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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是个死人,他无能为力,这就是他感到如此自由的原因。但他从来没有如他想像的那么自由,那只不过是一种幻觉而已。首先,他根本没有砍掉狗的脑袋,否则它就不会这么兴奋地狂叫。只要他能够站起来亲眼看一看,他就会确定这一切是真实呢还是幻觉,但是,他已经没有力量挪动一步了。从她说出那几句掷地有声的话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动弹了。为什么她要选择他正喝脱脂乳的这个节骨眼上呢?为什么她等了好长时间才告诉她?他无法理解,也永远不会理解,甚至也不想设法去理解。他听得清清楚楚的,就好像她把嘴唇贴近他的耳朵,把她的话灌进去了。那句话迅速地传遍他身上的每个部位,仿佛一颗子弹在他大脑中爆炸一般。那么……她的话是昙花一现的效果呢,还是一种永恒?……宛如蝴蝶从蛹里脱身而出,他摆脱了传统的自我束缚。接着是狗,然后是女仆,再接着是这个,然后是那个……不计其数的事件在按照提前设计好的计划一件一件地重新出现。一切都是如法炮制,甚至那三四个偶然的谋杀事件也同以往的模式相差无几。
传奇故事里讲,凡是放弃远见卓识的人都会掉进只有死路一条的迷宫。这些传奇故事借用象征和寓意的手法使人们明白,就窒息而死的过程而言,大脑的复杂、迷宫的曲折以及大蛇的脊柱缠绕都是同出一辙;这种死亡的过程是人类闭门思过、画地为牢、思想趋于僵化的过程。奥斯曼利这个微贱的专横分子就是这样的命运。在这最虚幻的自由和超然冷静的时刻,他站在阿斯特饭店的台阶上浮想联翩。从人群的头顶上看过去,他凭着惊人的记忆力仿佛看见了他可爱的夫人的形象,她的狗一样的脑袋已化为石头。面对着这副面具,那种想抑制悲痛之心的可怜愿望早就不翼而飞了。这种难以形容的失意使他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感觉。他的面部紧贴着地面,似乎是在亲吻他失去的那个女人的石头面部。他那迂回曲折的灵敏逃脱使他面对面亲眼目睹了自我保护的盾牌上反射出来的明亮的恐怖形象。他扼杀了世界,自己也被杀死了,他在死亡中找到了自己的本体。
克莱奥要结束她的舞蹈了。她最后一次的疯狂扭动与我对奥斯曼利之死的奇妙回忆不谋而合。
第23章
这种幻觉虽然难以置信,但在现实生活中毕竟不是无源之水。当奥斯曼利向前倒在人行道上时,只不过提前演出了我生活中的一幕。让我们跳过几年,钻进恐怖的漩涡中吧。
倒霉蛋总有一张桌子可供胳膊肘休息,而且还能支撑一下他们那沉甸甸的大脑。倒霉蛋们总是没有视力,用茫然的眼光观看这个世界。倒霉蛋们总被折腾得失去活力,体内是一种深不可测的空虚。倒霉蛋总是异口同声地借口说自己失去了可爱的人。
地下室就是我们的家。晚上,我坐在那里,一夜一夜地等她归来,就好像犯人被锁在牢房的地板上一样。她和另一个她称做朋友的女人一直密谋着要背叛我,并且使我的希望落空。她们没给我留下饭菜,也没有火和照明的东西。
她们让我自个儿消遣解闷,一直等到她们归来。
这几个月的羞辱生活使我学会了忍受孤独。我不再寻求外界的帮助,也不再给人开门。我独自生活着,心里忐忑不安,乱糟糟的。我陷入了自己的幻觉之中,只等洪水泛滥,把我淹没。
一旦她们回来折磨我时,我的行为如同我已变成的那只动物。我饿得向食物猛扑过去,用手指抓着吃。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冷酷地朝她们呲牙咧嘴地笑着,仿佛是个疯狂嫉妒的沙皇。我装出愤怒无比的样子恶毒地侮辱她们,用箭头威胁她们,咆哮着啐她们几口。
为了激起我那几乎泯灭的感情,我夜夜都这样干。我已经没有力量去感受了。为了把这一缺陷掩盖过去,我模仿着各种情感。有几个晚上,我就像一头受伤的狮子狂嚎乱叫,无休止地逗弄她们。有时,我轻轻抡起巴掌就把她们打翻在地。她们就会在地上滚来滚去,歇斯底里地大笑不止;这时我甚至还往她们身上撒尿。
她们说我天生是小丑的料子,还说哪天晚上邀请一些朋友来,让我为他们表演一番。我咬牙切齿,但还得摇头晃脑地表示赞同。我在学习动物园中的各种花招。
我最得意的花招就是装出一副嫉妒心很强的样子,特别对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更要如此。我从不过问她是否和这个或者那个男人睡过觉,但我就是想搞清楚他是否吻过她的手。我会因这么一个小动作而火冒三丈,并且操起刀威胁着要割断她的喉咙。有时我还敢在她那如胶似漆的男友屁股上轻轻地扎上一刀,而后又拿起碘酒、橡皮膏给他敷上,还亲吻他的屁股蛋子。
假如她们有天晚上回来,发现火灭了;假如我这天晚上的情绪极佳,因为我以钢铁般的意志征服了饥饿的折磨,在黑暗中独自抵挡了精神病的袭击,并几乎确信只有自高自大才能产生痛苦与忧伤;让我们进一步假设,她们进入这个监狱般的地下室时,却根本没有感觉到我那种胜利在握的神态。她们只能感受到房间里有一股刺骨的冷气,也不会问我冷不冷,只说:这地方真冷。
冷吗,我的小公主们?然后你们就会享有一炉熊熊烈火。我操起椅子朝石头墙上狠狠地撞去。我跳过去,将它弄成小碎片。我把纸和小碎片放进炉膛,生起一小堆火,就这样把这把椅子一片片地烧完了。
她们想着我这一招一式真是可爱极了。到此一切都很美满。现在该吃点东西,喝杯冷啤酒了吧。这么说,你们今晚过得还不错吧?门外很冷,是吗?你募集了一点儿钱吧?好,明天就存到零钱储蓄所!你,赫戈罗伯露,出去买瓶朗姆酒!我明天要走……我准备云游四方。
火苗渐渐小了。我操起空空的椅子架,对着墙壁砸出了它的脑髓。火焰又旺了。赫戈罗伯露笑嘻嘻地回来了,递给我酒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美美地喝了一口。肚子里也燃起了火。站起来!我叫喊着。给我再拿把椅子!抗议,号啕大哭,尖声叫嚷。简直太过分了。你们说,外边很冷,对吗?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温暖。走开!我胳膊一抡,把盘子都扫到地上,然后紧紧抓住桌子不放。她们拼命把我推开。我出了门,在外边的垃圾箱里找到了斧头。我开始狂劈乱砍,把桌子剁成了碎片,然后又砍洗脸台,上面的东西都掉到地板上。我警告她们,我要把一切砸个稀巴烂,哪怕是陶器也在劫难逃。我们要享受以前从没有过的温暖。
我们三人在地板上躺了一夜,就像燃烧的软木来回翻滚。我们互相讥笑,彼此嘲弄。
“他绝不会走……他只不过是在演戏。”
我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你真的要走吗?”
“对,我说话算数。”
“可我不想让你走。”
“我不再在乎你愿不愿意。”
“可我爱你呀!”
“我不信。”
“你必须相信我。”
“我谁也不信,什么都不信。”
“你病了。你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怎么能拦住我呢?”
“别这样,瓦尔,别这么说……你让我忧心忡忡。”
寂静无声。
传来怯生生的耳语:“没有我,你怎么生活呢?”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可你需要我呀!你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
“我谁都不需要。”
“我害怕,瓦尔,我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的。”
清晨,她们还沉浸在甜甜的梦乡时,我便悄然离开了这里。偷了一个卖报瞎子的几分线,我便到了新泽西海岸,并且朝高速公路进发。我感到有一种难以言传的轻松和自由。在费城,我俨然一个游客四处游荡着。肚子饿了,就向行人讨了一角钱。我试了好几次……只是觉得这样挺有趣。我走进一家酒吧,免费饱食了一顿午餐,还喝了一大杯啤酒。酒足饭饱之后又向高速公路进发了。
我搭车向匹兹堡方向驶去。这个司机不善言谈,我也如此,好像我雇了一个私人司机似的。过了一会儿,我纳闷自己到底要去何方。要找工作吗?不。要重新开始生活吗?不。要度假吗?不。我什么也不要。那么,你到底想干什么呢?我自问。回答总是千篇一律:什么也不想干。
哦,这正应了你这个人:空空如也。
两人都不说话,我开始对插在仪表盘上的那个打火机产生了兴趣。我一下子想到了“楔子”这个词。我长久地把玩着这个词,随即便果断地轰走了它,就像一个人轰走整天缠着要和他玩球的孩子。
公路干线朝着四面八方延伸。假如没有路,这个地球会是什么样呢?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是一片森林。穿越荒野修建的第一条路似乎就像是一项辉煌的成就。测方向,搞定位,准备运输工具,然后再修建两条路、三条路……再接着便有了成千上万条路。这些路就是一张蜘蛛网,里边是创造世界的人类,像苍蝇一样粘到了网上挣脱不开。
我们以每小时七十英里的速度行驶,这也许是我的猜测。我们没有搭过一句话,他可能害怕听我说饿了或者没有地方睡觉之类的话吧?他或许在想,假如我图谋不轨,他在哪儿把我抛出去最好。他时不时地用那个电子打火机点上香烟抽。那个小玩意儿让我着迷。它就像个小小的电椅。
司机突然说:“我在这儿拐弯,你去哪儿?”
“你可以让我在这儿下车……谢谢。”
下了车,我才发现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天气阴沉沉的。道路通向四面八方,我必须决定想去哪儿,我必须有一个目标。
我痴呆地站在雨中,上百辆车从我身边一晃而过,我都没抬头看一眼。我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条备用的手帕。我想擦一下眼镜,但转而又想,何必呢?我没有必要看得清楚。感觉不必太灵敏,思维也不必太清晰。我哪儿都不去。累了,就躺下睡一觉。动物在雨中睡觉,人为什么不能呢?我若能变成一只动物,定会走遍天涯海角。
一辆卡车停在我身边……司机要找火柴。
“我可以带你走吗?”他问。
我也不问他去哪儿就钻了进去。雨下得更大了,天色突然变得漆黑。我不知道我们驶向哪里,也不想知道。不挨雨淋水浇,还紧靠着温暖的身体坐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家伙是个乐天派,比较健谈。说起火柴,他说,用着了就觉得它举足轻重,可是说丢就很容易地丢了。诸如此类的话他谈了好多好多,他真是无话也要找话说。当你确有非常重大的问题需要处理时,却一丝不苟地大谈特谈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岂不怪哉?除了谈一些生活琐碎的事外,我们可以在法国的沙龙中进行那种交谈。公路把世界的万事万物神奇地联在一起,就连空虚也可以被轻易地运送。
当我们把车停在一座大城市的郊区时,我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他说:“哦,这是菲利。你以为自己在哪儿?”
我说:“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清楚。我想,你是去纽约吧?”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你好像往哪儿走都不在乎。你这样子跟在黑暗中乱闯差不多。”
“说得对。我就是在这么做……黑灯瞎火地乱闯一气。”
我又坐下来听他讲,有些人在黑暗中乱闯,要找个歇息的地方。他说话的口气仿佛是园艺师在论述某些灌木品种的特点。正如科日布斯基说的,他是个“行空者”,是个不管大路小路都要开车自己跑的家伙。公路两侧都是草原,栖息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