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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看着黄庆儿,道:“你走吧!”
“什么?”梨香与小苹同时道。
黄庆儿也是愕然。她身后那二位见惊动了掌家的大丨奶奶,一时都有些退缩,偷偷黄庆儿身后扯她袖子,劝她作罢。黄庆儿素来横惯了,又习惯了孔绣珠这个软弱好欺的,忽见云卿过来连问也懒得多问她一句,一时脾气也起来了,甩开身后那二人烦躁说:“要走你们自己走!没出息的东西!”又转身盯着云卿说:“我既站在这儿了,就必得讨个说法!”
云卿跟着三姐儿咿呀咿呀念着,根本不去看黄庆儿。黄庆儿身后那二位原本也是欺软怕硬的,见云卿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自己膝盖先软了,慌跪下来磕头说:“二奶奶息怒,咱们原是怕被送出去胡乱配了小子,所以跟着庆儿姐姐过来问问而已。”
另一个也跟着道:“但求二奶奶看在咱们多年服侍的份儿上,多少给个恩典,减例银也罢,多做些活儿也罢,只求留下咱们吧!否则若说起来是主家不要撵回去的,还哪有脸面做人呢?”
黄庆儿见云卿一语不发已占了上风本就有些心慌,此时见这二人如此一时气愤,抬脚就踢了一个,又去抓扯另一人头发,边扯边骂说:“没骨气的东西!谁叫你们求她?那卷轴上若有你们名字,你们哪一个也逃不掉!”
云卿见那二人一味只是磕头,又被黄庆儿欺负得直哭,便重复道:“都走吧!如今夜深了,把该做的活儿利利索索给做完,然后早些睡便是。”
那二人偷偷抬头看了看云卿,又暗中相视一眼,最后一道磕了头匆匆下去了,唯余黄庆儿还站着。
云卿便笑:“你不走?怎的,还想在这里歇下不成?”
黄庆儿倔道:“我得向二奶奶讨一个说法!我——”
“二奶奶她给不了你说法,”云卿深深笑道,“你恐怕是忘了,我才是掌家的,那卷轴上的字一个一个都是我亲手写的,你要找的说法只有我能给!不过,我今儿还真就不想给了!说了是明儿开封卷轴,那就是明儿,早一天半天都不成!你若还有点规矩最好现在就退下,别等我找人轰你,要到了那时候,纵卷轴上没你名字,也莫怪我提笔添上!”
说罢继续低头逗弄三姐儿,玩了一会儿子,听外头有响动,丫鬟来报说凇二爷回来了,云卿也不便再坐,将三姐儿给奶妈抱着,起身就要走。黄庆儿直勾勾盯着云卿看,又听外头凇二爷果真进来了,银牙一咬转身匆匆跑走了。
云卿却躲不掉,还未迈开步子就见慕垂凇已迎面过来,他与慕垂凉长相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虽也是俊美无俦,但偏阴柔些,尤其一双眼睛狭长潮润,里头总是泛着点子摸不清看不明的光,加上从来没卸下过的一点浅笑,让云卿自头一回见就莫名心生防备。
凇二爷今儿身穿绀青软稠袍子,腰勒银扣腰带,脚蹬黑色狼崽皮靴,身上带着些微酒气。他本若有所思往里头晃,抬头之际忽见云卿,当即眼前一亮顿在原地,一时也不言语。云卿略觉尴尬,便先见了礼道:“二爷回来了。”
哪知凇二爷还未开口就听到外头丫鬟们笑声,紧接着便听一丫鬟进来道:“二爷,二奶奶,大太太那里差人送了长寿面来。”
云卿心中暗舒一口气,忙对孔绣珠说:“是了,我竟忘了这茬儿了,原该我亲自给你们送来的。”孔绣珠便收回目光,柔柔浅笑说吩咐丫鬟说:“那快送进来吧!”
来人是阮氏房中一个二等丫鬟,与云卿自然更相熟些,云卿亲自将两碗面端放在桌上,又随口赞了三姐儿两句,便告辞与阮氏丫鬟一道去了。直到出门,也没听凇二爷再开口说什么。
回了阮氏那里,竟见慕垂凉已回去,且阮氏已面色疲惫,打算歇息了。云卿也不便多说什么,只一心服侍阮氏更衣睡下,方才离去。
回房后,却见慕垂凉已换上寝衣,她进去时恰见他正低头系带子——他素不喜欢,甚至厌恶丫鬟贴身伺候他更衣,据说是因为讨厌别人对他人后的模样一清二楚。云卿于是在几步开外站着一味只是看,慕垂凉便烦了,大喇喇张开手臂说:“看什么?你来。”
云卿噗嗤一声笑了,于是上前去,一边系带子一边不大在意地笑说:“你就对我凶吧。你们兄弟都一个样,人前和善,人后不定什么如狼似虎的样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慕垂凉便捏了她下巴挑眉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云卿心知自己口误,便嘻嘻讨好笑说:“我是说,我见绣珠一见凇二爷就抖索得像只兔子,便觉得自己房里这一个……仿佛也还不错。”
慕垂凉捏了她鼻尖儿笑:“你知道就好。”说着拉着她往外走,云卿疑道:“这么晚了去哪儿,你还不睡?”
“吃饭啊,”拉着她过去坐下,慕垂凉道,“你不是还没吃?成日里都是你等我吃饭,如今难得我等你一回。好在娘那边送了寿面,咱们不必再吩咐人重新做,方便得很。”
云卿便吃吃傻笑,乖顺开始吃面。慕垂凉又闲闲问了些她去孔绣珠房里的事,云卿便拣着重要的说了,且解释说:“我心想,既然说了明儿再开封卷轴,今儿就得压一压,让那些个沉不住气的自个儿跳出来。回头我若真要整治一批不听话的,如今这些可都得算上。”
“所以卷轴上到底写的什么?”慕垂凉也饶有兴趣。
“与如今外头疯传的那些事想必,”云卿神秘一笑,道,“我那卷轴上写的,根本就不算什么。”
慕垂凉也并不插手,只是如往常一般略加点拨,说些听来简单、细思之下又大有深意的话,云卿仔细听着,认真想着明儿的对策,于是竟整晚都忘了问那偷听小贼的事儿。
却说黄庆儿自从孔绣珠房里出来,真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恨,在园子里晃了一圈儿无处可去,更不愿回房伺候孔绣珠,正在园中踢打花木,忽听人骂骂咧咧道:“哪个房里的贱蹄子在这里?”
黄庆儿吓了一跳,大着胆子仔细看去,见一个瘦小身影提一盏昏黄的灯正过来,黄庆儿心知是遇上上夜的婆子了,也不放在眼里,便不肯吃亏非要骂回去,还没看口就见那婆子提了灯笼那么一晃,试探叫道:“庆儿?”黄庆儿定睛一看,原是她爹认的同姓干妹妹,外人混称黄坎婆的,如今就在园子里一处角门上当差。
黄坎婆见果真是她,便道:“怎的深更半夜不去睡?房里主子作你出来做事?”
黄庆儿冷哼一声说:“就凭她?她倒是作我试试!”
黄坎婆忙左右看看,因见四下无人,方敢拉着黄庆儿匆匆往她的角门处走,边走边压低了声音说:“丫头,你嘴上怎么就没个把门儿的!那二奶奶是不济,你拿捏她也就罢了,可不敢在外头乱嚷嚷,要是叫那个二太太给听见了,保不齐真拧你的嘴!”
黄庆儿是忘了二太太这茬儿了,如今想起来,心里虽不忿倒毕竟忌惮一些,便跟着黄坎婆回了她屋子。黄坎婆因怕上夜吸了寒气所以照例回来要喝一杯黄酒,黄庆儿正是烦躁呢,一见有酒便什么都忘了,和黄坎婆一杯一杯往下灌,边灌边忍不住连说带骂将今日之事与黄坎婆说了。
“真要撵人?”黄坎婆惊了,“我还道外头乱说的,你竟说是真的?”
黄庆儿一拍桌子大骂云卿两句,然后醉醺醺地郑重点头强调说:“真的,凉大丨奶奶亲口说的!说要……把我的名字……加上呢!”
黄坎婆见她一头栽在桌上忙去拉扯住问:“这叫什么话儿?倘若说加,那必是已有一份现成单子了?照这么说这回还真要裁人?”
“呵!呵呵!”黄庆儿趴在桌上含含糊糊说,“何止呢!自凉大丨奶奶封存卷轴开始,园子里都传疯了,说不止裁人,还要撵大半婆子,丫鬟们多半配了小子,连例银也要减半!这哪门子不懂事的大丨奶奶,有钱都不会花!慕家是开银号的,什么时候能缺了银子用?如今倒稀罕她牙缝里省下的那一点子了?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黄坎婆心知自己有些年纪了,上夜这等差事做得也不甚好,最怕慕家一脚踢她出门了,前些日子听园子里疯传大丨奶奶要整顿本就提心吊胆呢,如今听黄庆儿这么一说更是心慌,心说自己半截儿入土的人了,又是没儿没女的寡妇,若真裁到她头上她岂不是要流落街头?因听黄庆儿还在喋喋不休骂云卿,心下也烦躁,连灌了几杯酒些微有了些醉意,便跟着把云卿、孔绣珠和垂缃都骂了一遍。二人越骂越高兴,越骂越喝得畅快,很快就齐齐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却说今日事关重大,垂缃又是初次跟着掌家,到这关键时刻难免比丫鬟们更激动难耐一些,于是一大早就带着满儿出门,先去蕉园侍弄了那一大片美人蕉,因问了时辰还早,便带着满儿从小花园儿里略绕远里几步逛一逛。园子里还算清静着,各色花草已从冬天活过来,看着叫人心底熨帖,正走着,忽见一婆子从花枝里斜跌出来一头撞到垂缃身上,直撞得垂缃肩窝生疼,蹙起眉来。满儿便喝:“什么事着急上火的也不看路?冲撞到三姑娘了!”
垂缃冷冷淡淡,不欲计较,正要先走,却见那婆子抬起头,眯缝了眼那么一打量,嘿嘿笑了,说:“哟,是这个姨娘养的三姑娘,如今又杀回娘家作威作福来啦!”
酒气冲天的,正是黄坎婆。
024 醉骂
垂缃脸色立刻冷了三分,顿在原地只是不动。满儿知她忌讳,上前一把推开黄坎婆道:“你胡说什么?别灌些黄汤就出来满地撒疯!快回角门当你的差去!”
黄坎婆被满儿推搡了一下趔趄了两步,却浑然不觉般摇摇晃晃又上前来,伸出手指头哆着满儿心窝含含混混慢慢悠悠说:“嘿,我胡说?我老婆子从来不胡说!跟园子里哪一个不知道似的,都被沈家扫地出门了也不觉害臊,倒回娘家耀武扬威来啦?来来,帮着那个劳什子大丨奶奶,把知情的都撵出去,全都撵出去!”
满儿气愤地打掉黄坎婆的手,黄坎婆暗黄的脸上泛着酒后的酡红,冲着垂缃神神秘秘点头道:“都知道,全都知道……嘿嘿……”
恰是此时,前方走过来两双丫鬟,都是睡眼惺忪迷迷瞪瞪,许是还没看到这里情况。满儿忙回垂缃身边要劝,还未开口,就见垂缃惨白着一张脸上前挡住黄坎婆去路,冷冰冰问:“知道什么?你再说一遍,谁被沈家扫地出门了?”
黄坎婆醉醺醺打了个酒嗝,扯着嗓子哈哈大笑说:“三姑娘你别逗了!满大街谁不知道沈家看不上你?要我老婆子说,一个姨娘养的丫头,能嫁去人家正经书香门第沈家,那真真儿是不错了!人家给你些子脸面,你得承人家情,不能闹!这不,你非觉着自己个儿金贵,把尾巴往天上翘,一扭屁股回了娘家,人沈家也不缺你一个,照样儿不来找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你啦,不要啦!”
黄坎婆边叹气边摆手语重心长说了这一番话,想是酒灌得多了,连着干呕了几回,偏又没吐出什么东西来,于是自个儿顺了顺胸口,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往大路上去了。只是黄坎婆这一哼,那两双丫鬟少不得都听到了,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愣在原地。
垂缃见人都远远儿站着,不上前不帮腔,一时脸色更加不好,甩开满儿的手疾步上前拦在黄坎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