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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昙一夜-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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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絮伸出了手,细白掌心的纹路清晰,只是最底下延伸到掌根的生命线,却在一开始便断了。
  玄綦也伸手,掌纹混沌一片,细细浅浅得看不真切,无胜若有。
  刀锋飞快地划过两人的掌心,带起一道幽蓝的光,须臾,才有着鲜血从两瓣深有半寸的切口之中流出。
  先是只有一两滴地滚落,很快便连成了腥腻的一串,好似暴雨的黑瓦檐角,淅淅沥沥地流淌起来。
  鲜血流的速度刚好,不会一下子让人晕眩,只会慢慢地染上疲惫,催人入眠。
  粘稠的液体开始从玄冰的沟壑之中沁入,在两侧勾挂些许,却不会因为这一丝的温热消融太多。
  幽蓝的烛火颤了颤,又颤了颤。
  两人的唇色都开始泛起白来。
  玄絮本来就已经因为这玄冰的寒意而失了大半的知觉,现下仅剩的温度,也似乎被鲜血带走了,泯灭在寒意之中。她眉间的朱砂痣第一次有些暗淡,身躯憔悴,便真似极了寒风之中的柳絮,被绞杀在冷冽之中。
  玄綦是第一次觉得冷,比九峰山巅的圣池浸泡三日还要冷。
  “屏息凝神,不要慌张。玄絮,把心魂都放开来,把血流净。”大祭司的眼眸暗得不见颜色,只有着烛火在眼皮上跳动。
  “玄綦,收敛心魂,止血。”
  两人的心神似乎在虚空之中碰到了一起,激起无声消磨的浪花,转而各自收回体内。
  玄綦暗自调动了内力,牵引着经脉之中的血聚拢起来,赶到掌心,然后流干净。
  玄絮收敛心魂,只是心下却被什么攥住了一半,绞着疼。
  玄冰之中似乎是吃饱了鲜血,原先的荼白被暗红之色取代,却又有几分朦胧透明的味道,散发出盈盈幽光,荡漾出晚霞的晖。血开始从玄冰里渗出来,朝着冰室的别处流去。因为那地面被打磨得光滑如砥,鲜血失了道,便只能漫无目的地晕染开来,一圈一圈的,好似冥河映了荼蘼的水。
  “玄綦,止血!”大祭司见玄綦掌心的血并未止住反而越流越多,自然是发觉了不妙,又似乎也应证了方才心下的一丝古怪。当即力喝一声,不似方才的靡靡,而是带了神魂的冲击。
  两人似是不闻,依旧淌着血,只是掌心的划痕将近干涸,缓缓收拢。
  玄綦听了大祭司的话却依旧是定定地立着,心下没有丝毫杂念,只是坚硬寂寥得如同山巅终年不化的寒冰。
  玄絮却带了丝惶然,是吹熄摇晃烛火的暖风。
  “玄綦!你要做什么?”大祭司沉声道,平凡的相貌之上似乎是迸发了些不一样的神色,又道:“你和玄絮不一样!你住手!”
  玄綦依旧是充耳不闻,面色惨淡如纸,连呼吸都变得衰弱。
  玄絮的心下紧了紧,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她没有修过内力,玄綦的血……她吸收不了。眼皮沉重得犹如千钧,开始无法阻挡地缓缓下坠,水汽弥漫之中,她看到两年前的那个春日,她堪折了一支半红的春梅,梅树之后,依旧是那个绿裳少年,微垂着头抚琴,暖风拂过他的鬓角,有一瓣梅花,恰好落在第三根琴弦之上,轻轻颤动着。
  她的阿衍……
  “你可想过大邑的江山!你可想过你的千万子民!你若是死了,天下大乱的罪孽,你如何背!”大祭司又是一喝,掌心聚了些灰白的色彩。
  玄綦面上的烛光跳了跳,费力地睁开眼来,“我命若鸿毛,不值一提。大邑的君,何必姓玄。”声音轻得已经无法发问,只能颓然地叙述。
  “孽障!”大祭司抬手按下,便有着鲜血化作血气莹然而上,从玄綦手心伤痕之中钻回去,连带着他流逝得只剩一二的生命力。只是这血气之中,不止是玄綦的血,还有玄絮的。
  大祭司反手又是一按,玄絮眉心的朱砂痣便被洞穿,那所有色彩纷飞的画面在一刹湮灭无声,本也就陷入了昏迷,身子也冻僵了,此刻只是仰身倒下,发出一声闷响,连一句话都不曾说,连眼都不曾睁,连阿衍都不曾见过最后一面,便没了生息。那身上的衣衫如素,已然成了寿衣。
  玄綦的面色很快便褪去了灰白,却更染上寂寥和黯然。掌心的伤口缓缓地愈合,化作一道血线,最终又隐于皮肉之下。他轻轻睁开眼,却只失神地看着玄絮。
  良久,复阖眸。
  “献祭未成,禁忌已死,这可如何是好……”大祭司见玄綦无恙,这才转头望向失了容色的玄絮,轻轻皱起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吐血三千,抱住我家玄綦心疼三秒钟。

  ☆、二 鸡鸣·汲水

  <一>
  十年后
  京都
  “大祭司今日便能到京城了吧?”
  “城北的兄弟们是这么说的,不过也料不准,大祭司这次一走都有三年了……”
  “也不知这十来年的老往外跑做些什么,也没见带了些什么回来。”
  “这你都不知道?自然是给我们玄帝找帝后去了。”
  “找了这么些年了还没找到?玄帝现在可都二十有六了,我们大邑难道没女子了不成?”
  “玄帝的后嘛,自然是要找天下顶好的女子,我们这些个三妻四妾可还能花些银子娶了,玄帝这辈子可就只能有一个帝后,那可不是要找个十年二十年的。上个玄帝不也是三十好几了才立的后……”
  “那是大祭司的马车……大祭司回来了!”
  街上的人群在某一刻便忽然沸腾了,争相往路两边涌去,为着给本来就宽敞的大路再让出些地儿来。路边的小贩也都赶紧收拾了摊子,跟着人群一起在路两边跪下来,把视线落在平整的玄青色石板上,头与前面一人的足相平。
  从城门一直到宫门的这条主干道,顿时便空荡得没了一丝声响,原先热闹的京城此刻只剩下一片冷寂与肃穆,只为了恭迎那人的归来。
  远处传来了似有若无的铜铃声,却又好似是从每个街角巷口悠悠地钻出来的,每一下敲击都似乎能在耳边清晰地响起,滚动着坠到地上去。
  粥白的晨雾先是被八只马蹄绞碎,马上护卫一身银甲红缨,微勒缰绳,之后是四个佩剑的锦衣侍卫,簇拥之中,那顶八人抬的暗红色轿子才终于是自玄青色石板之下缓缓现出。轿顶四角挂着约莫拳头大的的铜铃,成色古旧,声色清润,下头系了青玉和墨色的流苏,在风中极有节奏地轻轻晃动着,隐约伴着玉石的撞击声。
  那暗红色轿子纹饰繁复,用料厚实,看来也是极重,可抬轿的八人却无半异色,连肩都不曾弯下一毫,同队伍里的每个人一样,都是落地无声,似缓实疾。
  天地间唯一响起的,便是那飘飘缈缈虚虚实实的铜铃声,又或许还有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呼吸声。
  路边的人都以一种极端虔诚的姿态匍匐着,除了脊背和后脑,便再也看不见其他,放眼望去,街道上拥挤地跪在一起的,竟不似人了,反像是一块块砌在地面上的青绿色的卵石,光滑圆润,没有棱角。
  “停。”
  那个声音在这样的氛围里并不显得突兀,不缓不急得一下便攥住了那疾行的队伍。
  车内的人在此刻睁开了他的双眼,那副年轻的面容如旧,却又是清汤寡水一般无味的长相,平凡到让人在下一眼便能把他忘记,且是永远记不起来了。只是那眸子里的光,却似乎比十年前,更浑浊了些。
  “大祭司有何吩咐。”轿边的随从轻叩了叩轿门,出声问道。他不至弱冠的年纪,一身青碧色锦袍,腰佩半掌大的红色玉环,乌发高束,容貌清秀,一身打扮竟似是哪家的少爷,不与寻常随从相像。
  道路两边跪着的百姓是低着头的,此刻听了这动静也依旧是低着头,只是带了些不明所以和小心翼翼。
  “周围可有生眉心朱砂痣的女子?”大祭司的视线落在眼前厚厚的暗红色轿帘上,上头是珠光缎面,银线滚边,一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左胸口,平定下那怪异的些许悸动,出言道。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随从闻言并未生出任何惊疑,只是奉了命转过身来,对着下头的人道:“可有生眉心朱砂痣的女子?若是有,便抬起头来。”
  人群里只有一片茫然的静默,没有人抬头,却也没有人窃窃私语。
  白锦只蜷着身子,低头看自己满是污泥的手。这大祭司若还不走,她今日怕是讨不到午饭的钱了。
  那随从看着无人应声,却是起了疑,大祭司何曾出过错?便又喊了一次:“可有生眉心朱砂痣的女子?若是有,便站出来。”
  白锦皱了皱眉。
  “大祭司,没有人应。”那随从这才死了心,侧身回话。
  车内的人只是端坐着,也没有说些什么,阖了眼似是闭目养神。过了三息,伸手掀开右侧的小帘,探身向外看了一眼,转而便再次放下,道:“那第三排的乞儿,让她抬起头来,我有话要问。”
  随从应了,心念着那乞儿竟大胆至此,连大祭司的话都敢不听,便不免生了些恼怒,上前两步道:“那乞儿,你抬起头来,大祭司有话要问。”却见那乞儿一身不黑不青的破烂衣裳,糟乱着一头用木条固定在脑后的头发,依旧是垂着头不为所动的模样,这才大声地喊了句:“说你呢,第三排的那乞儿,你抬起头来!”
  边上跪着的人忍不住偏了视线,想要寻找第三排的乞儿是何人。
  白锦这才觉着那随从大抵是在叫她了,便直起身来跪着,依旧低垂着头,手在看不见的地儿轻轻揉着膝盖。
  随从这才见到了白锦的大半面容,便更觉得不堪,忍不住侧过了身,那张尖尖的脸上满是黑糊糊的不知什么东西,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双在这样瘦小的脸上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头闪烁着令人看了头皮发麻的亮芒,那是乞儿特有的目光。
  众人见他直起了身子,却又更加纳闷,这街口的乞儿也算是京都里的老熟人了,永远蓬头垢面的看不清长相,馒头铺子里卖不完扔了的馒头就属他抢的最快,整日是和群老乞丐一同厮混的,怎么看也是个一塌糊涂的半大小子,何时又成了眉心生有朱砂痣的女子?
  不过心中虽是腹诽着,却也无人出声。
  “她可有个弟弟?”大祭司在车内轻声开口。
  “你可有个弟弟?”随从的目光并不在白锦身上,而是盯了随便哪个地方,一边问道。
  “死了。”白锦看着自己满是油污的袖口,低着嗓子开口应了声。心下却是急了,也只求这大祭司放她一马,若是今后真被发现了是个女子,她也怕是活不成了。
  车内的人又是说了句什么,外头的人听不清,只让那随从转述道:“什么时候?如何死的?” 
  “三四年前,病死的。”白锦只含糊地回答,这乞丐帮子里,死了个乞儿就死了,谁会管他什么时候死的,害什么病死的。说起来是个弟弟,可要抢半块油豆腐的时候,一拳一腿打的可比谁都凶。
  “可记得他什么模样?”随从把话传到大祭司耳中,复问。
  白锦听言也只是摇摇头,她现在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谁还记个死人的脸?只是心下已经有些不耐烦,这腿也跪麻了腰也趴酸了,若是给些铜子还好说,这张着嘴巴干问能抵什么饱饭吃。
  “大祭司,她说不记得了。”随从飞快地瞟了白锦一眼,转身对着轿子开口,只是也有些烦躁起来,这些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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