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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暖歆醒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熟悉的温度。
她的脸上湿漉漉的,于是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擦了擦。很快她发现屋子里忽然变得空空荡荡,地上的画纸和颜料一夜之间全都被清理了出去,墙上的海报也尽数被撕掉。
屋子里只剩下了苏皖平时所用的画板,画上是初见时那张巍然屹立的埃菲尔铁塔。
倪暖歆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打开门却再没看见苏皖的身影。倪暖歆扶住门框慢慢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缓缓地伸出手环住双膝,好像一束光在对阴影的恐惧里颤抖。
屋子里安静得像是亡去故人的呼吸。
☆、11
苏皖藏起回忆走得很安静,什么都没有留下。
倪暖歆终究没能留住他。
☆、12
倪暖歆一动不动地坐在房间里直到黄昏和黑夜缠绵深吻。
她离开时留下空荡荡的画板只带走了那幅画。
回国后她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再也不曾提起巴黎。她没有再拒绝别人好意安排的相亲嫁给了一位仅仅认识一个月的男人顾西安,只是因为顾西安看她时眉目间也有几分笑意,像极了苏皖。
就这样草草一生吧。
自己早已经死在巴黎破晓时的那场冬雨里了。
婚礼依着倪暖歆的意思办的很简单。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出现在红地毯的尾端时,还是没有笑。倪暖歆一步一步地向着顾西安走过去。很久以前她也是一样地走近苏皖。
宣誓交换戒指时,倪暖歆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她望向台下,眼睛沉寂地像是被暴风雪啃咬过的冰原。她收回目光终于抬起手。
“我愿意。”
☆、13
顾西安大她三岁,眉目温润,待她很好,过马路时不用回头也能准确无误地牵住她的手。尽管如此她还是不习惯和顾西安太过亲近。
那天午后倪暖歆和往常一样窝在家里看书,门外忽然响起门铃,她打开门时一位陌生男人站在门外,背着行李包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口生硬的中文显然不是中国人,“你好,请问,倪暖歆是住在这里吗?”
倪暖歆微微笑着答道,“你好,我就是倪暖歆。您有什么事么?”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庄重,“您是不是曾在巴黎认识一个叫做苏皖的男人?”
这是倪暖歆离开巴黎后第一次听别人提起他的名字。她愣愣地看了他半晌,直到他放慢了语调又重复了一遍,他眼中的急切让倪暖歆隐隐感到不安,她垂眸咬住下唇,沉默了很久才点头。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似乎还有些哽咽,“我是苏皖在乌克兰的朋友。他······”
“苏皖呢苏皖他在哪他没有来吗?”
“苏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死了。”
“你在说什么呢他怎么会死。”倪暖歆握住书本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为太用力的缘故而发白,书页也起了深深的皱痕。
“苏皖他回乌克兰后参了军······他死了。”
倪暖歆忽然无力跌坐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嘴,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打在地上,“苏皖······他死了?”
☆、14
顾西安回家时已经入夜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打开灯却看见倪暖歆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任凭顾西安说什么都一动不动,窗外的灯火阑珊都隐没在她的眼里微微闪烁着。
顾西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倪暖歆终于流下眼泪,没有想象中的拼命挣扎也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只是自然而然的流泪,像是倾诉。
倪暖歆闭上眼睛,她想起破晓时巴黎缠缠绵绵的小雨,那个少年浅浅的笑颜。
她咬紧下唇死死攥紧顾西安的衬衫,再也没有松开。
☆、15
苏皖曾拿起画笔瞳孔里一片漆黑的世界微微闪烁着些许的光芒。
苏皖曾说法语时清晰明朗尾音迷人。
苏皖曾轻轻拿过倪暖歆面前的咖啡放了糖慢慢地搅拌。
苏皖曾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一脸专注看木偶戏的倪暖歆。
苏皖曾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说:倪老师你教我吧我不会。
苏皖曾莫名流泪俯身吻上倪暖歆的额头。
那些白色长裙像是巴黎破晓时缠绵悱恻的小雨。
再也留不住了。
☆、第十个故事辗转流年
街口的方向。
那便是她与他第一次的遇见。穿着一套蔚蓝色棒球服的他,看起来比她大两三岁的样子。此时,目光正认真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往从他面前走过的人手里塞张传单,微微抿着的嘴角透露出他的紧张。
枫晚一手提着一碗刚买来的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一边啃着大叔慷慨附赠的小糯米丸子,晃着小羊角辫往家的方向走。才发现,刚才的那个小少年竟然还在那里,他依旧盯着人群的方向,手里的传单已经所剩无多。
“可以给我一张吗?哦,谢谢。”她走到他面前,开口问。
小小的枫晚对于陌生的东西总是怀揣着一种执着的八卦之心,即使那只是街边的一份小传单。哦,原来是寻人启事,上面印着一个小娃娃,对着镜头咧开嘴巴,露出刚冒出来的两颗小门牙。
“小宝宝长得好可爱哦,他是你的弟弟吗?”枫晚抬头问,发现眼前的小少年竟然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看,好像就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说的话,她只好抬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问了一次。这次少年终于回过神来了,解释说,“不是,是我的妹妹,她的眼角有一个小泪痣,你,也有。”说着,还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的脸。
枫晚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有些腼腆,“是哦。”
她拿走了传单,临别前祝福他可以早日找到他的妹妹。她还知道了,原来他的名字叫做秦冬阳,冬阳……一个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温暖的名字。
老旧的长街,秋风正在肆虐地刮着,带来阵阵寒意,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在大地之上。落叶依旧漫天飞,满目皆是苍凉。
☆、02
院子里,顾唯一正在院子里倒腾他的单车。见到枫晚蹦跳着走进来,他朝她笑,说,啊晚,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骑单车出门寻人啦。
听到声音,女孩脸上突然一阵欣喜,尖叫着扑到男生怀里,歪着头像小猫一样讨好地蹭着他的胸膛,哥,你回来啦!
之前顾唯一跟着姑姑一家去国外旅游了,说是去欧洲,还是坐飞机去的,当时可把连远门都没有出过连火车皮都没有蹭过的枫晚羡慕死了,直嚷嚷着要跟着哥哥去。可惜她当时生着病,重感冒,鼻涕吧啦吧啦地往外流。保姆兰姨吩咐她一定要在家好好休息,还哄着说,让唯一回来时给她捎上礼物,这才勉强作罢。
哥,欧洲好玩吗?有没有见到很多蓝眼睛金头发的歪果人?她仰着小脸,嬉笑着问。顾唯一赶忙伸手托住她快要往下掉的小屁股,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一小束包装的很精致的紫色的花,往她跟前一递,喏,给你带的礼物,喜欢吗?
这么多年来,枫晚都在想,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字眼来描述当时她第一次看到的薰衣草呢?神秘的紫,优雅的紫,温柔的紫,那么宁静地在手中绽放,轻轻一嗅,仿佛鼻翼间也萦绕上了阳光的味道。
顾唯一当时跟她说,一个人的一生中起码要有一次机会去普罗旺斯。带上心爱的人,牵着TA的手,一起漫步在那片一望无际的绚烂的海洋里。看那静谧的紫,绽放在眼底,又蔓延向天际。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侧着身子坐在他身后的自行车后架上,还顽皮地不停晃荡着双腿,连车子也被她晃得乱了方向。对于她的调皮好像早已习惯了似的,少年头也不回,只是说“顾枫晚,你不给我乖乖坐好的话小心我把你扔下去。”明明是警告的话,却也能说的那样温柔。然后他好像后脑勺也长了双眼睛似的,一只手准确地拉过她的,然后带到自己的腰上,稳稳地扶好。
女孩也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次终于乖顺了,双手安分地扶着少年的腰。感受着搭在腰上的小手传来的暖意,少年也咧开嘴角笑了,脚下的单车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嘴里还哼起了自编的歌谣。
或许每个人的童年时期里都会有那么一段快活的时光,那时候,一件芝麻绿豆小的事情都可以让自己心花怒放,快乐像是翻摇过的可乐罐突然被掀起了盖子,兹啦兹啦地喷涌而出。连入睡时,嘴角都挂着梦的香甜。
☆、03
顾唯一最近迷上了画画,还报了一个兴趣班,所以每个周末他依旧要去外面上课,剩下顾枫晚一个人呆在家。
偏偏她又是耐不住寂寞的人,这天,她再次一个人溜出门了。随便晃荡着,又到了上次遇见秦冬阳的那条街。他竟然在那里,真巧!
顾枫晚冲过去笑着跟他打招呼,见他的传单还剩一些,便很积极地分过来一小沓,跟他一起发。末了,还缠着他陪她去吃街角的麻辣烫,说一个人去吃太没劲了。她年纪小,也没那个心思去想,约一个才第二次见面的人一起去吃东西会不会很突兀。好在,对方也没有拒绝。
她像老母鸡一样雄赳赳地走在前头带路,嘴里叽叽喳喳地讲着那东西有多好吃多好吃,说秦冬阳你一定会喜欢的。粉红色的小舌头还伸出来舔舔嘴角,自己倒是先控制不住要流口水了。
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自言自语,没有搭话,但脸上也没见不耐烦的神色。
很热闹的小吃店,老板娘正在热情地招呼着店里的客人,见到枫晚走了进来笑着喊她快坐快坐。没过一会儿,两大碗冒着腾腾热气的麻辣烫端到了他们面前。
没两下子,她就风卷残云地解决了自己那份,这时已经吧砸着嘴巴问他好不好吃。说实话,秦冬阳本来可真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什么都放在一起,就一大杂烩似的。话还没说出口,抬头却见她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小脸被热汤熏得红彤彤,眼波盈盈,清澈透亮,竟是说不出的好看。眼角的那颗小泪痣,也被衬得耀眼。
“嗯,挺好的。”心间一软,终是不忍拂了她的一番好意。
听到这话,顾枫晚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成了可爱的小月牙。
那天,说是为了答谢她,他带着她去了游乐场。两个人一起玩了旋转木马,一起钻了鬼屋,还一起去坐了摩天轮。在摩天轮绕到最高点时上,他化身小魔术师,从背后给她变出了一个紫色的气球,她一脸惊喜地接过来,眼睛里闪着雀跃的光,问他怎么做到的。他只是笑,问她,喜欢吗?
一阵狠狠地点头,“秦冬阳,你真厉害。”而且对我那么好。
在后来,顾枫晚曾经问过他,自己长得是不是很像他的妹妹,其实她是怀疑他对自己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妹妹。当时秦冬阳就微微侧过身,开始仔细地端详起了她的脸,最后,只是皱着眉,沉默地摇了摇头。
枫晚却暗暗地松了口气。其实,她担心他对他这么好只是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妹妹,心里有些难受,觉得自己像是个坏小孩,去抢夺了那份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宠爱和温柔。好在他的否认,证明了原来并不是那样的,心中悬起的那颗石头终于缓缓地落下。
其实,秦冬阳摇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