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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
韩笑紧咬牙关,郁集多日的情绪终于也爆发了:“聂承岩,不是每一次你让我滚,我都还会留在原地的。”
她用力把布巾往地上一甩,扭头就奔了出去。聂承岩翻了个身,闭眼呼呼大睡。霍起阳和贺子明互相看了一眼,都退了出去。
韩笑飞快的收拾了行李出来,吩咐暗卫给她备马车,暗卫大吃一惊,急急去找霍起阳。霍起阳吓一大跳,与贺子明赶紧过来劝,韩笑态度坚决,她决不能在这再呆下去,她要回百桥城,她说着说着终是忍不住痛哭出来。
霍起阳他们没了办法,最后只得让贺子明陪她先回去,反正事情是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韩笑先走一步,回百桥城等着,这个跟主子还是能交代的。
于是韩笑坐上马车出发了,聂承岩睡死过去,完全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第二日,他睁开了眼睛,感觉头疼欲裂,喝醉之前的事情象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闪过,他闭了闭眼,压下了心中的难过,开口唤人:“笑笑……”
没人应他,聂承岩又唤:“笑笑,我头疼,我脚也疼……”
告别过去
霍起阳在门口现身,应道:“主子,你醒了。”
聂承岩单掌抚着额头,闷着嗓子答了一声:“嗯。”
霍起阳唤了小仆过来伺候他起身,聂承岩却道:“笑笑呢,叫笑笑来。”他好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头乱七八糟,有很多人、很多血、很多叫喊声和眼泪。下雨的声响很吵,他很冷,脚也很疼,他痛苦,他暴躁,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呆会,但太多人不停的扰他,冲他吼冲他拔剑,血流满地。芸儿不停的哭,死老头跳出来闹,就连最懂事的笑笑也来凑热闹冲他喊,他让他们滚,让笑笑也滚……
聂承岩忽而发现霍起阳没去叫人,他想起来他似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问:“笑笑呢?她又生我的气了?”
小仆听他语气不妙,站在一旁不敢近身,主子昨天吼得那吓人,他在外头都听到了。聂承岩头疼欲裂,看那小仆的瑟缩模样就来气,转头瞪他一眼,那小仆吓得腿一抖,聂承岩更气,嗓门大了起来:“笑笑呢?”她偷偷跑出去的账他还没跟她算,前两日正是危险的时候,她怎能大半夜的偷偷出门,万一她出了点什么事,让他怎么办?
霍起阳定了定神,回道:“韩姑娘回百桥城去了。”
“什么?”聂承岩这声喝,直接把小仆给喝得跪在地上。霍起阳早有心理准备,镇定的答:“昨日里主子不停骂,让韩姑娘滚,于是韩姑娘便听话走了。”
聂承岩象是被点了穴一般的僵在那,他不停骂让笑笑滚?他皱紧了眉头想着,他好象是骂她了,可是他骂人是常事,能把她骂得自己跑回家去,那他昨日的态度究竟是多差?
他动了动,脚上的痛让他吸了口凉气,他适才一清醒过来便想找笑笑撒娇,他觉得好多话要对她说,可没想到人却原来是被他骂跑了。他又急又怒,生自己的气,也生她的气,他的烂个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不是最强悍的笑笑吗,怎么也把他的发脾气当真了呢?他一生气就骂人滚的,她认识他第一天可不就是这样了吗?
“她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
“子明跟着她?还带了谁?”
“黑子替韩姑娘赶车,子明骑马。”
聂承岩越想越不安,撑到床边找他的轮椅:“笑笑哭了?她生我气了是不是?”小仆慌忙把轮椅给他推过来,霍起阳负责回话:“那是当然。”
聂承岩吃力的攀坐上了椅子,闻言看了一眼霍起阳,他今日说话倒是很有笑笑往日的风格了,他眉心打着结:“推我去笑笑屋里看看。”
小仆赶紧推着他往外走,霍起阳却是说:“人确是走了,屋子空着,没什么好瞧的。”他的怪声怪气终惹得聂承岩猛的握着轮子用力一转,面对面看着他,冷道:“说,我昨日究竟怎么了?”
“主子喝醉了一直唤着芸儿,倒在地上着实不雅,韩姑娘来劝,主子便让韩姑娘滚。当然了,言辞之中没什么好听话。”
聂承岩强撑着要裂开的脑子使劲想,可想不起来,但他没由来心里着慌,不由自主的辩:“骂人话自然是没好听的,我喝醉了自然做不得数。”
霍起阳面无表情的应:“主子说的是。”那语气,仿得象极了韩笑。
聂承岩微眯了眼盯着他,他自然明白霍起阳今日这般不对劲,定是他昨日里过份了,他越想越慌:“笑笑伤心了吗?”
“韩姑娘昨日顶嘴的时候,还是很坚实有力的。”
聂承岩静了很久,确认自己真的想不出,这才问:“她说什么了?”
“她说,不是主子每一次让她滚,她都会留在原地的。”
聂承岩暗自咒骂自己几句,急急推了椅子去韩笑暂居的屋里,那里果然是空空如也了,聂承岩对着屋子,心里空荡荡凉嗖嗖的,静坐良久,猛地回身喝道:“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赶回百桥城。”
“行李是都收拾好了,主子说走,打点好行头便可出发。”霍起阳太了解他,昨日一看韩笑走了,便知今日聂承岩醒来也定是呆不住,索性昨日便安排收拾好了东西。
聂承岩扭头就冲那小仆喊:“发什么愣,回屋,给我洗漱,更衣。”小仆喏喏的应了,赶紧动手,聂承岩在屋里一边洗漱换装一边嘴里不停:“笑笑走多久了?”“她行李都带够了吗?”“她身上银两备足了吗?路上别饿着累着。”“你派人去追一追,看看他们到哪了,让黑子车子驾慢一些。”
他没完没了的问,霍起阳都一一答了,又将谢家和迟砚兴的结果说了,他跟随聂承岩多年,该怎么办事善后还是清楚的,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他还告诉聂承岩,龙三遣了人过来说他带着凤宁先走一步。听到凤宁的名字,聂承岩有些谨慎:“他们要去何处?”
“三爷说要办自己的事,倒没说去何处。”
聂承岩想了想,龙三鲜有这样说走就走的情况,怕是真有什么急事,如此一来,那凤宁该是没有捣乱的机会。他挥挥手,嘱咐快些安排上路。
一队人火速打点好,两辆马车,十余骑,一声喝驾便启了程。马车快行至城门口,聂承岩忽的想起来,探头出来对霍起阳道:“掉头,我要去一趟芸儿那。”
霍起阳依令行事,让其他人先行一步,只安排了三四个随行,调了车头往谢府的方向去。在离谢府两条街的地方却不再往前,而是拐了方向直走到郊外一处僻静之地,这里有座坟,上面赫然是谢景芸的名字。
霍起阳熟门熟路,显然是来过,他打开马车门,架上板子,搭了个斜坡,将聂承岩连人带椅推了下来。聂承岩挥了挥,让他在原地候着,自己推了轮椅来到坟前。
坟修的很简单,却收拾的干净,坟前沙土上种了些小花,花瓣娇柔,迎着风轻轻摇曳,有些象这坟主人的姿态。
聂承岩过来了,却好象不知该说什么好,静默了一会,轻声道:“我说过下次再来看你,一定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自他找到这个墓,只在夜里来过一次,因怕打草惊蛇,故一直是避人耳目。上次半夜里来,他便说过定要为她找出真相,只是没想到,真相却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聂承岩看着那坟碑,心里感慨万千:“我昨日喝醉了,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很乱,但有一段里有你,我记得些。我记得我拼命跑拼命跑,可却怎么也跑不动,我全身都是血,趴在地上,脚很痛,低头瞧的时候,却怎么也瞧不见自个儿的脚了。你眼泪汪汪的看着我,跟我说对不起,跟我说很爱我,让我跟你一起走。”
聂承岩闭了闭眼:“对不起,芸儿,我不想跟你走。我遇到了一个姑娘,我上次跟你说过,若是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我。我上次说等查明了真相,我带她来看看你,我想你若地下有灵,一定会为我高兴。可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如此,你一定不会想见她。不过你也见不到她了,她生我的气,先回家去了。”
“我昨日里梦见你一直哭,我怎么安慰你你还是一直哭,是因为我最后仍是断了脚吗?还是因为我终是不能如你所愿与你到地府做夫妻?芸儿,你可知当我知道是你下毒时,我脑子里竟然是一片空白,我不知是怪你好还是怜你好。若是从前的我,该是会怪你吧,可现在的我,居然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其实生比死更需要勇气,我经过那一劫,便真的想明白了。刚从鬼门关绕回来的时候,我也曾经与你一般,觉得死了便是好的,可是现在我很庆幸我活着。我既是活着,再去恨你怪你又有何用呢?说不定你若不走这步,我们如今的境况,比现在都不如。所以,芸儿,我不怪你,但我也不会陪你去,我能为你做的事已经做了,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聂承岩从怀里掏出个小袋,袋子里便是当初他送给谢景芸的那对耳坠子,他把小袋放在碑上。“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差一点就忘了要来,因为我着急要去追笑笑。昨日里我又发脾气了,骂了不中听的,笑笑生了气,据说还对我说了狠话。芸儿,她跟你真的完全不同。我素来脾气大,以前你都是顺着我,不敢吭声,笑笑不一样,她有时候脾气比我还大,只是她不显露出来,喜欢埋在心里,可我就是知道,她是个极有主意的姑娘,不管面对的是谁,只要不合她心里的做事规矩,她是不会听的。我让她往西,她能一边应好一边接着大步往东走,她自己走便算了,她还会推着我也往东,在我生气骂她不听话的时候,她会指着东边的风景说,看,主子,这里多好。”
“对了,她喜欢喊我主子,她说叫阿岩总是不习惯,其实我有时也会矛盾,我既希望她能叫阿岩多亲近我,我又喜欢听她喊我主子。你不知道,她喊主子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喊主子喊得要么恭敬要么卑微,她喊主子偏偏能让你觉得她比你还骄傲。我这段时日是有些疏忽她了,我为了你的事着急,我很恨,我以为是你的家人毒死了你,这让我想起折磨了我这么多年的所谓亲情,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有一个那样的爷爷。所以我急了乱了,我甚至想为你杀了他们。”
“芸儿,我昨日喝了很多酒,我认识你的那会就常常饮酒,你身子不好,不能陪我喝,于是便为我唱小曲。我昨日喝酒的时候,居然想不起你唱的是什么曲子了,不过我还记得,你唱曲子时的表情。这是我最后一次饮酒了,我有疾在身,其实不宜饮酒,笑笑对我管得是极严的,所以我灌醉自己的时候就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放纵一次,当是与过去彻底告别。可是没想到,这次却是把笑笑气着了。”
“芸儿,我爱上她的时候想起了你,我挣扎了很久,我想着我是怎么了,我爱上她什么?我一开始甚至不确定那种感觉叫什么。她不算漂亮,性子倔又好强,我该是喜欢你这样的才对,可为什么就算她在我身边,我还是会想念。后来我想明白了,她在我最不可能看到风景的时候,带我看到从未见过的美景。我与你一起时,是我牵着你慢慢走,而与她一起时,却是她推着我大步向前。她能化腐朽为神奇,她能让我一个坐轮椅的废人感觉比从前四肢健全时更英伟。”
“芸儿,你在我生命里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