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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华岳恐怕娶到府中,人知不便,就在城外借个大宅子,便带了许多侍女收拾卧房、备酒,自家也到宅中等候。只说路远,恐怕城门早关,误了良辰,故移在此。果然路远,喜轿到时已是起更时候了,迎到堂中同拜天地。因是客寓,公姑在家,无堂可拜,只对拜了,就送入洞房。华岳躲在后堂,打发散了众执事人役,就叫侍女们送酒到后房中合卺。侍女摆下酒,即将新人方巾揭去,请新郎与他对面而坐。
华小姐仔细一看,见他眉似远山、眼横秋水,宛然仙子临凡,心下早有百分亲爱。尹荇烟将新郎仔细一看,见他芙蓉两脸、柳叶双眉,满身光艳飞舞不定,心下暗想道:“我道他才人纵美,不过英挺风流,谁知柔媚芳香转胜于我,叫我何以为颜?”
众侍女送上酒来,二人微饮了数杯。华小姐心下想道:
“外才美矣,内才不知何如?此时不考他一考,更待何时?”又饮一二杯,便带笑说道:“催妆小咏,不惜抱惭,今邀天之幸,即已百辆迎来,而鼓锺在御,琴瑟高张,新人才美久著香闺,岂可不留佳句以为合卺之荣?”便叫侍儿将笔砚花笺送在新人席上。尹荇烟不好回答,惟低头作欲将欲迎之态。华小姐见他含羞,因又说道:“娇羞虽闺秀之常,而才女往往略之。今夕何夕?幸欢然赐教!”尹荇烟心下想道:“女子以颜色为胜,我今色未必胜他,他殷殷索咏,我再不应承,便为他所轻了!”
因展开花笺,取笔题诗一首道:
花也新兮烛也新,如何合卺索诗频?
自怜村女非才子,喜嫁郎君似美人。
尹荇烟写罢,便放下笔,也不出一语,只默默低头而坐。
华小姐看见他不假思索,心已先动,及诗完,起身拿来一看,见字字香艳,不觉满心输服。又见无意中道破他的行藏,不禁失笑道:“姐姐美如斯,才又如斯。我小妹从不服人,今拜下风矣!”尹荇烟听见称呼“姐姐、妹妹”,惊讶不知何意,不住偷睛将华小姐细看。华小姐见他偷看,一发笑道:“姐姐不消看得,你认我是何人?”尹荇烟愈加惊讶,因低低问侍儿道:
“难道不是司马?”侍儿含笑不答。华小姐道:“姐姐认我做司马,谁知我不是司马,倒还是文君。”因立起身叫侍儿将巾衣脱去,仍露出红颜绿裙道:“我被这行头苦了一日!”
尹荇烟见新郎是个女子,心下大惊,想道:“他既不是司马玄,我此来堕人术中矣,必无好意!”心中如此想,不觉颜色变异。华小姐看见,知他心慌,因笑说道:“姐姐不须着忙。
小妹久慕姐姐才高,故相接一会,并无恶意。”
尹荇烟犹沉吟不语。华小姐道:“姐姐不必过疑,你看我一个柔弱女子,岂可有祸于人者?”尹荇烟想道:“他若是个男子,便须防他,他一个女子,怕他怎的?”方才定了心,改容说道:“小妹乡野裙衩,不知姐姐为何诱我到此呢?”华小姐道:“姐姐认小妹是谁?”尹荇烟道:“如何认得?”华小姐道:“小妹实说了罢,小妹姓华,家父现任春卿、办事东阁。”
尹荇烟道:“这等,是华小姐了!以太师贵女,无端而忽及贱妾,犹所未解。”华小姐道:“有个缘故。”尹荇烟道:“有甚缘故?乞小姐说明,免我心下狐疑!”华小姐道:“不瞒姐姐说,我小妹在闺中略识几字,家父过于溺爱,以为当今无二,不肯轻字与人。去岁因司马玄二首寿诗相合,家父道他有才,又因他谆谆来求,就许了他。只待春闱得意,便可结亲。不期前日有人传说,司马玄爱慕姐姐才美,又定了姐姐。家父不信天下更有多才女子胜如小妹者,心下不忿,故作此游戏,迎请姐姐到此,叫小妹细细领教。倘是虚名,便可致讥司马。
不想姐姐冰心玉骨、而聪慧敏捷,非我小妹尘凡下质所能几万分之一。司马玄之姻甘让姐姐,不敢再生痴想矣!”尹荇烟听了,又惊又喜道:“原来如此!我就疑司马男子焉有如此美貌,使人抱愧多时。小姐既非司马,为何催妆佳咏又擅司马之长?我再不料紫阁娇生、金闺痴养,又有仙才有如小姐者。
我尹荇姻虽长蓬茅,实实心空一世,目无王侯,今见小姐,方知山川秀气不独锺于一人。自悔枋榆之妄,今日君子有人,淑女有日,况贵贵亲亲,自可弘关雎之雅化。贱妾村芳,自当退守田家荆布。小姐倒如此反说!”华小姐道:“姐姐不必虚谦,妹子是真心服善!”尹荇烟道:“贱妾蒙小姐推诚,怎敢浮言?”华小姐道:“惟美爱美,惟才怜才!姐姐与小妹谅有同心,今虽游戏,天实作缘,何不借此花烛结为姊妹?异日相逐于飞,岂非英皇再见耶?”尹荇烟道:“小姐高论殊足快心,但恐贱妆琐琐,不堪追随。”
华小姐见话已投机,满心欢喜,就在灯下重梳云鬓、再整闺妆,与尹荇烟并坐,真是一双仙子。华小姐又叫点起明烛、焚起好香,要与尹荇烟结盟。各问年纪,俱是十七岁,华小姐只大半月,叙定为姐。二人对拜了四拜起来,个个欢喜。
华小姐道:“我们既为姊妹,父亲应该请见。”遂自来见父亲,将前事细细说了一遍。又将合卺诗送与父亲看,道:“这尹荇烟才美俱在孩儿之上,实实轻他不得,孩儿已与他结为姊妹,父亲不妨一见。”华岳遂将合卺诗细看,看到尾一句,大笑道:
“他就疑你是美人。此女不独才高,这双眼亦可谓俊慧矣!你与他结为姊妹不差。”因同女儿走进房来。尹荇烟请华岳上坐,端端拜了四拜。
华岳灯下观尹荇烟娉娉如玉,举止端祥,绝不似小家行径,十分欢喜,正好与孩儿作对。华小姐道:“妹妹既已迎来,决无送回之理,还是通知父母,还是交付新郎?”华岳道:
“只此交付新郎也觉容易,通知父母定漏泄风声,莫若且藏隐府中,待他寻觅慌张,也可泄我娶而不告之气!况春闱在迩,倘得志龙门,那时我自有处。”
大家都笑,以为有理。到次日,悄悄搬回府中。华岳吩咐家人隐瞒,不许多嘴,故无一人知道。
且不说两小姐回府,日日较诗论文,亲爱玩耍。却说尹老官自送了女儿出门,到了三朝七日,要买礼来看看,却又自愧菲薄,怕羞不敢来。央及张老儿道:“你只作卖花,可替我到吕衙看看我女儿好么?倘遇巧,你说我要买几个盒儿来看看不妨么?”张老儿道:“使得,使得!我明日就替你去。”
到次日,果挑了一担花儿,竟到吕衙来卖。刚刚撞着司马玄送客出来。客去了,司马玄看见张老儿就点点头,叫他到面前说道:“你前日隔壁那写扇子的尹姑娘,是我定他为亲了,你可知道么?”张老儿笑嘻嘻说道:“相公原来不老实,这段姻缘虽说是吕老爷为媒,还是我花老儿说起的。相公今日已娶了来家,不叫我吃喜酒,倒还要说这反关门的话儿来哄我。”司马玄道:“亏是亏你,喜酒自然相请!那曾娶来?不要取笑!且问你,尹姑娘近日在家好么?”张老儿道:“相公不要瞒我,我不是来讨酒吃,我是尹老官央我来看看姑娘。他说前日三朝七日要买礼来,恐怕乡下人没甚好东西送来,恐惹吕老爷笑话,故叫我今日只作卖花,来探问一声。”司马玄见张老儿说话像个真的,因着惊道:“这话是真么?”张老儿笑道:“灯笼、火把、鼓乐、人夫在村中闹了一日,那个不知道?相公亲自抬轿来娶的,反问我真也不真?”司马玄道:
“是几时?”张老儿道:“前月十三日娶来的。”司马玄听见说得言言有据,惊了一身冷汗,忙扯了花老儿到厅上来,就叫人请吕老爷出来。吕柯出来道:“吾兄何事这等惊慌?”司马玄道:“不好了!……”指着花老儿道:“他说尹荇烟前月十三我们娶来了。”吕柯道:“那有此事!莫非尹家别有缘故,将女儿藏过,故说此话?”张老儿看见二人惊讶,方知真不曾娶,也着起忙来道:“那日几百人娶进城来,瞒得那一个?难道吕老爷与司马相公就没有一个人看见?”那吕柯道:“这日怎么不待我媒人来,就轻易嫁女出门?”张老道:“说老爷朝中有事。老爷虽不曾来,司马相公却是来的。”司马玄道:“这话我只是不信,我须亲到红菟村一访便知。”张老儿道:“相公若不信,就同我去。”吕柯道:“今日迟了,明日去罢。”司马玄那里等得?立叫家人辔马,连饭也不吃,就上马要行。张老儿还要卖花,司马玄催得慌,就将花担儿寄在吕衙,空身跟着司马玄走。
回来先到尹家报知此事,慌得两个老夫妇只是哭。随后司马玄下马,四下访问,众口一词,司马玄见是真,便软做一团,半步也走不动。
不一时,村中知道此事,以为奇闻,都到尹家来看。尹老官请司马玄到家,说道:“相公前日亲自坐在轿中,怎生赖得?”司马玄道:“我何曾来?定被他人假了。”尹老官道:
“相公既不曾来,这首催妆诗,明明相公坐在轿中写的,难道也是假的?”司马玄道:“催妆诗在那里?”尹老官道:“现贴在壁上哩!”司马玄道:“可拿来我看!”尹老官道:“女儿总是相公娶去,就进去看也无妨。”遂领了司马玄到“浣古轩”来,只见那催妆诗果贴在壁上。司马玄读了一遍,心下慌道:
“这段姻缘无望了!此事若是绔袴奸人盗娶,或者尹荇烟才女不肯相从,必定透露消息,还好追寻。你看催妆之诗,俊雅风流胜我百倍,且百两相迎,自然贵介,尹荇烟岂不遂心?怎肯复为我书生动念?这段姻缘当付之春梦矣!”就起身要回来,因出门迟,到此留恋,天色晚了,尹老官就留他过夜。司马玄黄昏无事,在“浣古轩”中与“无梦阁”上细寻他遗踪去迹,就是一花一草,片纸只字,无不香艳幽俏、荡人心魂、动人想象。司马玄此时意乱,那能就枕?
却说司马玄相思了一夜,到次早辞别了尹老夫妻,回衙与吕柯商议,要出纸笔各处追求。吕柯道:“此人既有这等作用盗娶而去,自是富贵人家,岂无金屋隐藏,那能漏泄?若出纸笔,不但无用,反昭人耳,自传与华老知道,只怕已失者不可复得,而将得者反又失矣!吾兄不可不思!”司马玄想了一会,默然无语。吕柯道:“以小弟愚见,春闱近矣,莫若待兄看花之后,先成了华老师之姻,再细细搜求,亦未为迟。”
司马玄无可奈何,只得依允。
过了些时,春闱御笔亲点探花,十分荣耀。吕柯见他中了,方才放下一桩心事。司马玄也不等公务稍暇,就央吕柯与华岳说亲。吕柯笑道:“这不消仁兄吩咐,想也再迟不得了。”
因捡个好日子,穿了吉服,用大红名帖恭恭敬敬来见华岳。华岳接见道:“贤契为何今日如此郑重?”吕柯道:“非为别事,就是敝友司马玄向日蒙老师许结丝萝,原约春闱得意便可乘龙。司马玄今幸探花仙府,不负老师鉴拔,特浼门生敬报斧柯,以完前议。故门生薰沐以请,敢求老师金喏!”华岳道:
“此言前固有之,但怪司马玄负盟,已婚尹氏。老夫几欲要言,因贤契作伐,不好多言。今以一第之荣,又烦贤契,莫非要以小星之义奚落小女么?”吕柯见说出尹氏,打着心病。又见华老词色严厉,急得满脸通红,坐立不安,连连离席打恭道:
“尹氏之说,系一时讹传,并无实迹。司马玄自从老师有约,至今尚在门生处独自下榻,可问而知。若中馈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