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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瑶蹲在地上,李氏紧紧闭着双眼,眉间皱得如高耸的远山,即使是死去了,却也此般不甘,像是抗拒,抗拒她儿子这段婚事。
金瑶却要做些什么?怪自己,可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怪别人,可李氏到底是因为自己死的?
以死明志了。
聂坤嚎哭不止,金瑶冷着双眼:“接下来怎么办?”
聂坤道:“我想厚葬了我娘。”
金瑶道:“那是当然,你娘幸苦怀胎十月,又幸苦将你抚养长大,如今也是为了你的婚事自尽,怎能不厚葬。”
聂坤抱起了李氏,红肿的双眼,满脸的泪痕,嘴一张一合:“你知道的,我没有多少钱,那几百两银子,大抵是你的……”
“全部当作你娘的殓葬费吧,活着这般累,死了若也不能好好下葬,那是从头到尾都悲哀了。”金瑶淡淡道。
“我会还给你的。”
“不必了,”金瑶淡然道,“不必了,我回去了。”
飒飒风拂过,聂坤将娘尸体裹了,将所有的银子挖出来,到镇上买了香烛线香,棺材值钱,并且请老师傅打了一块上好的墓碑,守孝了七日,滴米未尽,渴到极端才抿了口水。
待到下葬那天,请了几个汉子,将棺材葬了山后,聂坤就着墓碑哭得稀里糊涂,几个汉子旧太棺材,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可看见聂坤这哭声,也落了几滴泪。
落泪的不仅仅是他们。
强撑着回到丽春院,姑娘们还陶醉在中秋节的喜庆里面,欢天喜地或是赏花,或是挽着客人们到处游走,金瑶跌跌撞撞一路回到沉院,回到了房内。
面前的摆放的铜镜,模糊地映出自己的容颜,浮肿乌黑的双眼,多亏了跪了一夜,熬了一夜,才有这样的光景。
多亏了这一切。
梁钰茜捧着填漆描金小匣子上来,从里头端出了几个小菜,水晶虾,爆炒田螺,金瑶望了望:“这不是妈妈爱吃的菜了么?”
“妈妈瞧你难过,又想你是不是想爹了,便托我将这个给你端了来。”梁钰茜将这些摆到妆台上,又拿出一双筷箸。
金瑶面无神情,眼泪却留个不停:“都喜欢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旁人,却不曾想过,旁人是否会喜欢这些。桃花画也是,青桃子也是,水晶虾也是,爆炒田螺也是。”
梁钰茜自然知道金瑶发生了什么,新下一想,也能猜个□□不离十。遂笑道:“当初我就告诫过你。现在……”
话还没说出口,金瑶猛扑入梁钰茜怀中,抽泣起来:“一切都完了,完了。他娘自尽了,全都在于我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
梁钰茜一惊,再也想不到就这样他娘就自尽了,这也太拘与礼法了,蛾眉若蹙,柔声安慰道:“瑶儿,如果真的过去了,就别沉湎在其中了。以后的日子定然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金瑶冷笑道:“没有了他,阳光怎么灿烂。可是就算他不在意,我心里也无法解脱。只要我一合眼,他娘那愁苦的神情就会泛在我脑海里,时时刻刻警戒着我,我的身份是不配她家的。”
梁钰茜抓住金瑶乱晃的手:“说什么呢,凭他那个穷书生就配得上你了。你清清白白一个人,在她眼里成了个什么了,我看给你提鞋也不配。”
金瑶推脱乏了,靠着床就睡了,睡着睡着做了一个梦,梦见浓密不见边际的森林里,聂坤抱着墓碑在哭,哭得林鸟四飞,晚霞凝散。
知道是个梦,也能轻易醒过来,眼泪也能随意掉下来。随意推开靠着床的窗子,外头的月亮也随意圆着。
☆、离别
金瑶只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却不曾想到,三日后的晌午,那个阳光明媚蝉声聒噪日子,聂坤青衣芒鞋,跌跌撞撞来到了丽春院。
他见到金瑶,深思十分复杂,金瑶略推了推,就到了院子里去了。聂坤赶紧追上,拦在前边:“前些日子是我糊涂了,竟然生了那样的心思。你可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对瑶儿的心思万不会转变。你,永远是我心尖上的人。”
金瑶低眉一笑:“我也记得曾经你怎么做的,好像要撩开手,各走各的。”
聂坤伸出右手,停在脑勺旁立誓不迭:“我要是撩开手,各走各的,我便不得好死。”
金瑶呆了一呆,好久才回神过来。望着面前这一袭身影,老实说,金瑶也难以舍弃。两人沉默了好久,聂坤终于打破凝胶:“我知道,我前些日子做的过激了些,可是我也希望你明白,我那时心很痛,所以才不择言,说了混账话。我对瑶儿你这份心,你还不明白么?”
金瑶道:“我明白。”
聂坤沉了沉道:“这次我葬了娘,着实用了不少银子,剩下的……你也知道,所以我想,我们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积累起来……”
金瑶道:“我能攒。”
聂坤垂下头:“我娘将我从小带到大,从来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没享过一天福,她死了,我想为娘守孝五年,所以……”
金瑶道:“我能等。”
聂坤目中带着晶莹:“你能为我做出这许多来,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我当真没用得很,我只想着能发奋读书,哪怕乡试得个名也好。”
金瑶苦笑道:“你能付我一片真心,我自能还你一片痴情。”
林中黄莺交交不绝于耳,老青色墓碑上刻着聂坤娘的名讳,聂坤领着金瑶来到此地,双双跪下。
金瑶从囊中探出一把纸钱就着豆苗大的火烧了,灰烬蒙蒙中映着金瑶那张脸,悲伤又冷漠的脸。金瑶垂头道:“想来想去,还是称您一声伯母。伯母为了这桩婚事,狠心抛了儿子辞世,在我看来,伯母此举的确是看不开。人□□裸来,去亦是□□裸,经历此遭,伯母应当知晓了,所谓云泥有别的身份不过云烟一场。”
聂坤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良久才道:“娘,不是孩儿不孝,只是孩儿深知,自己绝不能负了瑶儿。五年后,我必会明媒正娶瑶儿,我想娘在天之灵,也不会以为我辜负了您。”
扫墓罢,金瑶借以身体不适,独自回到了丽春院。坐在那儿,金瑶都是恹恹的,这桩事,心里总是有个疙瘩,或许是要一段岁月来掩埋了它。
此事告一段落,暂且不提入秋以来,聂坤好运连连,说不准是他娘的庇佑,还是他的造化,隔三差五有生意做不说,竟然在乡试中了个亚魁。
说来也巧,乡试一般举行在八月,阴差阳错耽搁了两个月才举行,聂坤抱着侥幸的心理去了,不想竟中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有了做官的资格不说,还能上京城考取状元了。
喜滋滋地和金瑶道了,金瑶笑道:“我看是你娘在助你,合该去墓旁上几炷香,已表心意。”
聂坤眉开眼笑:“瑶儿,我可以去考状元了。等我考了状元,当了大官,就算没银子,李春花也不敢再留下你。那时候,我八抬大轿,将你抬到我家来,日日夜夜只宠你一日。”
金瑶又是娇羞,又是欢喜,捂着脸:“你这臭书生,脑里想什么有的没的,合该放正经点。”
聂坤不住笑:“瑶儿,我说正经的呢。”说着眉毛低下来,目光呆滞,不知脑中想什么:“我只想能凭自己的能力,让瑶儿不再受苦受累。”
金瑶何曾不知。
离来年上京赴考还有几个月的光景,聂坤已经开始打点起来,金瑶将近几个月所得的银钱都给了聂坤,当作盘缠。这些许月中,聂坤被村里聘了夫子,讲课做学,也能赚些银子。
且说时光飞逝,日月如梭,捻指间便是三月。扬州三月是再热闹再繁华不过,行客商贾不断,烟花丝竹不尽,多少文人骚客乘船赴宴,行欢作乐。
对于金瑶来说,却已成了离别日。
聂坤那天穿得出奇的好。身上一袭半旧的湖蓝色丝绸衣裳,上面绣着青竹子,袖边用白色滚了边。脚上踏了一双蓝布鞋。最为出奇的是,两只眼睛中镶嵌了离别的伤感。
二人立在扬州江岸旁,金瑶面对着滚滚江水,抬口说道:“这日终于来了。”
聂坤走上前去:“还没到,我要你静心等,日后不用劳累的日子。”
金瑶转头望着聂坤,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欲了几番至了几番,才道:“或许,会吧。但是我要你应我一句话。”
“什么话?”
“不管你高中与否,”金瑶忽然想落泪,“你都要回来。即使没中,也不用担心无颜对我。你只需记住,我戴瑶在这儿等着你。”
聂坤坚定道:“错了,你只需记住,我在等你。”
有船行来,推开徐徐波浪。船家掌舵而来,问道:“客观要走否?”
金瑶笑了一笑:“容我再说片刻。”金瑶从怀中掏出了二十枚铜钱,塞到聂坤手中:“这是我爹离开的时候,叫那陈妈妈带给我的。你只管拿去,要用做有意义的事情,可不能挥霍了。”
聂坤接着,塞进怀里,金瑶又解开荷包,里面放着八枚铜钱——这八枚铜钱是戴世名亲手递给金瑶的——金瑶捏出四枚,拉过聂坤的手,放到他的掌心:“这不是四枚铜钱,是我对你的一番心意,你不许花,不许用,只想我了,拿出来看一看。虽然‘四’这个字不吉利,不过和我凑在一起,便再吉利不过了。”
聂坤收在怀里,又隔着衣裳摸了一下:“金瑶在我心里。”
金瑶鼻子一酸,道:“你快去吧。船家等着你呢。”聂坤转头要踏上船去,却忍不住回头看一次。
看的同时,发现金瑶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聂坤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心里头千言万语,到这时候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一袭身影立在那里。
聂坤冲上去,抱着金瑶——这是两人结识以来第一次碰触——金瑶也并未抗拒,反而在他怀里抽泣了一阵子,聂坤凑在金瑶耳边:“瑶儿,等我。”
船家或许等不及了,连连催促:“客官快些儿,再不走,可耽误了。”聂坤与金瑶依依不舍,最终,聂坤上了船。
两人互相看着,随着距离渐渐拉长,直到聂坤成了远处一个小影子,金瑶才转头离去。
今昔一别,不知相见是何时。
以后,金瑶在丽春院出奇地宁静。没了李蓉,没了李珍,没有聂坤,没有嫉妒与争斗,没了目标与欢喜……
梁钰茜一把拢过来金瑶:“不还有我嘛,等你家那位聂大官人中了状元,你成了状元夫人,记得把我要去,我给你们两个当丫头。”
金瑶笑道:“油嘴滑舌的,你这一张嘴,我缝了也不是,不缝也不是。”
梁钰茜扑哧一笑,金瑶便静心等着。
这一等,可等了好久。金瑶起初每十几天丽春院石狮子旁望一阵,后来每三四天望一阵,最后每天望一阵,可望眼欲穿,也没等到那个良人。
春去秋来,秋来春来,恍惚间便已经是三个年头了。
整整三个年头了,金瑶算一下,唔,十七岁了。
四月初四,今日。金瑶倚在石狮子面前,望着远方。除了一轮太阳从云雾中喷薄欲出,再无其他。
梁钰茜拿着一张披风披到了金瑶身上:“这么早,又在这里望什么。”
“望人啊。爹啊,聂坤啊,一走,都不回来了。”金瑶头抵在石狮子上,笑着说。
梁钰茜道:“浑说。不过你放心吧,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就算是我,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你更加知道。”
金瑶拉着梁钰茜回去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