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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见他生着气,毕竟觉得理亏,便又斟了茶小心翼翼捧过去,柔声说:“我知错了,往后不会了。那些旧事就听你的,先放一放,如今就收了心,专注眼前之事。”
慕垂凉脸朝着窗外,冷哼一声,仍是不理她。
他难得心焦气躁,云卿自然明白其中缘由。那瞎子言语所指,当时在场的小辈儿如蒋宽蒋初等,恐不能懂。但但凡王氏还能开口说话,必会将此事告知蒋老爷等人,接着蒋家便会有人去追查那瞎子,甚至追查她云卿了。再者,蒋家倒罢了,他们还能把她这慕家媳妇如何了?最怕是蒋宽冲动,不按她与慕垂凉算好的道儿走,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
云卿见许诺也行不通,便耍起赖皮来,约莫窗外近处也无人,干脆坐到他身上,抱着他脖子撒娇说:“你可行行好吧,昨儿气到现在,还不够么?往后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听得真真儿的,记得实实的,办得妥妥的,我保证还不成么?”
她还素来没这样求过人,虽也算不上低三下四,但毕竟面皮薄,一时羞臊得很,于是话才说了一半就低了头,等说完时脸都红了,又恐他看到笑话,极力偏向一旁,却半晌不闻他言语。
云卿更觉难堪,心中半是失落,半是难过。因又想着,她原就是为夏家之事而回物华,如今听那老瞎子之言分明所指夏家,她如何能不急不乱不追不查?原想着他多半能懂,不过是一时气着,哪知她解释求情都不行,他只道他这四族之子难做,又何曾体谅过她?
如此一想,难免就觉委屈了,于是一咬牙就收回了手,正欲起身,却见慕垂凉眼明手快将她抱在怀里,箍紧了令她不得动弹。慕垂凉像是气得更厉害了些,咬牙恨道:“你倒是好大的脾气,还说不得了怎的?”
这话分明不客气,云卿便也恼了,气得不吭声。二人正僵着,只听外头蒹葭叩门,有事禀报。云卿欲动,慕垂凉却直接道:“进来。”
蒹葭一进门,见他二人那副纠缠模样当即低了头不敢看,匆匆秉说:“蒋姨娘那边差人来问,能否回蒋家探病。”
云卿当即冷静下来。
蒋姨娘?
蒋婉!她把一直处在禁足之中的蒋婉给漏掉了!
当日苏记大火若非烧伤了慕垂凉,慕家是决计没能耐给蒋婉禁足的。而云卿虽不明白蒋婉为何甘心被禁足数月,任她一个新人后来居上在慕家为所欲为也不出手,但云卿却晓得一旦殃及蒋家,蒋婉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一想,云卿手心也开始冒冷汗。若蒋婉出山,她再想牵着蒋宽鼻子走,可就难得多了。
慕垂凉闻言厌恶得冷哼了一声,不大在意地说:“晓得了。我去一趟。”说罢抄起桌上乌木错金白扇,大约仍有气,在云卿头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恶狠狠吩咐说:“你留在房里哪也不许去,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推开她,摇着扇子出门去了。云卿趔趄了一下,待他出门了,方在他先前坐的地方坐下,摸上方才她端来的、他一口未喝的茶,刮开茶叶抿了一口,叹说:“这事儿叫个什么事儿!”
这时候,疲q进门收拾碗碟,弄起一阵细瓷磕碰的清脆声响。她活儿做的轻巧又利索,不一会儿就做好,然后带上门出去了。云卿见蒹葭仍垂手立着,像是有话要说,却也并未在看她。云卿因觉好奇,便道:“你坐着,咱们也好好说说话儿。昨儿我在全馥芬茶楼——”
“大奶奶不觉得……”蒹葭突然打断她道,“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云卿愣了一下,点头说:“是啊,是不对劲,全馥芬遇见的那个瞎子——”
“不是那个瞎子!”蒹葭蓦然抬头,紧紧盯着云卿道,“不对劲的不是别人,是大奶奶你。”
蒹葭有些恍惚地连连摇头匆匆说:“我也、也说不太清楚但是……但是这几日凉大爷不准我跟您出去……”
云卿笑她紧张:“不是凉大爷,是长庚他——”
“从凉大爷不准我跟您出去,我便觉得不大对劲,”蒹葭蹙眉摇头道,“如今就更奇怪了……抛开夏家旧事,为慕家打拼?这跟我们从前想的分明就不一样……大奶奶,如今您信凉大爷信得有些过分了,总让我想起往日里还跟裴少爷一起时……而往日里您素不依赖裴少爷的,如今却也过分依赖着凉大爷所以、所以我总觉得……”
云卿更听得奇怪了,上前拉住蒹葭手笑道:“你可都想些什么呢?这自然是不一样的了,他是我夫君,我本该信任他依赖他不是么?纵不提这些,他也是最——”
“不对,”蒹葭微微虚着眼睛,边摇头边抽开手说,“不对,哪里错了,把我换下,把秋蓉换上,我什么也做不了,但你做的事秋蓉都知道,秋蓉盯着你,凉大爷就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夏家的事不准你做,慕家的事你却是马前卒?然后,然后蒋婉那里、那里又……”
“蒹葭!”云卿又奇怪又好笑,道,“你的事与他没有关系,是长庚,宋长庚啊!至于秋蓉,你也晓得疲q还小,许多事上不如你得力,所以他才派了秋蓉给我。还有夏家的事,的确正如他所说急不得。而蒋婉这边此番若有变故,那也全是我昨儿大意所致,更加怪不得他了不是么?”
蒹葭几乎瞬间怔然,呆呆看着她。云卿便拍着她手背说:“我知你都是为我好,可他也是为我好,这我都知道的,所以你——”
“不,不是的,”蒹葭恍惚摇头说,“大奶奶,是你痴了,你太想有人懂你宠你,所以太容易陷进去太容易痴傻……纵此番是我多心,你这样也总是要吃亏的……连二爷当初也提醒过的,是大奶奶你忘了二爷的话……”
云卿正要做劝,却听疲q进来秉道:“大奶奶,蒋大爷那里差人过来送茶,要不要请进来?”
065 茶香
蒋宽差人来,明明白白是给她送茶的。昨儿全馥芬闹那么一出,云卿这厢跑出去追瞎子去,蒋宽那厢又忙着给王氏请大夫,也就都忘了云卿买茶这茬儿,因此蒋宽才特特差人将她昨儿花了银子应得的茶给送来。送茶那人云卿约莫有些印象,是蒋宽身边一伴读小子,唤作秋官的,见了她机灵地又是笑又是问安,可奉上了茶便就告辞了,一个字也没多说。
疲q在旁暗舒一口气道:“当真是要吓死我。我道那蒋大爷是为昨儿蒋太太之事,来跟您过不去呢!”
云卿捧着茶罐子,禁不住连连点头道:“我果真是没有看错这蒋宽的。王氏摔了,他还能分心差人给我送茶,显见是明白蒋家此番乃是冤枉我,这倒是难得的一个明事理的。”
这事儿一岔,先前那些杂七杂八的便也忘得差不多了,见蒹葭仍恍惚着,便安慰地说:“你呀,也别想太多了。如今虽古怪事多了些,面前细数下来也有重重艰难,可小处能看见的地方,却都顺着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虽常常心急,这理儿却也不是不懂的。你也沉住气。”
蒹葭闻言渐渐低下了头,半晌却轻叹一声抬起头,虽眼中满满失望,却到底是平静下来了,道:“需咱们做什么,大奶奶且吩咐就是。”
这时候,秋蓉春穗儿也进来了,说是阮氏那里得了点子极好的铁棍山药,一半送了老太太,余下的做了枣泥儿山药糕,如今送一些给她和凉大爷尝一尝。那春穗儿嘴上没边儿,一边从食盒里将糕点取出来一边嘻嘻笑说:“我都跟泥融姐姐说不必麻烦了,说如今这里住的是大爷和大奶奶,还缺个枣泥儿山药糕不成?纵再好的铁棍山药,它还能吃出神仙味儿来?到底是没什么稀罕的了。哪知叫太太听见了,还当了真,说先给我一块尝一尝,若吃着好再给你们送来。我一尝,果真是大不同于往日,那糕点融在舌尖儿上,像分出了好几层,一层一个味儿,美得心都醉了。我这一说,太太才放了心叫我给送来呢。”
众人听她言下甚是夸大,都被她逗笑了。秋蓉也摇摇头假意叹气说:“你呀你,既知太太是舍不得吃留给大爷和大奶奶,你又怎么好去吃呢?吃一块可就少一块了。”
春穗儿笑嘻嘻看着云卿说:“也该就我享这份儿口福,换了旁人尝不出味儿来,太太还不给吃呢!”
几人又是跟着笑,秋蓉便对云卿解释说:“她素日里最是贪嘴儿,爷也纵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她这能耐恐有朝一日用得上,不想今儿就用上了。”
“凉大爷也知道?”云卿惊讶。
秋蓉便笑说:“可不是么?凉大爷知道的最早了,后来整个儿四族多少都有听闻,从前叶家四小姐嘴刁,就爱找凉大爷借春穗儿,带春穗儿去糕点铺子尝一遍,春穗儿说好了她再买,可把春穗儿吃胖了一圈儿呢。”
云卿眉毛一挑,看着桌上茶罐子,心里可算有谱了,便招呼说:“春穗儿,你坐着,我得了新茶,你也帮我尝尝味儿。”
春穗儿也不客气,咋咋呼呼凑过来说:“新茶?什么茶?可巧了,我正喝腻味了我那毛尖儿,想换一换呢,如今大奶奶赏的必是好茶。”
“瞧这丫头,”云卿笑,“我只说尝一尝,何时说要给了?如今一个‘赏’字说出来,我再不送她些倒嫌小气了。不过,难说你尝了就不会嫌味儿差,到时候不定还要把茶给我省下来。”
说着将手上茶罐子递过去,疲q接过,自寻了热水泡了茶分与众人。春穗儿接过茶杯闻了闻味儿,先就笑了:“这茶香味倒是很足,合我心意。我一粗俗人,素不比家里太太小姐们懂茶,也不喜什么清雅恬淡,就喜欢喝些有味儿的、味儿足的!”
云卿与蒹葭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蒹葭亦喝了一口,品了品,对云卿说:“比从前还是要好很多的。”见春穗儿还在仔细嗅,也觉有趣,蒹葭便催促道:“且先品一品。”
春穗儿于是装模作样刮了茶杯盖子,呷上那么一小口,过了老大一会儿方叹说:“哟,放了糖了?有股子甜味!”
蒹葭挑了挑眉道:“有么?”
疲q和秋蓉也喝了一口,皆是说:“不过茶自带的苦涩味儿稍轻一些,哪里能尝出甜味儿了?”
云卿觉有意思,便笑说:“竟不知你舌头这么厉害。你慢慢品慢慢说,不急。”
春穗儿便更加仔细起来,又呷一口,略带犹疑说:“的确是甜味儿,但着后味儿里……怪了,又不同于香片等花茶的甜味儿,倒像是药材的甜味儿,虽只有一点点,但较之其他茶汤苦涩,已算是极为甘爽的口味了。”
说罢刮开茶叶,大口吞了几口茶,咕嘟咕嘟咽了,略顿一会儿,笑说:“这么喝,便不觉得什么甜味儿苦味儿了,还是地地道道的茶香味儿,且比爷上次赏的毛尖儿更香一些。又没茶的苦涩味儿,又是清透的绿色,看着也喜欢。不错,很不错。”
云卿啧啧惊叹,连连拍手说:“妙得很,春穗儿,看来日后品鉴茶还是要找你,舌头竟这样灵!”
几个丫头也啧啧称赞,在旁闹了春穗儿一会儿子。约莫一盏茶时候,黄庆儿过来说,老爷子欲见两个娃儿,问云卿得不得空带他们过去一趟,云卿恰巧因茶的事需向老爷子请银子,便答应了,让黄庆儿带两个孩子过来。一时忙的忙退的退,只余蒹葭和黄庆儿在旁。
昭和与曦和行罢礼后都垂手立在一旁,模样甚是乖巧,云卿因慕垂凉急巴巴地想要孩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