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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归-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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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息沉稳,意境幽然,树笛声绵远悠长,绕于山间久久不散,恰如清泉击石,环佩相交。
  得日月精华,空灵清润,白藤侧立于空地间,专心垂眸演奏。她身形挺立削瘦,修长而极有气度,过去越槿歌不屑的胡女面貌,如今竟是巧妙融合在山与地间,笛音鸟鸣水涧,犹如修炼多年的山妖,不晓世俗,清冷无双。
  许是有胡人血统,她面容在日光的清明照耀下,白得如同通透的美玉,毫无瑕疵,眉眼较之江南女子的内秀,又多了分张扬之气,叫越槿歌一时挪不开眼。
  一曲毕,白藤缓缓将树叶自唇间拿下,而后转头与越槿歌对视。
  她自小对文人骚客的风花雪月,吹笛伴舞不感兴趣,只知这一首曲子,也不知她这般迎合安慰,能否叫越槿歌愉悦些许。
  越槿歌猝不及防接住白藤平淡如水的眸子,下意识地狼狈挪开,极不自在地垂着脑袋,而后似觉失礼,讷讷开口:“很,很好听。”
  白藤放下心来,眼神温和更甚,“此曲是师兄所作,亦是他教的白藤,可惜白藤只习得十之一二。”她想得直接,若是越槿歌喜欢,等他们到了凉州城见到师兄定会更高兴,或许他和师兄能成难得知音,也算打发漫漫时光。
  谁知越槿歌眼神躲闪,脸色微红,只是极小声应了她一句。白藤了然,自己得意忘形,竟又逾矩了,随即再不多话,静默端坐远处,思绪飘远。
  五年未回天门,也不知师父和师兄弟是否安好。
  越槿歌默不作声地小心打量白藤,心跳渐稳,他轻咳一声,主动聊道:“你从小是在天门长大的?”
  白藤听见他这一问,拉回心念,点头直言:“是家师和师兄将白藤抚养成人。”
  “那你的父母呢?”
  甫一出口,他又觉唐突,暗自懊恼。
  白藤只是略感惊讶,倒不觉失礼冒昧,思索一番,好生答道:“白藤的生母是凉州城外的一名村女,当年,嗯,遭胡人玷污才有的白藤。母亲失了名节,亦是无力抚养白藤,便将白藤送至天门脚下,幸而被师父拾得。”
  她声音放低了些,“白藤自生下来,从未见过父母。”
  已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她如今轻描淡写地讲出,竟不觉得有多难过。越槿歌则不然,愣愣看着她,惊愕好半晌,忆起素日只知顽闹作弄,他还当着金陵公子贵女的面,轻贱嘲讽过白藤的血统。
  “对不起,我从不知你的身世……”
  白藤不懂他怎么又变得一副难过低郁,甚为自责的模样。越槿歌想听她的身世,那她就如实讲给他听。于父母,白藤既是从未见过,自然谈不上感情,若聊此能消减得些越槿歌的无趣,让他有个兴致继续同她说话,她亦是不在意。
  “无事,都过去了……”可惜,她好似又把话语弄僵了,白藤敛眸。
  两人各有心思,气氛一时凝结缓慢起来。越槿歌自责得很不愿讲话,白藤神色淡漠如旧,却在心里暗自琢磨思忖,是否自己该说些甚么。过去她少有出现于他面前,听见酒馆茶楼偶然谈论到俊美任性的六皇子,却总会暗地里竖起耳朵,下意识刻在心上。
  对他的喜好了解得太深,如今连有甚想知晓的也问不出。
  远处山间清泉鸟鸣相称,斜阳横照,疏影清浅。半晌,白藤终于放弃,暗自叹口气。
  她果然不知风情,比不得金陵城软媚婀娜的姑娘们。
  她望向前方,正经开口道,“出了这山,我们便沿就近的村家走,不消半日,想来便能进城。”
  越槿歌收起失落,蹙眉不解,“我们不需再走小路?”
  “大隐隐于市,危险之地焉不是安全之所。再则,咳咳,城中人多,打听金陵的朝野动荡,总归是方便的。”话说得急,她免不了又轻咳两声。
  越槿歌点头,他随她的便是,“也好,还可以替你看看伤势。”
  踌躇一会,他又瓮声开口,低如细丝,“阿藤你日后,大可唤我小字安年。”
  不等白藤应下,他急急解释起来,“既是要入城去,总不能,不能直呼大名,引人注目罢。此乃我母亲生前为我起的,鲜少有人知晓,大可放心。”
  自母亲薨逝,这许多年来,也就唯有兄长,时常在殿中这般唤他。
  白藤眼中笑意添了几分温暖,将这两字反复绕在嘴间:“安年,愿尔一生安度余年。出生帝王家,难得便是安度年华,你母亲对你如此期许,想来是喜爱极了你的。”
  文昌皇后单氏,出身名门,年十四嫁入帝王家,以贤德温婉为世人赞誉。
  可惜体虚早逝……
  后来白藤有所感悟,单皇后不单是贤良大气的国母,亦是完美无缺的母亲。她生前诞下两子,太子乾聪敏仁厚,节俭温良,颇有储君大气之风;六皇子歌坦率纯善,天真快活。两人各尽其位,性格相补,自是母亲有意教导的缘故。
  若不曾有这场变故,大楚必得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以及一名自在快活的闲散王爷。
  浓郁的野桂花香伴凉风扑面,枯藤纠缠,斜影偏移而去。山中两人倚石而坐,对彰重峦绵延,将将也是细小安逸的美景。
  

  ☆、第四章

  
  行将数日,两人疲惫劳累,满身泥泞污渍,总算出得荆棘难行的山路。白藤神色坦然,向就近村庄的人家询了路,告知越槿歌,与其又继续赶路。
  越槿歌不时打量白藤脸色,以防万一。山间生活尤为清苦难忍,白藤伤处总不见好,平日愈发虚弱困倦,近日脚步甚至不如之前的轻捷。
  按理白藤是练武出身,怎至于这步田地,步伐沉重得竟隐隐及不上越槿歌了。
  他心中疑虑,也有问过是否身体不适,白藤不以为然,只随口道:“不用担心,白藤不会拖累你。”
  反噎得越槿歌说不出话来。
  这段时日他事事仰赖着白藤,脚上行得磨出血渍来也不哼声,更是苦习药草和烤食,不过是既得了她救命之恩,自己这什么也不懂的落魄皇子,竭力不愿被她看轻罢了。
  谁知她还这样想他!他哪里是嫌弃白藤会拖累他了,分明是关心的话语,被她置若罔闻不算,还带讽着给他刺回来。
  越槿歌是以也闭口不言,只顾自地按白藤指引往城中方向赶路,由白藤跟在身后,轻咳着勉强而行。他脚上的水泡子渐好,生了层薄薄的茧,也不复起初赶路的一步三喘气,行将不过数十步,瞥见后头摇摇欲坠的身影,越槿歌认输般折回去,在白藤面前蹲下。
  “你上来,我背你走!”
  白藤自是不愿,皱眉,“这怎么行,你我尊卑有别,你不该做这样的事。”
  她承诺过不会再碰他,如今倒会叫他误会成耍手段了。
  越槿歌眼神一黯,苦笑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尊贵身份,你我二人且先入城再说。”
  白藤做了五年有余的侍卫,性子自然被沾染得些下属常有的直接和偏执,譬如这回她认定了的,便怎么僵持也不肯应下。到底还是越槿歌无奈,最终只与她并排,搀扶而行。
  饶是如此相互扶持,脚程也快了许多。
  这回不消半日,他俩随一众走夫伴着牲畜入得城中。两人行头早已狼狈,姣好的面容也被灰泥遮掩,混在寻常百姓里乍看去与一般人无二。
  越槿歌虽生于宫阙,还是年十二三的少年郎时,便已随世家公子出入在金陵城的花街酒巷,游历有余。
  这繁州及不上金陵的华贵气派,却也是难得的热闹之地。越槿歌置身其中的车水喧嚷间,忆及昔年的得意之情,凭白生出几分恍若隔世的沧桑之感。
  白藤本是低眉敛目与他而行,见一小茶铺,同越槿歌随意坐下。茶铺老汉见状前来招呼,“两位客官一路风尘辛苦,可要喝些甚么?”
  白藤神色清淡,客气地向老汉行了礼,“两杯清茶便可,辛苦老人家了。”而后看向身边人,见他一如平常,便放心许多。
  他跟着她一路疲惫行经至此,未有一句抱怨,她却连顿像样酒馆的美酒佳珍也给不了,心里难免自责。
  “到了凉州城,我再许你一顿好酒好肉。”
  越槿歌本没在意这茶铺简陋,突然听得白藤一本正经的这话,顿时了然,眼中笑意溢出,“嗯,到时我待你。”
  茶水很快便到,老汉不忘道句,“二位小心烫。”而后正要离开,被白藤一声叫住。
  彼时正值行人忙活之时,纳凉休憩在茶铺中的几近无人。
  白藤温声开口,“不瞒老伯,我家主人乃京城人士,本欲往凉州探亲却不料遇得山贼,这才盘缠尽失落魄狼狈。”不知听见了哪句,越槿歌别过头,满不乐意地撇撇嘴。
  老汉面带疑惑,下意识望向这女子身侧的少年,不难看出其面容俊俏不凡,气度雅致如大家公子,凌乱脏破的衣衫料子却是极好的,隐隐能看出昔日的华贵。而后收回眼神,这女子面色苍白,那鼻眼身段看着像是有胡人血统的。
  听人家说金陵城中的贵族大家确会养几个胡人奴隶,作寻常供玩之乐。
  老汉几番打量,疑虑也消了个七八分。对两人遭遇甚感同情,开口叹道:“哎呀,怎会如此,真是可怜见的!”
  而后又说道:“我们这繁州啊,近百里民风淳朴,鲜少有山贼作恶。你们许是恰好遇到亡命天涯的马贼,真是不走运呢!”
  白藤不置可否,淡然应下,“无奈凉州还是要去的,我主人少有远行,不知从此处去凉州还需多久?”
  “噢,这样啊。”老汉了然,仔细想想,说道:“路程也挺远的,此处为大楚中州地带,那凉州,据行走的商贩说是远在西北边境呢,好在若是走官道的话,这一路平川倒也不算难走,约莫……再行个两个月罢。”
  “咳咳,两个月?!这么久?!”越槿歌惊得呛了一口水,咳嗽得脸颊通红,眼泪几欲出来。
  白藤顺手替他抚背,面色平静。越槿歌见她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对比自己这惊诧模样,倒显得他吃不得苦,太过矫作,暗下又忿忿咬唇,不再说话。
  老汉只觉这公子不知疾苦,呵呵笑道,“你这官人啊,平生未行这么远的路程罢!须知人力不比畜力,禁不住疲乏,走上几十里便得寻个停处歇歇脚,光靠两只脚能走得多快?”
  白藤点头,“话是这个理。”她拾起木桌上的水杯,施施抿了一口,忽而眉头轻皱,目含惆怅,“如此一番折腾,想必许久不能回京城,也不知那时是个甚么模样。”
  “我见你二人举止自有礼教,与寻常百姓不同,你家老爷可是在朝中出仕?”老汉经她一提,便问了一句。
  白藤隐含讶异,点头称是,“老伯猜得不错,看您这神情,可是……朝中有甚么变故?”
  老汉心想这主仆二人才将困在深山里走出来,多日不通外界信息,自然不知晓这朝堂诡谲翻涌。好在他平日里替各色的走客侍奉茶水,他们左右无事,便拿京城新鲜事此作消遣,他也幸而听得一二。
  张望四处,老汉低声告知:“你们许是不知,东宫那处,变天了!”
  白藤与越槿歌对视一眼,各自缄默。老汉见状,依旧压低声音,“中秋那夜晚宴,太子见圣上久病,意欲逼宫谋反,被二皇子察觉率亲军当廷诛杀,一干叛党极其家眷尽数打入大牢,六皇子也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越槿歌静默听着,埋头看不见神色,白藤转头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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