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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凊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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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权顾不了那么多,起身穿上衣服轻开破旧的木门,遁着声音秉烛去寻,不远处的果然有一妃色的襁褓包裹着一个孩子。
  他左顾右盼,却不见丢弃孩子之人。常权无奈,只好抱了回去。
  逼仄的茅草屋里,常权把孩子抱到了床上,点着蜡烛,屋里的光线瞬间明亮起来,常权看清了襁褓里有封信。他拆开信封,信中写道:
  “姓陆,名青千。愿安世生。明昭五年,吾留。”笔墨已干许久,字体娟秀,可看出是名女子所写。
  除了一封信,常权再也找不到其他东西,不知是哪个人这般狠心弃子。
  天色靛蓝,尚未很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就有人家已经开始生火做饭,或许是生活所迫,早出晚归,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常权没有说出昨夜一事,辰时便和村里的人道了谢,又遮遮掩掩的带着陆青千马不停蹄地赶回茉龙城。
  常府的家丁看见一辆常府的马车停在府门口,知道一定是老爷回来了,扔下手头的工作,急忙跑去告知夫人。
  柳栀听闻常权平安无事地回来,朝思暮想的人归来,瞬间喜极而泣。她吩咐下人要做一桌常权爱吃的膳食后,便匆匆跑去门口迎接。
  常权从马车上下来,迎面而来的柳栀疼惜地对他说:“在棠州可还好?”
  他握住柳栀的手安慰她道:“一切安好,不必如此担心。”
  柳栀看着常权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问了一句:“可有什么话?”
  常权从衣袂拿出昨夜那封信给柳栀,又说:“在归时路上,遇一弃婴,生得可爱我便不忍心抛下。柳栀,我们收养他好不好?”
  他从马车上抱下孩子给柳栀,陆青千熟睡着,绵长的呼吸均匀。柳栀知道常权喜欢孩子,但她自知自己生不了孩子,心中不免自责。
  “那以后我们把他当亲生的可行?这孩子长得真粉嫩!”这许是上天的眷顾,常权看着柳栀爱不释手的模样,放下了心,只怕她返悔。
  明昭十六年,陆青千十三岁。这十三年来陆青千沉默寡言,与柳栀和常权疏离淡漠,宛如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谁也猜不到各自的心思。
  他喜欢独自呆在安静的地方,像一株喜阴的植物,躲避白昼,与黑夜为伍。
  日落黄昏,余晖柔和地挥洒在茉龙城中,景色美如宋词。
  柳栀第一次带着陆青千去茶楼听了一出折子戏。
  秉花台朴素典雅,古色古香。二层阁楼里的茶房的沸水敲打着红泥火炉,“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绝于耳,茶香弥漫开来,冒出的热气似雾像烟萦绕在狭小的茶房,茶香透过屋门的缝隙四溢。
  戏台上的戏子唱得入戏,台下的看客听得入迷,偶啜几口香茗,偶叹几句叹息。
  陆青千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戏台上的戏子水袖流连,粉饰的容颜,听着戏子的歌喉婉转。
  他不知道这演的是哪一出,只知道一个名唤苏三的名妓与吏部尚书之子王景隆相识,同誓白首……直至暮色渐沉,看客散去,戏子换场。
  柳栀一路无言,与陆青千回了府。常权已命下人备好了晚膳。一大桌的珍馐美味,陆青千却吃得清淡,桌上的桃仁鸡丁他一口也没尝过,无欢可谈,气氛尴尬。
  已是更深露重,柳栀看见陆青千屋里还亮着,轻叩了几声屋门,便推门而入。陆青千正整理床铺,看到是柳栀略显诧异。
  “娘,夜这么深了有事吗?”陆青千走到柳栀面前问道。
  柳栀拉着陆青千坐下,故作轻松道:“娘想跟你说说话,告诉你些事情而已。”
  “娘要告诉青千何事?”陆青千心里疑惑不解。
  “青千也长大了,有些事自己是有权力知道。娘也不可能对青千隐瞒一辈子,其实……青千不是娘亲生的,”柳栀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这十三年来青千在娘心里是真的。”
  单刀直入,没有任何的防备。陆青千只觉得所有的记忆仿佛在一点一点的消失,脑袋变得空无一物,麻木一寸寸的腐蚀着手脚,柳栀的话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回响,有些可笑,又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姓什么?”陆青千语气听不出震惊,面上平静。
  柳栀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虽然陆青千表面看上去无事,但她知道他心里已经承受不起。柳栀柔声回答陆青千:“姓陆名青千,陆青千。”
  陆青千听到后,也只是笑了笑,打了个哈欠道“娘,还有事吗?青千乏了。”
  “那歇息去吧。”柳栀帮陆青千掖好被子,吹熄了蜡烛,把那封已经泛黄的信放在他枕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青千记住不是你不好。……”是缘分太浅如履薄冰。柳栀轻轻地带上了门,回了自己的屋。
  多年以前,柳栀赞美陆青千的“青千”,对他说:“青亦碧如玉,千枝只碎春。”
  酒楼人来人往,高谈阔论,酒香醇和,佳肴美味。
  陆青千低声下气地求酒楼的老板给自己一份温饱的工作。任劳任怨,只要熬过这个寒冬。哀求了四五天,老板最终不耐烦,交给了陆青千一份洗衣的苦差事,俸禄却极少。
  夜晚多愁善感,陆青千无眠,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思绪飘忽到了十三岁那年那日。
  三年的白昼黑夜、春夏秋冬,缠绕在陆青千身上的绳索,燃烧成灰烬,随风而逝,现实才是他一生所要面对的未知。命运多舛,本该如此。
  街上来往渐多的行人顶着青天上的烈日骄阳,空气逐渐闷热起来,心中不免几分烦躁。
  陆青千脑海里此刻想着的是养了他十五年的柳栀,当年是常权抱回来的,对他有恩却不及柳栀的情深,如今却对常权怀恨在心。
  陆青千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常府,想回来看看柳栀,他后悔了,他想告诉柳栀只是一时冲动可以把它当一个玩笑。
  常府的府门大开,门闩断成了两截,府里的盆景碎裂,假山东倒西歪,不见一个家丁,也不见一个下人,感受不到生的气息。
  陆青千的心跳加快,之前的不安感又布满了周身,他趁着弄堂四下无人,溜进了常府。
  常府阒其无人,陆青千心中越来越忐忑不安。
  他跑去柳栀的屋里,发现柳栀却并不在。大大小小的地方,陆青千寻遍也不见柳栀的身影,他的额头已布满细密的汗珠,阳光照在脖子上,汗水发亮。
  陆青千绝望地独坐凉亭,他苦思冥想还有何处未去,一盏茶的时间已过,陆青千眼前一亮:“后院,还有后院没去过!”
  常府初建成时,又建了个小后院,风水甚好,阳光充足,柳栀种植的赤槿,性喜温暖,每每夏秋时节,满院通红如烈焰,美不胜收。
  自从柳栀和常权收养了陆青千后,就没再打理过,赤槿枯萎,后院废弃了多年。
  陆青千气喘吁吁地站在后院门前,他用手推开已蒙尘落灰的木门,院里一片死寂。
  柳栀静躺在地上,嘴角流着未干的血,双眼圆睁,腹部的血不断蔓延,刺目的鲜红。周围的赤槿早已枯烂成泥,满目萧索。
  陆青千一时间不知所措,他跪在柳栀的身边,轻声唤了声:“娘……?”许久都没有回答。
  陆青千最终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他颤抖着用手合上了柳栀的眼睛,把她扶到枯树下,他才注意到那封自己写的信被柳栀紧攥着,染了几滴干涸的血。
  他陪在柳栀的身边,恍惚地看着她的容颜,谁能料到昨夜是最后一面,绝望在他心头。
  关上了后院的木门,陆青千轻声道:“愿娘亲来世如愿,再度三生。”
  空荡荡的府,估计下人都已经逃走,毫无生气,陆青千感受到了真正的孤独。他带着柳栀给他的信烧毁在府中,决绝而冷漠。
  一时之间,发生了太多太多让陆青千猝不及防的事。他不知常权身处何方,柳栀却因自己而离开,而府里的下人也都四处逃散。
  陆青千使出了浑身气力关上了常府的府门。从此,常府沉入天涯,安静的弄堂也不再有柳栀的身影。
  风华绝代的柳栀,如姑射仙子。她的死,赌场的切骨之仇,对绝望的陆青千来说或许是可以许活下去的理由,亦是无法放下的代价。

  ☆、第四章 命运未央

  茉龙城秋去冬来,二月的漫天飞雪悄无声息,纷扬而下,寒风如刀在脸颊划过而刺痛。玉树琼枝,黛瓦青墙,银装素裹。街上行人依旧,厚衣加身,油纸伞撑踏雪而行,酒楼的生意比以往红火。
  身着粗布衣裳的陆青千,衣衫单薄,骨瘦如柴,他双手通红的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任雪飘落在身上,打湿青丝与衣裳。
  许久,陆青千才把手从冷水中拿起,指尖不停地滴着水,他感觉到双手渐渐暖了起来。没有暖炉,没有炭火,只能以这种麻木的方式的来取暖。
  “陆青千,老板吩咐你去把楼上的桌子收拾了,客人都没地儿坐了,你却在这悠闲!”名唤刘三的店小二跑来后院找陆青千。
  “知道了,这就去。”陆青千却倦意袭来,一夜未阖眼,洗了酒楼老板积累了两天的大氅。
  寒冬腊月,冷得不想移步出门,但几个好友相聚,去处最合适不过酒楼。杯酒暖身心,齐笑谈风生。
  陆青千默默地收拾干净桌上的残局请客人入座。
  今日老板的心情颇佳,账本和算盘未曾离过手,收入源源不断,脸上堆满了笑容,人手都忙不过来。
  收拾干净,陆青千匆忙离开相快点回到后院,酒楼的聒噪令他心生厌恶,却不料眼睛看着地面,没看清路撞到一人。陆青千抬头冷漠地道了声:“对不起。”
  被撞之人同陆青千年龄相仿,身上的绫罗绸缎却不是陆青千能匹敌的。“无碍,或许这是种缘分?”
  柳栀死后,陆青千没再去看过她,他也不知道常府怎样了,白雪早已盖过尘埃了吧。
  但每次听见“缘分”这个字眼,他就会想起柳栀。来人看着陆青千出神,不免瘪瘪嘴:“缘分就是相识,楼瑾。”
  “陆青千。”陆青千说完后便擦身而过楼瑾,不知何因,他并不是很喜欢楼瑾这个人,看起来神经兮兮的,也许也是他身上所散发着的贵气。亦或许自己的心已被世态炎凉而冰封,无温暖融化。
  楼瑾不解,难道他就这么令人讨厌吗?
  晌午停的雪,又是夜归来。
  身心疲惫的陆青千还未沐浴,就被老板吩咐去买两斤杏花酿,一秋之隔的酒酿,老板甚为喜爱。
  酿酒的酒铺距离酒楼路途较远,位置偏僻,知道的人并不多。但那里的酒可谓小小一啜便难以忘怀,醇和的酒香,无白水掺杂其中,味道令人回味无穷。
  陆青千一手提着灯笼照明,一手撑着油纸伞挡雪。只要走过这条狭窄的阡陌,就是杏花酒酿的商铺。
  寒风凛冽,耳边呼啸,陆青千停下了脚步,他听见了不远处刀剑干戈之声,心跳不知为何加速起来。
  匆匆在商铺打烊之前,买了两斤杏花酿。他想快点回到酒楼,给老板交差,虽事不关己,但怕卷入其中,想要逃过那场厮杀。
  刀剑声越来越近,陆青千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却不料一满身鲜血的男子倏然倒在他面前,吓得陆青千松了手,杏花酿洒了一地,顿时酒香四溢,刺激着鼻腔。
  一袭玄衣如铁的人面朝地,胸口的血嫣红刺目,嘴角流着黑色的不明液体。
  陆青千回过神来,刚要起步离开,后头却传来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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