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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刚点上菜,彼此恭维了一番,克伦斯基从容而又亲切地看着玛勒,就打开话匣子:“很不幸,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要是你非要让我走,我马上起身。说句心里话,我特想呆下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我同这个小伙子相处得很好,我愿意与你交个朋友。当然是忠诚的朋友。”
这番话很能打动人。显然,玛勒深受感动了,热情地答道:“你务必留下来,”为了表示诚意与信任,她从桌子上伸过手来,“你一来,我说话也自在了。我听人说起过你,不过,我觉得你这位朋友待你不公啊。”说着,她抬起头,佯怒地看着我,然后又温和地笑了。
“不,”我迅速接过话碴儿,“我从不把他当老实人看,这是事实。”我转向他,“克伦斯基,你知道你的性格最让人讨厌了,而且还……”
“得啦,得啦,”他歪鼻咧嘴地扮了个鬼脸,“不要动不动就拿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一套分析我。我是附在你身上的恶魔,你要说的是这些吧?不错,我的确把你影响坏了,不过,我可没给你添乱子,而你却对我落井下石。我打心底里喜欢你。要是我想着你打算要办什么事,即使这事能给我的至爱带来灾难,我也是对你有求必应。在我认识的人中,我让你高高在上,我为啥不与人言,因为你根本不配。现在呢,我承认自己伤心透顶。看到你们相亲相爱,我想你们会为对方着想的,然而……”
“你是说我爱玛勒爱得还不热烈,是这意思吗,嗯?”
“我还不能说,”他特别严肃地说。“我已看出你们俩正是棋逢对手。”
“你就这样认为我真的配得上他?”玛勒的口气非常谦恭。
我困惑不解地看着她,根本没想到她能跟一个陌生人说这话。
她的话一下子把克伦斯基激了起来。“配得上他?”他冷笑着,“问题是他能配上你吗?他的所作所为能让女人感觉到配得上他吗?他现在死气沉沉,还没开始显能耐呢。我要是你,我一点儿也不信任他。他做个好朋友都不够格,还谈什么做情人或者丈夫呢?可怜的玛勒,千万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要是你非要让他显出能耐,就要让他鞍前马后为你服务,激活他的能力,让他狂蹦乱跳的。倘若要让我给你一个忠告,照我那样认清他、迷恋他,那你就要给他使坏,惩罚他,逼他陷入绝境!不然,他会吃了你,你就完蛋了。这并不是说他是个坏蛋,并不是因为他想加害于人……噢,绝对不是!他没有慈善之举。他要给你布下陷阱,就绝对让你以为他的确考虑了你的利益。他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而且还给你说他是为了你的利益才做的。他恶魔一个,不像我这样的人。我装模作样,可他功利性很强。他是个两条腿走路的狗杂种,残酷得令人发指;可笑的是,因为他禽兽不如或者也许是他做事犯不着拐弯抹角,你才爱他。一旦他要向你下手,他事先警告你,笑眯眯地告诉你。等把你打翻在地,他如同安琪儿一般,扶你起来,亲切地拂去你身上的土,明目张胆地告诉你他的确把你搞得很惨,等等。这个狗娘养的!”
“当然,我可没有你认识得那么彻底。”玛勒轻声地说,“不过,说实话,他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没有向我暴露这方面的品质。我只知道他温文尔雅,品质超群。我想这样下去他会一如既往地待我。我钟情于他,又把他当人看。我愿意为他的幸福牺牲一切……”
“但是,你现在不是很快活呀!”克伦斯基好像根本没有听她说,“告诉我,他逼你做什么?”
“他什么也没干,”她猛然回敬道,“他不清楚我的苦恼。”
“哦,能跟我说说吗?”克伦斯基的声调变了,眼睛湿湿的,样子就像一个摇尾乞怜以示友好的小动物。
“不要逼她,”我说,“她方便的时候会说给我们听的。”说着,我望着克伦斯基。他的表情说变就变,把头转了过去。我看着玛勒,发现她眼泪盈眶,随之,泪水哗哗地往下淌。过了一会儿,她借口去了洗手间。克伦斯基看着我,笑得那么有气无力,这种表情就像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在月光之下病恹恹地喘着粗气。
“别想得这么惨,”我说,“她干什么都坚忍不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你说的!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激起了感情而且把它称之为痛苦。你难道不明白这个姑娘正身陷不测?她希望你助她一臂之力,可不是袖手旁观呀!如果你不为她加把劲那我会义不容辞。这次你可遇上了女中豪杰,而且,米勒先生,一个真正的女人期望找到一个不仅仅是能说会道的意中人。如果她希望你离妻别子,甩掉饭碗,同她一起私奔呢?我觉得这值得一做。听她的话,不要顺从你自私的驱动!”他重重地落座,剔着牙。停了一下他又说:“你在舞厅遇到的她吗?哦,祝贺你有好眼力找到这么个真正的人。你要是对她放心,她会造就你的。我是说,如果不是太晚的话就行。你知道你变化得太离谱了。跟你那个老婆再过上一年,你非完蛋不可。”他厌恶地朝地板上吐唾沫,“你福星高照,未曾耕耘就有收获,而我呢,狗崽子似的出力流汗,可等我一回过头,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好在我是异教徒。”我打趣地说了一句。
“你不是异教徒,是个犹太黑人,可你又不信犹太教。你的身份让人着迷,是个犹太人就想百般讨好你。你是……哦,多亏你提醒。玛勒是个犹太人,没说的吧?现在得啦,别装蒜了,她没告诉你?”说玛勒是犹太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不当面笑他才怪呢。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她是什么人我不管,”我说,“不过我敢保证她不是个犹太人。”
“那她是什么人?你总不会把她认成纯种的雅利安人吧?”
“我也没问过她,”我答道,“随你问她好了。”
“我才不会问她呢,”克伦斯基说,“她可以当着你的面对我胡说八道。不过,等下次见了你我会告诉你真伪的。我看人可是能分辨出犹太人的。”
“你我初次相逢,你觉得我是犹太人喽?”
听到这里,他坦然一笑:“你真的相信我的说法了?哈哈!呃,这太好了,你这个书呆子,我跟你说这些只不过是想讨你的欢心。要是你身上有一滴犹太人的血液,出于对我们民族的尊重,也要私刑处死你。你是犹太人?……好,好……”他摇头晃脑,眼中噙着泪水。“犹太人首先是聪明透顶,”他又说上了,“而你可不算机灵,而且,犹太人以诚实为本,这足够了!你诚实吗?你骨子里有一点儿真实的东西吗?而犹太人就有。即便傲气十足的时候,犹太人总是表现得谦恭卑微……看,玛勒过来了,咱们就此打住吧。”
“你们在谈论我,不是吗?”玛勒落了座,“咋不往下谈了呢?我不介意。”“你错了,”克伦斯基说,“我们根本没有聊你的事……”
“他撒谎,”我插了一句,“我们是在谈你的事,只是还没怎么谈。玛勒,我倒希望你能跟他说说你家的情况,我是说,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情。”
她阴沉着脸,“你怎么对我家的情况感兴趣?”她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我家的事无聊至极。”
“我才不信呢,”克伦斯基茫然若失地说,“我觉得你打了折扣。”
他俩的说话表情真让我吃惊。好像她在暗示他不要太急躁。他们心照不宣,我茫然不知,成了局外人。我又清晰地记起她家后院里的那个女人,她试图暗示我那个女人不是她的邻居。那该是她的继母了?我在记忆中极力搜寻着她讲起她生身母亲的话,可是在这错综复杂的迷宫中转瞬即逝,她已抛开这个显然给人带来痛苦的话题。
“你这么想了解我的家庭,到底为哪般?”她转向我说。
“涉及你痛苦的事,我一概不问,”我说,“不过,要是问得很得体,跟我们说说你继母的事,不介意吧?”“你继母是哪儿的人?”克伦斯基问道。
“越南人。”玛勒说。
“那你呢,也生在越南了?”
“不,我出生在罗马尼亚的一个小山村。我身上可能流淌着吉普赛人的血液。”
“你是说你的母亲是吉普赛人?”
“是的,经历大致是这样的。据说我父亲与她一分手就和我的继母结了婚。我推测这就是我母亲憎恨我的原因。我是这个家的丧门星。”
“那你很崇拜你父亲喽?”
“我崇拜他,他跟我一样。家里其他人与我形如陌路,我们产生不了共鸣。”
“那就是说你支撑着这个家了?”克伦斯基说。
“谁告诉你这些的?我明白了,我进来时你们谈的就是这些事情吧……”
“不,玛勒,谁也没告诉我。我善于察颜阅色。你牺牲了自己,难怪你不快活。”
“我不否认,”她说,“这都是为了我父亲。他身患残疾,什么也干不了。”
“那你的那些哥哥弟弟呢,出什么事了?”
“平安无事,懒惰而已。我宠坏他们了。你知道,我在家里养活不了全家,十六岁那年就离家出走,在外面呆了一年;等我返回家,才发现家人活得很凄苦。他们不可救药,就我还有些出息。”“你管得了全家吗?”
“尽力而为吧,”她说,“负担太重,有时我真想撒手不管,可是我不能这样做。我要是甩手而去他们就会饿死。”
“胡说,”克伦斯基激动万分,“你走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我不能,不能在我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一走了之。我操皮肉生意,什么都得干,总不能看着他缺衣少食吧!”
“那么他们也会让你卖淫?”克伦斯基说,“你瞧,玛勒,你如此这般有悖于常理。你承担不了所有的责任。让他们自己管自己吧!把你父亲接来,我们会帮你照看他的。他不晓得你这样赚钱吧?你不是跟他说在舞厅当班吗?”
“是的,我说了。他想着我在剧场上班,但我继母什么都知道。”
“那她不在乎?”
“在乎?”玛勒脸上挂着苦笑,“只要我能把这个家守住,她才不在乎我干什么呢。她说我尽干坏事,说我是婊子,就像我生身母亲。”
我打断她的话:“玛勒,”我说,“我不晓得有这么糟。克伦斯基说得对,你得自我解脱;为啥不照他的建议离开这个家,再把你父亲接走?”
“我何尝不愿意呢?”她说,“可是我父亲死活不离开我继母。她把他当小孩看,胁迫他。”
“但是他要是知道你在干这事呢?”
“他永远不会知道,我不会让任何人向他透露的。我继母曾威胁我要告诉他。我说要是露了馅就杀了她。”她苦笑着,“你猜我继母说什么了?她说我一直想着法子伤害她。”
就在这时,克伦斯基出主意让我们到住宅区他朋友的家里继续谈,恰好他朋友外出了。他说随便我们谈上一宿也可以。在地铁里,他情绪突变,又同往常一样挤眉弄眼、打趣逗乐,面孔凶煞煞的,苍白得吓人。这意思明摆着,他自认为是情场老手,觉得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长相迷人的女人勾引上手。汗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流,浸得衣服软不拉塌的。他说起话来又紧张又激动,东一头西一棒子,一点儿也不连贯。他想别出心裁地渲染一种喜剧气氛,他就像被两台大强度探照灯照射的蝙蝠,慌乱不迭,松松垮垮地拍打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