儿跟我置气,反倒耽搁蒋少爷吃更多苦头。好走不送!”
蒋婉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得,当即一巴掌扬起来作势就要狠狠甩下去,秋蓉淡淡说:“二奶奶,外头人都看着呢,人人都知你是慕家大少爷房里人。”
蒋婉猛然看了秋蓉一眼,伸出的手僵滞了半晌突然转了方向,狠狠抽在了秋蓉脸上。
丹若黛若年幼,见此阵仗当即哭出来,只拉着秋蓉欲往后退,秋蓉也冷了脸子,只是仰脸看着蒋婉愣是不打算低头。
蒋婉指着秋蓉鼻尖儿骂:“多亏你提醒,不然我都忘了我竟然是你这不知分寸的下人的主子!我不管你们哮症也好避风也好还是信口开河也好,现在立马给我从这里滚出去!算个什么东西,仗着爷有几分宠就敢眼朝天看,德性!”
丹若黛若怯怯看了云卿一眼,见云卿神色未明便偷偷推搡着秋蓉欲带她走,秋蓉却让这一巴掌给大倔了,瞪着蒋婉死活不动一下。倒是一旁春穗儿小声说:“得了,回去吧秋蓉,可不敢给爷添乱了!”
一旁的云卿轻轻笑出声来。
“蒋大小姐,你可听说过一句话没有,叫做占地为王。”
不待蒋婉作答,云卿冷笑着说:“你五次三番跟我过不去,我念着隔着个蒋宽,不想与你计较,可你忒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在我的地方就敢扬手欲打我,还让我连累了别人、平白欠下别人人情。你当你是谁呢?你当我云卿真挺把你们蒋家放在眼里了不是?”
云卿反手甩了蒋婉一个巴掌,惊得春穗儿丹若等人一个惊呼,齐齐往后缩了半步,只有秋蓉神色稍变,忍不住瞟了云卿两眼,却固执地没动。
“你敢——”
“我敢!”云卿冷笑着逼近半步说,“你不妨瞧瞧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蒋婉紧紧盯着云卿,云卿亦不客气地盯回去。双方皆冷着脸,看起来一场厮杀简直不可避免,吓得春穗儿等人紧紧抓着秋蓉衣袖将她往后拖。
正是这时候,外头有个人匆匆来报:“大小姐,有大少爷消息了!”
“阿宽吗?”蒋婉眼睛一亮,恨恨地看了云卿一眼,当即撂下这里的乱摊子匆匆离开。
这事来的快去的也快,人一走云卿便亲自搁下了窗户上的卷帘,将秋蓉带到一旁抹上药膏,然后轻声说抱歉。
“小姐,我也不单是为了你,”秋蓉轻叹说,“我是想不明白我们家爷干什么娶了这样的女子,委屈我们爷了。倒是小姐你,干什么要为我们出头?我们是爷房里的人,二奶奶闹一闹罢了,要说真计较那也不会的。”
065 明暗
云卿亦叹气说:“可别说这样的话,你们原是为我受的委屈。况且纵是现在圆过去了,等来日进了慕家她想通透了,一样是要闹。”
秋蓉低头,一只手抚上打肿的脸颊,说:“爷房里,大丨奶奶性子温婉贤淑,最适合持家过日子,可惜的是身子差些,帮不得爷什么忙。这二奶奶么,呵,小姐你也瞧见了,别说帮爷的忙,只要别给咱们爷添乱那就阿弥陀佛了!”
云卿听这话头意思不对,偏头一看,见春穗儿丹若和黛若都直愣愣瞧着她,眼里满是期待。
秋蓉这话也不难明白,这四个人是从慕垂凉手下出来的,说话做事自然偏帮着些慕垂凉。见云卿敢跟蒋婉横,自然希望她能横到底,让他们口中的爷能不操这份儿心。
“蒋婉那里,我——”
蒹葭的声音突然跳进耳朵里:“蒋、蒋——”
云卿等人一惊,心说难不成蒋婉又折回来了?忙回头一瞧,哟,那门廊子下杵着的,可不正是让蒋家人一通好找的蒋宽么?
蒋宽衣衫半乱,头发蓬乱,一身酒气,半侧着身隔着门槛直勾勾看着云卿。蒹葭买了菜才回来,惊慌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两三步跳进门站到云卿一旁小声说:“苏家那位在近处跟着。”
好啊,苏行畚也来了,真真儿叫一个热闹。
“春穗儿,去后头帮秋蓉上些药。”
“是,丹若黛若也来吧。”
转眼就剩她们二人,蒋宽一个大步迈过门槛儿,那帘子自动落下,屋里登时暗了许多。
“我有话跟你说,”蒋宽开口,酒气铺面,“你过来。”
蒹葭忙护着云卿,也是,这少爷本就爱犯浑,今儿又醉成这样,谁敢造次。
云卿盯着蒋宽上上下下打量,脸色是越发难看了:“蒹葭,你也避着些。我有些事须得跟蒋少爷慢慢说。”
蒹葭见劝不下,反身一扭又钻出了破庙,想是寻商陆派的人帮忙去了。
云卿踱着步,不冷不热开口说:“原先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这物华城里吃喝玩乐,就没有比你蒋大少爷更明白的。”
蒋宽只杵着,像是根本没听见云卿说什么。
云卿走到蒋宽跟前,伸手向蒋宽胸口探去,蒋宽盯着那手越来越近突然受惊似得后退,神色惶恐地盯着云卿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云卿顺手摘下他衣襟上一片揉乱的叶子,冷着脸问:“腊月花开草绿的景象我见得多了,可腊月里还有这样翠的柳叶,真是有几分稀罕。我瞧着甚是喜欢,不妨蒋少爷也通融一把,将这等好去处说与我听,如何?”
蒋宽一手扶着门廊,盯着云卿手上的叶子目光开始躲躲闪闪游移不定,最后暗暗咬牙目光直勾勾盯着地面,一边额角淌下冷汗,一边却掷地有声地说:“我要娶云湄!”
“我不答应。”
“我要娶云湄!我要娶云——”
“你吼也没用,我不答应!我姑姑早就已经拒绝过你,可是你现在竟然胆敢跟踪她!”云卿一把摔了那柳叶逼近了说,“蒋宽我告诉你,你要犯横我管不着,可你敢再觊觎我姑姑,我可真要不客气了!”
“你不客气?”跋扈的声音一起就知道是谁,蒋婉一根马鞭折在手里,挑了帘子进来一把将蒋宽拉到身后,冷笑着说,“你跟谁不客气?”
云卿咬牙盯了蒋宽一眼,没开口。
“哟,我倒是你这个小妖精呢,把我们阿宽迷得七荤八素的,没想到骚狐狸另有其人。云湄?呵,那狐媚子是你姑姑?”蒋婉水汪汪的桃花眼在屋里头一扫,见只有云卿一人,心里少不得更安心了一些。
“阿姐,云湄不是狐媚子!”没等云卿开口蒋宽便耐不住了。
蒋宽如此冲撞,蒋婉微微眯缝了眼,只笑得一脸娇俏,并不驳他。况且蒋宽消失两三天了,担心他吃,担心他住,担心他挨冷受冻,现在见蒋宽果然一副落魄潦倒魂不守舍的模样自然心疼得紧,也顾不上和云卿较劲儿,而是捏捏蒋宽肩膀柔声说:“阿宽呐,怎么弄成这样子?”拢了拢蒋宽衣襟,又拉了他手说:“走,跟阿姐回家。”
蒋宽看看云卿又看看蒋婉,牙一咬眼一闭,狠狠下定了决心,当即抽出自己的手往云卿那边上前几步,固执地说:“我要娶云湄。我蒋宽求你、不求你帮忙我只求你别拦着。你能给她什么呢,你以为她乐得做赵家的义女?你以为她过得挺舒心么?你自己不好好过日子,将自己落魄到这般地步,让她日夜为你担心辗转难安这也就罢了,现在连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你都要横插一手,你何止不孝,简直大逆不道!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蒋宽配不上云湄,要说配不上和云湄在一起,第一个就是你云卿!”
云卿心底一惊,面色越渐发白。让云湄认作赵家女自然是权宜之计,等回了岚园,她自然不舍得再跟云湄分开,可、可是……终究是、是她连累了……不、不……
“你说不准我娶云湄,理由呢?我蒋家罪孽滔天?我蒋府水深火热?还是我蒋宽作恶多端?呵,你说笑话呢,连你自己都跟我做过朋友,凭什么不准云湄?我知道你想什么呢,等有朝一日万一你们还回得去岚园,照你二人现如今的名声地位,你自然有法子帮云湄觅得一门好亲事。好亲事?什么是好亲事?家世清白品行端正公婆仁善姑嫂齐心就是好亲事?你也得问云湄愿不愿意呢。可你我都知道云湄,回了岚园,她还得跟以前一样活得悄没声息的,直到有一天我们都再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云卿脸色由白转青,她遏制不住微微发颤的声音,却咬着牙道:“蒋、宽!”
“你听着不痛快么?因从未有人如此揭穿过你,所以你羞恼又愤恨么?云卿云卿,不过如此,你甚至还想嫁给那个人,你不觉得不过是他错看了你,你其实根本配不上他么?只凭闲言碎语便认定我不可能是云湄的良人,你武断又草率;你一心想帮着云湄挑一门好夫婿,最好是安安静静的,清清白白的,便如你以为云卿想要的一样,其实你根本不晓得她究竟想要什么,你独断又专横;你心思甚多,能跟裴家叶家甚至我姐姐几番周旋,明明是心思缜密的人,却在我姐姐面前言辞举动都像个不成体统的野丫头,你狡诈又圆滑。云卿,你自己已经如此不堪,竟还对我挑三拣四,甚至不愿看看我对云湄是否是真心,你担心着什么,你惧怕着什么,你不敢面对什么呢?”
“蒋宽!”蒋宽话音未落,云卿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了他衣襟问,“这话是谁教你的?我问你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蒋宽目光一黯,不自觉顿了一下,立刻又固执地嘲笑:“你看,你真是——”
“有人教你说这样的话对不对?”云卿紧紧抓着蒋宽衣襟一字一顿问,“腊月翠柳究竟是哪里的景致?你和我姑姑究竟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相见?谁给你出的主意,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如此一来蒋婉也觉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