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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直以来,专业给庄尧添堵二十年的褚云驰在被她噎了一次之后,终于报回了一箭之仇。他与山上的书信往来都是与王冉的,这一次竟然给了庄尧。
庄尧拆信,看完抖了抖。罗绮在旁捏着一把汗,怕她被褚云驰气个好歹的,没想到她把信放到一边儿就溜溜达达巡山去了。等吃过晚膳,闲下来了,才又把信抽出来,漫不经心地对罗绮道:“可算有功夫了……你帮我看看他这写得什么?龙飞凤舞的草书倒是漂亮,敢不敢写得好认一点儿?”
罗绮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拿过信略略看了一遍,道:“褚令信上说,那齿刷……不合让阿冉用。”原文当然没有这么和气,是引经据典地把庄尧骂了一顿,罗绮当然不能原话照搬,只说了个意思。
见庄尧一扬眉,罗绮忙道:“也不是说不好,说是见这几日阿冉龈周红肿,又看过齿刷,说小儿齿龈娇嫩,不合再刺激了,让停几天。还给带了剔牙的药草。”
庄尧仍是不高兴:“我回信与他!”
拿起铅笔,心有灵犀地对褚云驰冷嘲热讽了一般,最后解释了一下牙刷的用途,为了证明自己是有理的,还杜撰说是从古书上看到的方法。
写完了,扔给罗绮:“着人给他送去。”
罗绮一愣,小心地问:“……可要我再誊抄一遍?”
庄尧却是笑得一脸狡黠:“不必,就这么送过去。”
罗绮叹了口气,摇摇头准备出去,却又被庄尧叫住了,干巴巴地道:“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先让阿冉停两天吧……”
罗绮捂着嘴,乐着出去了。
不想这事儿却还没完,褚云驰三日后送来了一个精小的兔型陶豆'1',还配了一把骨制小刀。庄尧吓了一跳,问罗绮:“他这是做什么!”
罗绮却叹道:“此器精美,颇具古风。”
庄尧心说我看你们用的所有东西都是古风,到底还是抽出了信来看。这一回,大概是庄尧的硬笔书法之抗议起作用了,在她眼前的是一纸行楷,用了三分之二来嘲讽庄尧写的字。
什么“颇有画地为书之韵”,什么“观之如剔肉之鱼骨,令人不忍”……庄尧差点儿没把纸撕了,得亏最后褚云驰还用三分之一解释了一下,阿冉送给他一支新牙刷,他试了一下觉得还是蛮好用的,故而改进了一下——送来的陶豆里装的是是药材炼制成膏,以缓冲齿刷摩擦骨肉之用,至于骨制小刀,是用来将药膏挖出来抹到牙齿上,方便用齿刷“浣牙”的。最后还附了药膏的方子和制法。
罗绮还能笑着说:“真是精巧,褚先生奇思妙想呢。”庄尧就只剩惊呆的份儿了——是该说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呢,还是埋怨自己背不出来牙膏的配方?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被个古人用牙膏上了一课。
庄尧一时也忘了回信骂褚云驰,轻轻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草药清气扑面而来,挑一点儿尝了,庄尧瞬时间差点儿哭了。
罗绮吓坏了,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味儿太冲么?”
庄尧连连摇头,去漱了口。对罗绮道:“拿去给阿冉吧。”
罗绮去了,庄尧却以一个完全不像个山大王的少女姿势抱膝坐在床上。在口齿间仍萦绕的,是薄荷的味道。
想想也是奇妙,以前一点儿都不喜欢薄荷,味道冲,放在什么饮料里都像在吃牙膏。可是如今一丝儿薄荷牙膏的味道,差点让庄尧哭出来。
家长与老师和解之后的第二局,老师胜。
作者有话要说: '1'豆:一种由食器发展来的礼器,其食器功能也一直保存着。
☆、重阳将至
山上请来的大夫,除了给兵勇们教习包扎之法,又多了一样差事——照着褚云驰给的方子做牙膏。
庄尧来了兴致,折腾着搞各种各样的口味,成了之后,又被褚云驰戳开任督二脉似的,与罗绮研究着做各种花草纯露。花露,本是香料的原材料之一,罗绮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对此懂得也不少,且比庄尧这个半路出家的更灵巧。
庄尧很快沮丧地发现她只能提供想法,往大了说,水车风车,往小了说,铅笔牙刷,都是她想要了,吩咐人去做,具体怎么做,她基本上一窍不通,最有用的地方也就是人家做出来之后,她动动嘴说,这个可以了,那个还不太对。罗绮还在一旁说:“大王奇思妙想。”
庄尧就更不乐,说奇思妙想,有个看到一根牙刷就立即把牙膏给你配出来的褚云驰,自己这点儿本事算什么奇思妙想?于是连回信跟褚云驰打机锋都懒得打了,蔫蔫地捎过去一套不同刷毛软硬度的牙刷,一套不同软硬度笔芯的铅笔,一套型号齐全的牙线——最大能给牛剔牙了,一套阿冉坚决不肯碰的口味猎奇的牙膏。不过却是一个字儿都懒得给他了,事后褚云驰试了那几盒牙膏之后,笃定她一定是存心报复。
庄尧蔫了几天,在那儿怀疑自己的人生。阿冉倒是很喜欢褚云驰的原味牙膏,清凉微甜,很不坏。就连罗绮,得了牙膏牙刷之后,也觉得口齿留香,还大胆地跟庄尧建议:“大王不若将此推而广之,也是一桩买卖。虽骨刷、牙膏的本钱高了一些,正好吊着那些爱讲究的富户,他们才是大主顾呢。”
不想庄尧哀嚎一声:“罗绮,你再这么能干,我可怎么办?”
罗绮还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苍莩善兵,楚玄善工,做买卖、管账有你,就连褚云驰都能出牙膏出来……”庄尧恨恨地道:“被你们比下去了!”
罗绮好半天才明白她在闹什么别扭,噗嗤笑了出来。庄尧瞪她一眼:“还笑!”
“我的好大王。”罗绮笑得眉眼弯弯,“可若没有大王,谁会去做这些呢?”
见她还在生气,又轻轻拢着她的肩:“大王兴工事,重农耕,又肯让众人各展所长,如此,就是去做个官儿也不定比旁人差呢。你看便是朝廷肱骨重臣,哪个又亲自动手耕田织布了?论耕作,他们恐怕比不得半个农人。可他们是国之柱石,谁又要求他们什么都会了?”
庄尧发泄了一会儿,也早冷静下来了,此刻被她说的十分不好意思,道:“你就拿我胡比,我连个半戟山都管不好呢。”
“大王做的很好啦。”罗绮慢悠悠地道,“总比前些年,只与狮虎山角斗,四处惹气生舒服多了。水渠挖好了,明春百姓也会念着大王的好呢。咱们的日子,只会更好。”
她是真觉得松快了不少,大王的转变,让半戟山渐渐地有了生机。
庄尧虽还沉浸在“我是没用的现代人”的情绪里,到底还是知道这条路走对了。心里也坚定起来,也许我能做的有限,但是只要坚持做下去,让身边这些人过得更好一点儿,也就足够了。
庄尧被罗绮劝慰一番之后,到底给自己找了个看得过去的存在意义。工事,农事,若放在现代,也算是地方产业项目了。如果没有人开启项目,没有持久的计划,必然不会得到良好的发展。说来自己也算是个项目策划人,虽然技术比不上工程师,耕种比不过田间有经验的老农,就连一身功夫也是继承自王幼姜本尊,但是她有把项目做下去的决心,并且肯投资,肯扶持技术人员,就是项目持续下去的基础。
想明白之后,这一晚庄尧终于睡了个好觉。然后,第二天就起晚了。
罗绮叫她起床的时候随意地问了一句:“重阳将至,大王作何打算?”
庄尧还没睡醒,脑子慢半拍地想,重阳?只记得一句诗了: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于是打了个哈欠道:“照往年一样吧。”
罗绮一笑:“如今褚令已归邸,今年怕是会更热闹些。”
庄尧一下子醒了一半,冷着脸道:“谁去凑他的热闹!”
“您这又是怎么了?”
庄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不过是字写得难看,他取笑了我三回,我那是硬笔书法,他懂什么!心眼儿比芝麻还小!”
罗绮捂着嘴乐了一会儿,还是劝道:“头一回可是曹主簿说的,邱老爷子已经替您抽了他一回了。”
罗绮不说,庄尧都快忘了曹猛当初给过她难堪了。不过,王幼姜有句话说的很对,仆从属官归根结底依赖的还是他们的主子,庄尧也知道曹猛那么做是为褚云驰不忿,而褚云驰……这件事上倒也没什么好埋怨他的了,曹猛就是被他赶出去的。与褚云驰算是两不相欠了,到底还有什么事跟他过不去的?庄尧仔细想了想,嗯,八成还是他嘲笑自己。
想到这儿,庄尧怒道:“县里有会宴也好,祭典也好,我都不去!”又数落着褚云驰小心眼儿,装腔作势等她总结出来的缺点,发泄完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重阳之后不久便是师父的寿辰。今年……是六十整寿了吧?重阳怎么过事小,师父的寿辰,恐怕我与苍莩还是要去的……另有楚玄,李导,荀功全……却不能都去了。”
罗绮插嘴道:“楚郎君若得闲,倒是无妨,左右不过几日路程,略留一两个人守山便可。”
“再与他们商议吧。苍莩与楚玄去的话,便留下李导荀功全等明年吧。”庄尧也没多在意这个,穿好了衣裳用早饭,这个话题就一带而过了。
时人很重视重阳节,提前就准备着米酒肉果等祭典上要用的东西,大户人家也会附庸风雅弄些会宴,会宴上略懂些学问的还会吟诗作对,更不乏丝竹管弦。
半戟山的话,也就是常例地佩茱萸,饮菊酒,至于登高,半戟山已经很高了,倒是会接小王氏等上山来。最盼望过节的,还是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了,山上部曲住得远,有孩子也跑不掉庄尧眼前来,所以提前兴奋的只有阿冉一个。
听说今年重阳又要在山上过,阿冉不干了,缠了庄尧一整天,最后以“要抽空跟着罗绮学算术”和“再也不逼大王练字”为条件,换了庄尧同意重阳当日许他下山。
如果说前一项还是培养阿冉文理科全面发展,后一项就纯粹是庄尧私心了,前一条阿冉答应得飞快,这孩子因为褚云驰的离开做过几天失学儿童,对学东西还是有一种本能的热情。可后一条,阿冉就显露出他敦厚的本性了,不大乐意大王半途而废。不过,到底还是没强过山下的诱惑,阿冉带着深深的自责被迫屈从了。
罗绮摇着头,小声儿地对庄尧道:“大王不好如此难为小郎君……”
庄尧咳嗽一声,丢下一句:“还不是山下那个谁闹的?”不等罗绮念叨,就要溜走。
罗绮知道她的小心思,无奈地道:“大王,总不能让小郎君独自下山吧?”
庄尧随口道:“便由着山下的规矩来,你于俗礼懂得也多,不用问我了。”便走了。
绑架县令事件的危机解除,带来的情绪影响也渐渐消失了,庄尧整个人有些发懒。训兵有苍莩分担,工事楚玄比她懂得多,除了时不时去药田看看,也没什么事。相反,从前最闲的楚玄,因为庄尧的到来变成了个大忙人了。
此时庄尧怕罗绮再唠叨,又去骚扰楚玄了,结果小院儿里遍寻不着,反倒遇上了气呼呼的邱老先生。
老爷子挽着袖子骂:“你个小兔崽子!藏哪儿去了?”
庄尧问了才知道,邱老先生三天两头儿地去催褚云驰,终于把褚云驰惹毛了,再去就被小吏拦在衙外了。老爷子心气儿不顺,就捉着楚玄唠叨,没想到正唠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