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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也是梦吗?
“匀烨,我在做梦吗?”我惊讶地呆望着面前那个宛如夜雾般虚渺的幻影。
“嘘……小心,别让外面的狱卒们听见了。”他将食指竖在唇间,面色凝重地提醒我。
“你……想做什么?”待视线逐渐能够适应这黑暗的光线,我发现面前的牢门不知何时已开了一个洞,匀烨正站在我身前,为我解开缚身的符咒与铁索。
我下意识地触摸着他的臂膀,指尖却触碰到一片温湿……那是——血吗?
“匀烨,匀烨……你怎么了?痛不痛?”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蓦地拥紧了我。
“茱儿,我们走吧?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永远。”
“可是……”
“你舍不得他吗?”
他并没有说明那个“他”是谁,然而我心中却是咯噔一跳。
“茱儿,跟我走——为了证明我的猜测是错的,你并没有爱上你的师父。”
没有爱上……你的师父。这是匀烨、初怀、式微、丰轩……所有人的期望、和他们一直以来最大的隐忧。我不知道师父心里是如何作想,只是,每每在我念及这个问题之时,心便如被针砭。
“匀烨,我跟你走,为了你给我的……温暖。”我依偎在他颈际,柔声回应他的心愿。
看守牢狱的官员和狱卒们大概是被他施了咒术,都已无声无息地睡去。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匹马——或者,只是他用幻术凝聚出来的马——他的幻术修为,是年轻一代祭司中的佼佼者。
马儿在夜色中焕发着朦胧的白光,我迟疑着,终于翻身跨上马背。便在那一刻,仿佛感觉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熟稔,我的目光转向身后——
但见身后一人白衣银发,正遥遥凝睇着我——他一手制造出来、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
“师父?”我面色霎时间苍白下去,脱口低唤。
匀烨面色微沉,一把将我护在身后,淡淡问道:“你是来阻止我们离开的吗?”
“不,我只想跟茱儿说一句话。”那个人的衣袂飘摇在夜风里,在月下淡淡清说,目光依然缥缈,仿佛灵魂已游离去了另一个世界。
匀烨点了点头,很爽快地走开了。
我迟疑了一刻,终于步上前去,声音微颤:“师父。”
我很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然而那三个字在我舌下徘徊了良久,终究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茱儿啊,”师父凝视着我的双眼,那眼神是我永远看不懂的寂寞与悲凉,“去吧——去追求你的自由、抓住你的幸福……抓住它之后,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师父!”我脱口低呼,没有想到临别在即,身为族中最年长的祭司的师父,竟会同我说出这样一番话。
然而,师父只是淡淡转过了身去,再不看我一眼。
“快和他走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我就那样离开了我的师父、我的故居、那生我养我之地——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再未返回这里,见过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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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似乎是我永远的宿命。
沙漠中,一对年轻恋人相依坐在骆驼上的背影,最终被大漠上的行商与草原上的牧民们传诵为一首美丽动人的歌谣,带去苍华大陆的四面八方。
“匀烨,我们要去哪里呢?”
“天之涯,地之角。做这片神州大地上一对流浪的旅人、一对平凡的恋人。”
“匀烨,这里离幽宸国有多远呢?”
“大概一万八千里吧。怎么,你想念你的故乡了?”
“不……”
“那是……想念你的师父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最近常常反复做着一个梦,梦见我师父……匀烨,你有没有想过,师父为什么会放我们走,并且告诫我们、永远不要再回去?”
“因为他爱你,希望你更加自由地活着。”
“爱我?你说……他是爱我的?”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茱儿。”
“可是,为什么我们就这么走了,那边却没有派出人来找我们?——七百年前,那一对相爱的祭司也是像我们一样,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私奔了,然后,不过两个月,他们便被抓
92、前传:千年(三)。。。
了回去、被王下令处以极刑……”
“你是宁愿我们被抓回去,也要再见你师父一面吗?”
93
93、前传:千年(四)。。。
“匀烨,你知道吗?最近,我总是在反复做着一个梦,梦见我幽宸国的大难就要来临了——啊,你看天边,那北斗七星……北斗逆转了!”我尖叫着将手指向夜空。
“紫微暗淡,天狼冲煞,北斗逆转,四象混乱啊……看来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即将要面临末日灾劫了。”匀烨凝神注视着星斗漫布的天穹,喃喃自语,声音却是平静而淡漠的。
“匀烨……”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出一直埋于我心底的那个疑虑,“我们,真的是邪神的后裔吗?”
“阿修罗王……那是这片大陆上愚昧的子民们口中的邪神,亦是我们世代供奉的神灵——怎么,在中陆居住得久了,你也开始认同并接受他们的观念了吗?”匀烨轻笑着挖苦我。
“不,匀烨……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凝视着他双眼,目光炽热而殷切。
“你认为,我会知道得比你更多吗?——我可是最后加入七大祭司的一个啊。”匀烨转过了头去,似乎有些回避我的目光。
我这时抬眸凝望夜空,倏地一惊:“匀烨,你看天幕上——北斗七星的光芒,开始变得黯淡了!”
在我的惊呼声中,匀烨的眼神终于微微一变,抬首向天幕望去——然后,他的眼神瞬息凝定住。
“匀烨!”我的声音终于泛起了战栗与轻微的哽咽……
“快点回去!你快带我回去!”我竭力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几乎要将他的衣袍戳出洞来。我嘶声哭喊道:“我这些日子每晚都睡不安……我怀疑、我怀疑师父他们,就快要出事了!”
然而,唯独这一次,他没有听从我的请求,而是拂衣转过了身去。
“匀烨,求求你,快点带我回去!”我依旧拉扯着他的衣袖,目光始终不离天边那七颗星辰。
他忽地回过身来,从身后将我紧紧拥住,在我耳际哑声叹息。
“茱儿,你到底,最爱的人,还是你的师父啊……”
那一幕仿佛变成了慢镜头。然而在他怀中,我的心却如沸水般焦虑难安。
我明白他已感知到我心中所想。
“再给我一个拥抱吧,茱儿……然后,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定定看住我,目光中柔情脉脉。
“可是,匀烨……我没有权利为你做出选择。”我哑声苦笑。
“但,他们也同样是我的同伴、师长、和朋友。”匀烨的笑容有些像安慰的自嘲,“莫忘记,我之所以能够成为玉衡祭司,可是全赖你师父的恩赐啊……何况……那,毕竟是我们的国家。”
“茱儿,”最后那一眼,他给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你做出选择了吗?”
“……”
我阖眸叹息,师父的眉容笑貌此刻无比真切地浮上我眼前……那些话语,那些神情,历历清晰如昨。
念及此,心中猛然便是一阵针刺般的痛楚。那种痛楚纠缠蔓延,直浸漫至血肉与灵魂深处。
那是我永生永世无法忘怀的痛。那是我永生永世无法忘怀的……我的师父。
我抬眸望天,夜空中那收尾相连成勺状的北斗七星其中五颗早已黯淡,犹如被泼墨般的夜色吞噬了一般。唯独其中相连的两颗星辰依旧散发出模糊的光线,却显得那样的伶仃孤寂。
那一刻,泪水溢满了我的面庞。
“……好吧,茱儿,如你所愿。”良久,他终于从我颈间抬起头来,轻轻叹息:“用你的眼睛,将我们传送回幽宸国吧。”
“我的眼睛……”
“是的,那是开阳祭司世代传承的——那种封印在你眼睛里的力量。”
他的手缓缓抚摸着我的双眼,那掌心传来的热度令我的双眼产生一种灼烫的痛楚……
一刹那,仿佛有一束光,从我的灵魂深处径直传出,霎时贯穿了我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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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梦寐初醒一般,待回过神时,我已身在这个被胡杨树包围的绿洲王国。
然而,这还算是一个王国吗?
昔日的绿洲如今已被浑浊的黄尘覆盖,枯竭的水井边、破败的屋檐下、倾颓的城墙底,堆叠着无数已死去、或濒死的族人,口中发出无助而无望的呻吟。而剩余的贫民们面容枯槁,似是已有多日未食未饮,他们纷纷举手向天,仿佛是在向天上那些看不见的、他们的神明祷告。
然而,天上却没有传来神明的回应——我的国人们,没有等到神的救赎,便在巨大的痛苦与恐惧中渐渐死去。
在族人们濒死愤懑的诅咒声中,我因而得知——那是苍华大陆上的神明容不下邪神的子民,对我们的子民种下了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将他们的灵魂驱赶回属于他们的、那座不见天日的“死亡之城”。
而那一刻,我们的王子、司星圣女、和作为他们大祭司的我们七人,也只能无言地看着他们痛苦挣扎而死,什么都做不了——在那名为“神罚”的灾难之下,任何的法术及祭奠都无能为力。
在这场宛如末日般的灾劫中,王已经死去。留下来的,是匀烨的最后一位兄长、也是王族血脉最后的继承者。而紫微圣女和师父他们,都已率领我们剩余的族人,去往碧落山——那座位于横绝山脉最边缘处、濒临黄泉海的山脉——那是阻隔苍华大陆与冥界黄泉海的神山,是中陆人的神山,也是我阿修罗族的圣山。
“茱儿,”似是察觉到我心中已立定了什么决意,匀烨在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的……要去吗?”
我没有答话,然而我凄静的面色已表明了我心中的决意。
“开阳祭司,”这时,难民中有人叫住我,奉上一张式样奇特的红色短弓。
“这是……”我怔怔地抚摸着那张短弓,见弓身上流转着奇异的淡淡红光,宛如鲜血打磨而成。
“我一直留在此等您,开阳祭司。此乃上代开阳祭司留下的武器,名为‘血月弓’。天权祭司临去前交托给我,命我藏置妥当,若开阳祭司回来,便亲手交予您。”他顿了顿,将弓高举过头顶,声音肃穆,“吾乃幽宸国殿前将军,古勒弥。”
“师父……”我接过那张短弓,十指轻轻地摩挲,宛如在擦拭着一件稀世珍宝。思绪迷茫之际,熟悉的颤音滑落我唇间,声音已透着些微哽咽。
我最后一次踏入我幽宸国的王宫,在古勒弥将军的带领下,哀悼这座已沦为废墟的曾经雄伟的宫殿。在我曾与师父共同居住过的文曲宫里,我看见残缺的墙壁上,雕刻着一位少女在月下翩然起舞的图绘,我依稀看见,那个少女朱眸银发、裙裳缥缈——我记得,在我幽宸国一次盛大的祭祀中,我曾跳过那支名为“飞天”的舞。然而,我来不及去分辨那个少女的真身究竟是我、抑或是我梦中所见那个少女,同伴们迫切的脚步声便已催促着我,踏上了那漫长的、一去无回的复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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