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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我不相信你会杀了伯父。”他轻声地说道,“可官府的人,来得很快,你爹几乎是刚……刚咽气,官府就来人了。并且,让人看了之后,一口咬定,你为他熬的药中放了□□!而伯父当时手中,还拿着你……你帮我买的老鼠药。那药汁是你亲手熬的,药铺的老板也证明你去他那里买过药,那卖老鼠药的寡妇,也证明……你。”他终于不再说下去,慢慢转头去看着她,只见她将整张脸都埋在那张海捕画像中。
那画像轻轻地颤抖,很快便被水浸湿,浓黑的墨水慢慢浸透开去,如同这即将笼罩天地的夜色。
张大努力地赶着车,似乎是绕着宜水镇走了小半圈,从西方一直绕到西北方。西北方镇口,似乎是停了一辆板车,班车上放着一口棺材。眼下四处无人,他将木梓衿拉下车,将棺材盖打开,说道:“躲进去!”
她似乎是终于有了知觉,慢慢地靠近那口棺材。腾挪着身体爬上去,慢慢地躺好,将身体缩在里面。
“我上午去了义庄装了一具无名尸体出城。这棺材趟过尸体的,你憋着气儿。”张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推动棺材盖子,棺材盖轻轻地合上,她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接着,身体微微晃动起来,身下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沉顿艰涩,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明明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却强迫自己想清这一整天的事情。
买药,煎熬……任何一个过程,都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为什么会中毒?
张大的话,说得并不清楚,甚至连中的什么毒都没告诉她,官府的人认定父亲是因为吃了她熬的药所以才会毒死,那么,一定是那药有问题?
车轱辘之声终于停下,张大慢慢推开了棺材盖,木梓衿瞬间睁大了双眼,入眼的却是一片黑暗!
原来她躺在棺材中悲痛沉思之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坐直身体,等双眼适应了黑暗之后,才看清这里是一处树林。这树林是宜水镇北方的林子,林子里,还有一处长亭。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疑惑地看着张大。
“这是赵捕头的意思。”张大说道,“他说他明日要护送本州知府入京。到时候,他会经过此处,带你离开。”
入京……
平静的眼眸之中仿佛出现微微涟漪,她将自己蜷起来,抱住双腿,将头放在膝盖上,若有所思。
“好,”她点点头,“我就在这里等他。”她思索着此时的时辰,不知若是躲在此处,能否躲过官兵的追捕。她踉跄着扶着棺材跳下板车,走到张大面前,双腿一弯重重地跪下。
“木头?”张大立刻伸手过来扶她,“你起来,你……你这是……”
“张大,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你和赵铺头了。”她沉着身体,不肯起身,“我……我爹现在,是在哪里?”
张大以为她想问出木淮山在哪儿想去救他,便有些不愿意告诉她。
她冷静下来之后,微微思索,就猜到自己父亲的所在,“若是官府想要抓我,一定会将我爹带走。我爹,现在是在义庄吧?”
卑贱平民的尸身,或者无名无籍之人的尸身,都会停留在义庄一段时间。若是很长时间都没人认领,便找个地方随便埋了。
而此时,她不能去义庄,否则就是自投罗网。
先要自保,才能为自己洗清冤屈,才能查清父亲的死亡真相。
她一下就说出了此时木淮山尸身所停放之处,张大一时急乱支吾了几声没有回答。
“若是我这一去很久都没有回来,你便帮我把父亲入殓了吧。”她仰头看着张大,闭了闭眼,“让他尽早入土为安。如今天还冷,若是……”
“我知道。”张大不忍心听下去,“衙门里的人你都熟的,你从小就和他们一起混的。再说,还有几个捕头受过你爹娘的恩惠。他们不会亏待……”他最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木梓衿,只是手上一用力,将她提了起来站好。
“谢谢。”她轻轻地点头,神色犹如枯槁。
四周夜色暗沉无边,寒风吹得树林凄厉作响,犹如鬼泣,阴森恐惧。
他深切而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板车,说道:“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官府的人会起疑。”他说道,“你保重。”
“保重。”
他咬了咬牙,慢慢地推着板车离去,车轱辘之声消失在耳畔之时,她才恍然惊觉这漫天黑暗之中只剩她一人。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不远处亮起火把,似乎是一行官兵追查了出来。
“快快快!”有人粗声大喊,“县令大人说了,那木梓衿说不定还没跑远,方圆十里之内必须连夜地毯式搜查!”
☆、落魄逃亡
黑暗之中那一列蜿蜒而来的火光如同地狱之中飘忽过来的鬼火。
木梓衿心头一惊,猛然醒过来,四处看了看之后,立刻攀上一棵树,躲在了高高的树冠里。
宜水镇只是一个小镇,镇上的捕快人数不多。此时木梓衿趴在高高的树枝上,这棵野外生长的松树树干笔直,枝叶却不算茂密。
寒冬中,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木梓衿却紧紧地将身体趴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随着树枝的晃动,轻轻地颤抖着身体。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一行捕快十几个人,慢慢地走到了不远处的树下,“这木梓衿,虽然不跟着她娘干仵作了,但是她的为人我们还是清楚的。她怎么就会杀了他的爹呢?”
“想不通。”几个捕快停下来歇息,“宜水镇,好几年没出过这么大的案子,我都没这么累过,竟然还出镇搜人。”
“若是不想像现在这样劳累,就像那个姓赵的一样,攀上知府大人,让人家带着去京城混饭吃。”有人不由得感叹一声,“哎,京城呢,天子脚下,那可是繁荣无比,前途不可限量呢。”
“知府大人是他远房叔叔。”有人轻笑,“你呀,就没那命。”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那捕快挥挥手,裹紧身上还有些单薄的衣服,“你说,要是找到了木梓衿,可怎么办啊?怎么说,也算是有交情的啊。”
“我觉得这事儿真是太巧了。”有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木梓衿一直静静地趴在上头,一动不敢动,静静地听着不远处树下的捕快说话,想试图听出些线索。听到有人这样说了一句,立刻抬起头来,睁大了双眼,透过眼前密密匝匝的松针向那火光摇曳之处看去,屏住呼吸静静地使劲儿听着。
“如何太巧了?”有人问到。
“我当捕快也有些年头了,一般情况下,死了人,凶手都会将尸体藏起来或者毁灭掉。像今天,亲眼看见那木老头咽气的,还是第一次。”
“说得有理啊。”
木梓衿心头大震,凌乱的思绪之间,似乎总算出现了一个可以清理的线头!
“你不知道啊,”又有捕快惊骇唏嘘地说道:“那场面可吓人。我还从来没见过,人被毒死之后,全身飞快变黑,皮肤几近于溃烂的,那木老头,以前见他的时候,觉得他还算是好看的,可他变成尸体,简直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啊。”
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木梓衿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唇,才没让哽咽于心头的剧痛哭出来。自己的父亲,临终之前没能见一面,甚至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中毒?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条如刀一般扎在心头的线索牢牢记在心里。
什么毒,能够让人全身快速发黑溃烂,甚至面目前非?
而那个毒,又来自自己亲手给父亲熬的药。这一切,到底……
那十几个捕快歇过之后,继续往镇外搜索,木梓衿爬下树,慢慢地走向长亭。此时冷风寂寂,树林风声涛涛凄厉,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脸上几点冰凉。微微抬头,原来是下雨了。
雨水夹着雪,穿林打叶,满林子雨声凌乱空寂,可也成了此时陪伴木梓衿的声响,让她恍然觉得自己还是活的,至少还有知觉。
伤春悲秋不能使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只能拖垮自己。她此时绝对不能出意外,至少身体不能。否则便走不出这小小的宜水镇。加快了脚步走进长亭,暂且在里面躲避风雪。
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她甚至觉得自己也许是在梦中。坐在长亭中冰冷的石凳上,她将自己蜷缩起来。双手环抱在胸时,摸到放在怀中的东西。她愣了愣,才发觉那是一包附方牡丹,和一本手札。
附方牡丹是给爹买的。她将拿包牡丹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抱着最后的依靠和慰藉,泪水潸然而下。如今自己身上,仅存的与父亲有关的东西,便只剩这包附方牡丹了。
哽咽无数之后,她压抑声音几乎窒息。胡乱抬手擦了眼泪,她又将自己的手札翻开。
遇到案子记录下来,是由娘亲教的。娘亲是仵作,她曾经告诉过木梓衿,她的父亲,也就是木梓衿的外公,其实也断过案子,也会验尸。她这个随时随地用手札记录案情的习惯,便是由父亲传授。而如今,她传授给了木梓衿。
摸到手札之中还有一支细细的毛笔,她努力挤掉泪水,好让自己在黑暗之中看得清楚一些。手札上的字迹朦胧模糊,可依旧看得清,最近记录的,是京城“无头鬼案”的案子。这让她意识到,如今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梦。父亲身亡,自己被捕在逃。天涯海角,从此逃亡飘零。
各州府都在通缉自己。朝廷的办案速度何时已经有了这样的效率?
她突然想到这点,全身猛地一僵!
最长不过半天的时间,海捕图影就已经到了各个州府?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笔,翻开手札,走到长亭外,将干涸的毛笔沾了些雪水,再回到石凳上坐好,慢慢地记录起来。
悲痛和疑虑交加,风雪总算停住时,天边已经泛着青黛色。细碎微弱的光亮从树林上头筛漏下来,远处也传来马匹及行人走动说话的身影。她立刻起身,将手札卷好又房间怀中,极目远望,看见一行人一辆马车慢慢地向着林子靠近。
她立刻离开长亭,远远地躲了起来。那行人当中,果然有赵捕头!
此时他正四处张望着,神色紧张谨慎,并没有任何发现之后,又有些担忧失落。
这知府的人才刚刚出镇,不可能在这儿停留。木梓衿心中有些慌乱,太过伤痛之下,竟没有想到这一点。等那行人走远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尾随而去。只能在路上找机会和赵捕头碰面,让他带自己去京城。
……
京城,楚王府。
懿德堂依旧温暖如春,氤氲的暖气之中,墨香萦绕幽浮。
红袖站在案几旁磨好墨之后,便安静的退下。并无宁无忧的吩咐,便不能擅自留在懿德堂。
宁无忧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圣旨,不见任何神色。曾经权势滔天的楚王,如今回京,皇上便下了让他携领六部、尤其是掌管天下刑狱的圣旨。这无疑,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犹如,一艘小小的扁舟,被抛进了惊涛骇浪之中。
宁涛站在一旁,同样盯着那圣旨,轻轻摇头之后,说道:“总之这是好事。”他笑了笑,“皇兄在世时,不也是由你携领三省吗?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宁无忧卷好圣旨,摇摇头,说道:“皇上还是有些心急了,不过,无妨。”
“这是吏部今日交过来的文书。”宁涛从袖口之中拿出一本文书,“这是这段时间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