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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室有人来了……”门口有人喊:“孙明霞,还有……”刘思扬赶到牢门边,孙明霞和两个女同志也刚到楼七室门口。关闭牢门时她们正出来洗衣服,刚刚洗完,就上楼来……孙明霞微笑着看了刘思扬一眼,就掉过头去,把她们抱来的湿衣服,一件件地抖开,一件件地晾晒在正当西晒的楼栏杆上。晾完之后,孙明霞有意无意地把一件衣服扯了几下,便头也不回地下楼回女室去了。
“我们也晒衣服。”余新江在刘思扬耳边说,指了指孙明霞特别扯过的那件衣服。
“我去看看。”刘思扬点头会意。
刘思扬接过人们递来的几件衣服,揉成一团,倒些水淋得透湿。
刘思扬拿起湿衣服,推开牢门走出去,他一出牢门,正碰着偷偷走过来的狗熊,刘思扬转眼盯他,狗熊吃了一惊,马上就转身溜下了楼……刘思扬先挑楼八室前空着的栏杆晾衣服,慢慢移向楼七室,直到衣服快晾完时,才伸手移动了一两件孙明霞她们刚才晾好的衣服……
回到牢房,刘思扬打开手上捏着的纸团,看了一眼,可是这纸条,并不是孙明霞给他的信,便又揉进衣袋。过了一阵,才悄悄递给了老大哥。看完之后,老大哥又踱到余新江面前,把纸闭塞到他手上。
余新江背着人,到牢房后面铁窗边,展开纸团一看,上面写的是——
“告诉老许:口号符合,已接上关系。家里送来学习文件。江。”
余新江的手,狂喜得抖动起来,到底联系上了。地下党正象老许估计的那样,冒着危险,经过了多少努力,终于和集中营里的同志联系上了。江姐信上说的“家里”,指的正是日夜盼望的亲人——地下党啊!
余新江把纸团撕碎了,塞进口中,愉快地咀嚼着,吞进胃里。今天真是个值得狂欢,值得庆祝的日子。
从黄昏到深夜,余新江完全陷入了强烈的兴奋之中,他真想冲到楼八室去,把老许正渴望知道的喜讯马上告诉他。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联欢以后,特务严密地监视着他。朦胧入梦之际,余新江还不断地提醒自己:明天一早,就设法把好消息通知老许……夜深了,人们蜷曲着身子,在春寒的夜里挤在一起,睡梦中互相用体温温暖着自己的同志……寒夜快点过去吧,明天该是一个最晴朗的好天气。
…………
“嗒嗒,嗒嗒……”
楼板在响。人们从梦中被惊醒了。
“喂,什么事,什么事呀?”黑暗中有人伏在楼板上低声向楼下询问着。
“……你们……看见……”楼下传来模糊的话句。“他们说什么?”余新江翻身坐起来问。
“听不清楚,说谁……走了。”刘思扬回答后,也伏到楼板上,低声叫道:“楼下大声点,我们听不见。”“什么?”刘思扬的声音一变,黑暗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可以听出他的惊诧。
“再说一遍!”刘思扬又向楼下喊着。
这一次,楼下的声音清楚,大家都听见——“……老许刚才被押出去了!”
“啊?”余新江惊叫起来。“把老许押出去了?怎么没有听见敲竹梆的声音?”
“是呀,今晚上一直静悄悄地……”
“半夜三更,把老许押到哪里去?”
人们在黑暗中突然紧张起来,睡意完全消失。每个人的心里都像突然被放进了一块冰,感到一阵阵无比的寒冷……
第17章
西南长官公署的一间会议厅里,铺着桌布的一列列长桌上,摆设了各种茶点,周围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不少的人。这里正在举行一次记者招待会。
天气很冷。但是主持招待会的新闻处长,头上还有点冒汗。不是因为堆满杠炭的火盆离他太近,而是他的神经过于紧张。老实说,他很不愿意在这尴尬的所谓“和谈期间”,对那些近来特别活跃的左倾记者发表什么谈话。可是形势逼人,又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只好奉命行事。幸好徐鹏飞答应愿助一臂之力,才使他心里稍微踏实了些;可是预定的开会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钟头,徐处长还迟迟未到,他觉得再等下去,未免有失尊严,就决定宣布开会。他准备选择一项重要新闻来作为开场白,以便引起与会记者的注意。“诸位记者!”他咳嗽了声,站起来。但是那些正在谈笑的招待对象,并未注意他的动作。连坐在附近的官方记者也没有特别的反应。
这时,一群迟到的记者,正陆续走进会场。胖胖的新闻处长伸手理了一下脖子上系得太紧的领带,满脸堆笑地欠了欠身子,表示欢迎,直到新来的人群坐下。
新来的记者当中,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她就是大半年以前当了记者的成瑶。她的装束改变了,姓名改变了——现在化名陈静——处世对人也有了更多的经验,可是她那明朗的目光,仍然闪耀着倔强的斗争的火焰,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敌对神情。这次,她出席记者招待会以前,曾经受到一点阻扰,领导她的老赵同志临时不让她出席,怕她任性行事,惹出麻烦;可是,她怀着激动的复杂的感情,象正要展翅高飞的海燕,渴望经受暴风雨的考验;又象活跃在前线的尖兵,发现敌情后,急于冲向凶恶的敌人。她答应只去观战,学习合法斗争的经验,自己决不轻易讲话。培养她保护她的老赵,最后让了步,这样,成瑶就和一批熟悉的记者们一道来了。“本来,今天的记者招待会非常重要,是张长官特地安排的。这是张长官就职以来第一次和新闻界交换意见,并且准备答复诸位向政府咨询的任何问题。不过,临时张长官因有要事,未克亲临,所以指定兄弟和徐处长代为主持。”
新闻处长停顿了一下,也不管闹哄哄的会场里有多少人听他的话,便摸出讲稿,念了起来:“国共和谈,政府早已多次提出。总裁早就说过,中共问题只能政治解决。所以对中共所提八项条件,政府愿即开始商谈。这一次,政府确有诚意,总裁在元旦文告里说:中正为三民主义的信徒,本不应在对日作战之后,再继以剿匪之军事……”
“剿匪?”中央日报记者从旁低声提醒着说:“处长,现在是和谈期间!”
“对,对!”新闻处长点头,纠正道:“兄弟刚才是口误,偶尔措词……当然应以李代总统的谈话为准,今后请各报将‘剿匪’‘戡乱’之类的铅字,完全废除!一律改称‘内战’……”
四座传来了一阵哄笑。
“还有,‘共匪’‘奸党’也严禁使用,一律改称‘中共’。”新闻处长一点不笑,庄重地宣布道:“为了促致国内和平,诸位早已知道,蒋总统毅然宣布引退,不再肩负总统之重任……”
“嘻嘻……中共所提首名战犯,当然只好退到幕后指挥。”记者席上有谁低声插上一句。
“记得离京时那段精彩的描写么?真有意思。”笑盈盈的女记者成瑶接口过去,小声地对身边的同伴背诵道:“总统着长袍马褂,临行时对此紫金山麓之革命都城,颇示恋恋;而送行人员,亦多神色黯然……”
一个头发略显蓬松的青年记者笑应道:“恐怕这位中央社之类的记者,当时面对此情此景,也不免神色黯然了吧?”
这句话,惊动了一位披着金色鬈发的女记者,她一听有人提到中央社,立刻扭转身,飞出一个眼波,涂着寇丹的纤手从有镁光灯的照相机上轻轻举起,便想隔席答话。她正是中央社记者玛丽。看见说话的那些记者,都是不认识的,也没有人招呼她,甚至连一位常见面的戴金丝眼镜的记者也没有一点应酬的表示,只好继续倾听新闻处长讲话。“政府为及早结束战争,减轻人民苦痛,一月来已作种种努力。李代总统早已表示:只待中共方面指派代表,约定地点,即可进行和谈……”
会场上,和历次的招待会情景不大相同,过去惯好高谈阔论的人们,都变得沉默寡言了。而平时很少抛头露面的一些记者,却显得异常活跃,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玛丽不平地观察着,忍不住再向那笑语不绝的方向回过头去。当她瞥见记者群中,那位默默含笑、举止大方的年轻女记者成瑶时,目光不由得凝滞起来。那年轻的女记者,还不到二十岁吧?圆圆脸,红润润的,一双大眼睛多么机灵!头发烫得端正美观,额前一绺刘海,显示着青春年少。一看见她,玛丽就暗自感到韶华易逝,心头多少有点酸溜溜的滋味。
几下零落的掌声,使玛丽从怨艾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原来是新闻处长又讲完了一段。
“新闻处长先生,我想了解一下:美国对国共和谈是否采取支持的态度?”有个记者提出了询问。
“当然,”新闻处长微笑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司徒雷登大使,在蒋总统发表元旦文告后,就曾公开表示支持说:这是我过去所一直努力以求的东西。”
“美国过去支持政府进行内战,现在又支持政府进行和谈,岂不是容易引起外界对政府和谈诚意的猜测与怀疑吗?”新闻处长满脸堆笑地听了,却不回答,眼睛眯成一条线,四边看着,好像在征集更多的提问。
戴金丝眼镜的记者,似乎没有注意新闻处长的表示,往咖啡杯里投进了两块进口的方糖,用调羹慢慢调匀。官方报纸的几个记者,商酌着,一时也没有人站起来。玛丽瞥见形势不妙,正想岔开那使新闻处长颇感碍口的询问,不料,又一个更难解答的问题,从记者群中提了出来:“据报道,中共发言人指出,政府求和是虚伪的,欺骗的。指责政府的一切行动,都得到美国的支持。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如何向各界人士解释?”
“这个,事关政府和伟大盟邦的策略问题,兄弟不便作答,不过——”新闻处长拖长着语音,硬着头皮辩解道:“政府的行动,有政府的自由。如何理解,则是各位记者的自由!”中央日报记者松了一口气,立刻为新闻处长的精彩回答,鼓起掌来。
年轻的女记者,这时忽然站起来,当着满场记者,劈头问道:“既然记者有理解的自由,各报发表消息和评论,是否也有完全的自由?”
一片掌声和笑声,显示出许多记者支持着她。
“诸位同仁对于一切均有各自理解的自由……不过,关于言论和消息的发布,张长官早有考虑,正在草拟详细规定……”
恰好在新闻处长感到难以措词的时候,徐鹏飞满面春风地走进了会场。
“徐处长来了!”玛丽会心地笑着,叫了一声。官方和半官方报纸的记者,骤然活跃起来。会场里更多的记者,却沉默下去。虽然在求和期间,某些压力减轻了,但是特种威胁仍然存在。
年轻的成瑶刚坐下去,旁边山城晚报的记者便低声告诉她:“陈静,进来的就是徐鹏飞。”
“哦!”成瑶应了一声,微微侧目,向来人的方向看了一下。
“徐处长,你来得正好!”新闻处长满脸堆笑招呼道:“新闻界知名之士,都万分兴奋地想和您见面呢!”“今日有幸和新闻界群英聚会,兄弟太荣幸了。”徐鹏飞向四座点头微笑之后,才接过侍者奉上的毛巾,揩揩手,巍然坐在又矮又胖的新闻处长旁边。
“兄弟继续发言——”新闻处长的声音顿时庄重起来,“自从朱长官奉调主闽,张长官回川主持长官公署以来,早已为我川人前途多所筹谋。最近湖北省参议会在白崇禧总司令指导下,曾对国事发表电文,主张改弦更张,寻取新的途径……四川古称天府之国,远离战火,故张长官力主川人治川,实行地方自治,深获中央谅解。无论和谈前途如何,川局均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