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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云驰与他说了几句,庄尧与苍莩就在道旁等着。不多时,双方各自启程,错肩而过时,曹猛脸色十分不善地盯着苍莩,苍莩回瞪,还挑衅地一笑。到庄尧时,却与他拱了拱手,弄得他想生气又不好意思,不生气又憋得慌,不上不下地十分难受。
倒是庄尧与褚云驰的车架错过时,见褚云驰的车窗还没阖上,便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褚云驰心情倒是不错,也微微一笑。
这是庄尧头一次见褚云驰不带嘲讽地笑,他原本束起的头发,也不知怎么蹭下来一两缕,偏不显得乱,只衬得那个笑容有些暧昧起来。然而那笑容只有这么一错身的功夫,叫人来不及多想就过去了。
苍莩犹自忿忿:“那个曹猛,真如个长舌妇人一般。”又问楚玄,“姓褚的找你做什么?”
楚玄脸色平常,道:“说是去郡里拜见长官,且叫我准备接一接京中来的将作,只怕不日就到了。”
庄尧听到“将作”二字,回过神来,问道:“这么快?”
楚玄一挠头:“还要我不可告诉邱老先生。”
“怎么说?”
“这就不知道了……”
庄尧一想,许是前些日子被邱老先生缠得烦了,要磨一磨这老头了,心里一哂,这褚云驰也够记仇的了。
不想褚云驰却并非此意,他虽记个仇,却也不曾亏待自己人,这么做不过是防着老先生以为“凡事求褚令,一求就成。”而后总来烦他而已。
这位将作也不是宫里正当值的,只是个告病还乡的,年纪倒不是很大,将将五十而已,也不知怎么叫褚云驰的兄长说动了,给打包送了过来。
褚云驰接着兄长的信时,算了算没几日就该到了。可他初来第一年没有去见郡守,今年总要去一次,且他在宁远颇有业绩,也要与郡守透个风免得有人不喜,便未作停留,只留了人迎这将作,正好遇上半戟山诸人,本也是应他们所请,就叫他们去接了。
庄尧觉得是好事,十分高兴,楚玄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欢喜,苍莩见他两个也是心不在焉,便提议快些回山上,她却是有些想念罗绮了。且在师父家总要守着规矩,颇不如山上自在。众人便加快脚程,比来时缩短了不少时间。唯有阿冉,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得知自己错过了褚先生,很是不乐。
待回了山上,李导等人来迎,得知师父还惦念他们,众人也是唏嘘,纷纷请命要年前再去探望,又见庄尧带了许多郡府风物与他们,也是一派和乐,唯独不见罗绮。进了山上,各自修整,才见着罗绮正给她与阿冉张罗了热水洗漱。庄尧笑问:“我可给你带了好东西呢,怎么不出来迎我?烧水有她们就行了。”
罗绮哎了一声,手里活计不停,却是没有回答她。
屋内一时静默,一个小丫头插嘴道:“大王不在山上时,李当家的好威风哩,阿罗姐想去接大王,也被他拦回来了。”
罗绮忙道:“胡说什么呢。山上防备最是要紧,你看他威风,不过是大王不在,更要上心罢了。”又对庄尧道,“李导很是尽心,大王莫要怪他。”
罗绮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从不仗着自己与大王亲近就胡搅蛮缠,庄尧正是知道这些,却有些不悦来:“我早说过你不是我山上奴婢,怎就不能出来了?”
罗绮却只笑笑,把带给她的物产分了一份子给房里的小丫头们,原本替她出头的那个还有些委屈,见罗绮对她们好,又替罗绮不值起来。
罗绮不欲纠缠这些许小事,庄尧也只寄下了,只派楚玄日日去山下盯着县衙里的消息,只等驿站传信说将作到了,就好叫人去接。
将作来得不快不慢,到了城外驿站时,宁远正下了一场冻雨。楚玄一早就带人去接了,到驿站时那将作早已经整顿好了,闲得无聊正在打拳。
将作姓裴名景,在京中颇有名气,此番来,只带了一个十五六岁的侍儿,并无家眷人等。
说来也有个缘故,这裴景至今未曾婚娶,概因他母亲早逝,父亲又是个糊涂人,给他定了个姑娘,被他大伯家的弟弟瞧上了,便有他大伯从中作梗,硬是把这姑娘说到了自己家,又撺掇他父亲再与他定旁的亲事,他父亲又唯唯诺诺不肯出头责问兄长,裴景一怒,出门自谋生路再未回过家。
后来有人与他说亲,他一想家中如此不堪,实不欲自家妻儿受那一家糊涂蛋的气,索性都推辞了。一推二推,耽搁得久了,也就无人与他说了,待年纪大了,父亲大伯都奈何不得他了,却也错过了时候,便一直孤单着了。
这裴景说是五十岁了,却是一根白发也无,生的剑眉星目,上唇留了一道胡须也是全黑的,身材更是十分精壮,看着半点儿也不像个病入膏肓必须退休的样子。楚玄在外头瞅着,看这裴景在驿站外头打了套拳,那拳架打得不比他差,也是吃惊得下巴都要摔地上了。
裴景见楚玄看自己,操着京中口音笑道:“见笑了,每日不动弹动弹就不舒坦。”
楚玄脸一红,忙以礼相揖:“老先生本事好。”
裴景哈哈一笑,声音也是洪亮,互通姓名之后,知楚玄不是褚云驰家人,便问他:“半戟山是何处?”
楚玄颇以山上为荣,便介绍了一二。裴景也不是个愣的,顺口夸了两句结果,就叫楚玄直接给拉到半戟山上了,到了地方见了邱老先生,两人虽差着不少年纪,却也算个半个朋友,在京中就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待邱老跟他说:“这山上的小娘子也是个爽利人,比京里那些抽规矩可是舒坦多了。”裴景才一脸惊诧,问道:“怎么,这山上还有小娘子?”
邱老先生拍拍他肩膀,道:“老弟莫慌,这边地民风不似京中保守,女子也是要撑起家业来的。”
裴景却是略有些苦着脸道:“我并非是瞧不起这山上女子,只是我借病乞个还乡,就是因得罪不起京中女子,你一说这山上又是女子当家,倒叫我惊了一惊。”
邱老先生奇道:“京中多淑女,都是温润守礼,能耐你何?”
裴景道:“老哥哥只道京中淑女多,却忘了,皇家女儿却也在京中!”
邱老先生想了想:“今上还不到三十,所出公主皆年幼,姐妹们又多嫁了,哪一个又能去为难你了?”
“还有个没嫁的乐宁长公主呢!”裴景叹道,“她是太后之幼女,今上之幼妹,因已入了嫁龄,正在营造公主府,邱老可不晓得,那是位活祖宗!您也知道,公主府里亭台廊庑都有制式,可这一位偏要闹些花样儿,不让她满意她就动手打!所幸彼时我正督造一处楼阁,没挨上这倒霉事儿。不想前头的匠人叫她打伤了,宫里就想推我顶那个缸,我还能不跑?若不是褚公府上找上我,怕是我现在已在乡里耕田了。”
邱老先生忙安慰道:“这半戟山上的小娘子却是个好说话的,你且看我过得如何?安心便是。”
裴景却是将信将疑:“褚二郎在京中时最是个厉害人物,连他爹都奈何不得,邱老您却还曾说过他好说话呢。您又说这山上小娘子好说话,这……”
邱老一哂:“嗐,你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官方顶级技术宅来了,开启新工程啦。
褚云驰再飞一会儿也就可以降落了。
☆、骑兵
裴景装病躲避长公主,也是个聪明人,却又不是只会耍个小聪明的人。他受了褚氏的邀,便十分出力。邱老先生到底也没骗他,虽褚云驰不在,也无人怠慢他,山上庄尧非但没有难为他,还为他准备了住所,当然都是罗绮安排的,叫裴景十分熨帖。
邱老先生将自己所记录的大河水位,流经之地等一一交付裴景,庄尧也请了河岸边儿种田的农人来与裴景分说水流情况。裴景很是谨慎,把打听到的这些消息整一整,又骑着头小驴儿日日去河边看了一阵河岸的土壤,植被等。
褚云驰在郡府耽搁了不少时日,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裴景坐在驴上,逮着门房上人说话呢,那守门儿的一脸愁容,又不敢撵他走,此刻见了褚云驰几要哭出来了。
也怪不得裴景,他想查一查官方记录的历年大河汛期,究竟哪年发过大水不曾,造成什么样的损失等等。可是褚云驰不在家,谁敢开他的库?裴景便日日来问:“你家县令何时回来呀?”
把个留守的差点儿没烦死,心说这一位比邱老先生还难缠,邱老先生顶多骂两句,这一位却是日日过来,就笑呵呵地闲聊打听,什么都问,就差没把守门儿的被家里老婆罚顶碗跪了半宿的事儿都打听出来了。
褚云驰一回来,就受到了留守人员的热烈欢迎,裴景也上前行礼。褚云驰看他二人活似一对冤家,不由笑了笑,与裴景寒暄一番。
裴景上下打量了褚云驰几眼,心里也是叹息。他在京里是见过褚云驰大哥的,嫡长之子自是气度不凡,却不想在这边远之地,还藏着这么一位少年公子,单论相貌竟还胜他兄长三分,修眉凤目间隐隐透出一股锐气,不骄不躁端方有礼,倒叫人怀疑他在京里那个与父亲不合的名声到底是怎么来的了,若是自己有这么个儿子,还不得睡觉都乐醒了?
老光棍裴景心下嘀咕,面上还是客套,待取过历年河道书录,便一头扎进这桥梁督造里头去了。
无他,秋去冬来,不趁着民夫闲了,谁与你征发?若是赶上农时,就又耽搁一年!在这事上头,褚云驰与半戟山竟是一般做派了,什么都紧着裴景用,给他配齐了工匠,一应衣食住行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邱老先生有心照应楚玄,把他打发过去跟着裴景学上个一二样儿本事,也是忙得昏天黑地的。
庄尧抓不着楚玄,只能抽空叫人去跟他说一声:“年前要见师父,不好好练功夫小心挨削。”
楚玄本就忙,叫她这么吓唬还起了满嘴的火泡,庄尧也有些于心不忍,又帮不上忙。再则她也不得闲,北地那一批军马,真真是好马,拉出来一试便知,同样是跑马,能把土马甩出老远去。只是前后算来不过两百匹,许多小马驹还没长成呢,庄尧便动了心思想再买一批,只是这算是“走私”了,毕竟北地胡夷时时犯边,与朝廷关系并不好,若想买马,还得悄悄儿地做。
按说,春日里买是最好的,青黄不接的时候,牧草也没长出来呢,不想把马饿死,就得便宜卖了,赶上了这时候买马就能狠赚一笔。
只是经过一冬的折腾,马却容易瘦病,所谓便宜不一定好占。半戟山也不缺那点子钱,庄尧便找了先前买马的老崔管事,看能不能再讨个门路买上一些。
这崔管事原本是侍候崔师伯的旧仆,十分忠心,庄尧先前提议造像一事,让这老人家心里十分感动,听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也是上心:“胡马却是我家四郎贩来的,胡人居无定所,怕是不好联络。不过,那小子也有些个门路,主人家若是放心,就叫他去试试。”
庄尧一笑:“是您的儿子,必是好的。只是我这里还有些药材,布帛等物,你看到胡人那里可能卖上一卖?”
崔管事道:“胡人那头,药材却不一定值钱,他们有专门采药的药农,药材价钱比咱们这还便宜些呢。有一次四郎遇上个东胡的药农,拿半匹绫子换了好几根老参来。需知老参在中原,十万钱也不见得能买来好的。至于布帛,胡人没有蚕种更不懂剥茧,若肯给他们些绢或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