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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她如雪的白衣,
却仍须渡过
这无边的黑海。
我的朋友!
世界既不舍弃你,
何如你舍弃了世界?
让她鹤一般的独立,
云一般的自由,
水一般的清静。
人生纵是一个梦啊,
也做了一个分明的梦。
沉思——沉思,
沉思里抛了枯枝,
悠然的看自己
地上月中的影子。
——《解脱》
冰心的诗作,象她的散文一样,文字清丽,构思别致,意境隽永;尤其是她的《繁星》和《春水》,更是真挚,亲切,富有艺术魅力。这种温柔、细腻,而又微带着忧愁,微含着哲理的诗风,正象冰心的为人和性格一样,令人感到可爱、可亲、可敬,同时又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所以,有人在熟读了冰心的诗作之后,会说她是一位诗人;而有人在看完了冰心的清新优美的散文之后,又称她是一位散文家;而从冰心以“问题小说”步上文坛看,又称她是一位小说家。
无论是她的诗作、散文或小说,在思想风格与艺术风格两方面,都充分地表现出了冰心“这一个”。那就是:有一种互相矛盾的心理,常常困扰着大学时代的冰心——使她在歌颂快乐的时候,也不曾忘记了忧愁;在歌唱幻想的时候,也不曾忘记了失望。这种互相矛盾的心理,逐渐地形成了冰心许多断断续续的思想和观念,于是它们便象深深的流泉一样,从冰心那颗聪慧的头脑里,潺潺地流向她那清秀的笔端。
十分了解冰心的茅盾先生分析得好:
冰心女士把社会现象看得非常单纯,她以为人事纷纭无非是两根线交织而成;这两根线便是“爱”和“憎”。她以为“爱”或“憎”二者之间必有一者是人生的指针。她这思想,完全是“唯心论”的立场。可是产生了她这样单纯的社会观的,却不是“心”,而是“境”。因为她在家庭生活小范围里看到了“爱”,而在社会生活这大范围里却看见了“憎”。于是就发生了她的社会现象的“二元论”①
……………………
①茅盾:《冰心论》
………………………………………………
第六章留学
美国不是我的国,沙穰不是我的家。
——冰心:《山中杂记》
每一个刚刚获得了大学毕业证书的姑娘,大概都会经历一种心花怒放的心境,何况是在二十年代初期,女大学毕业生犹如凤毛麟角的时候呢。所以,当1923年的初夏,二十三岁的冰心,以优异的学习成绩,从燕京大学本科毕业,并得到了金钥匙——“斐托斐”名誉学位——的奖赏的时候,她的心情是非常快乐的。
尤其令她高兴的是,几乎就在同时,她又得到了燕京女大的姐妹学校——美国威尔斯利女子大学的奖学金。这在她的同时代人中,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以,她在大学本科毕业之后,立即准备东渡太平洋,到大洋彼岸去继续求学。
离国之前不久,年轻的女作家刚刚开始在《晨报副镌》的《儿童世界》栏里,发表她的《寄小读者》通讯。这一组优美的、独具风格的散文,后来成了冰心最主要的代表作,流传久远,名震遐迩。这是年轻的冰心当时不曾预料到的。她在这一年的7月25日写的《通讯一》里,郑重地向她的小读者们宣告:“小朋友,我要走到很远的地方去。我十分的喜欢有这次的远行,因为或者可以从旅行中多得些材料,以后的通讯里,能告诉你们些略为新奇的事情。——我去的地方,是在地球的那一边。”同时,她也恳请自己的小读者,能够想念着她:“我走了——要离开父母兄弟,一切亲爱的人。虽然是时期很短,我也已觉得很难过。倘若你们在风晨雨夕,在父亲母亲的膝下怀前,姐妹弟兄的行间队里,快乐甜柔的时光之中,能联想到海外万里有一个热情忠实的朋友,独在恼人凄清的天气中,不能享得这般浓福,则你们一瞥时的天真的怜念,从宇宙之灵中,已遥遥的付与我以极大无量的快乐与慰安!”
冰心虽然从年纪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跟随着母亲南来北往,对旅行并不陌生。但是,过去的几次迁徙,都是与家人厮守在一起。即使是在路途上,也从未离开过母亲和兄弟一步,仍然享受着天伦之乐和手足之情。
然而,这一次,她却要离开慈爱的父亲和母亲,离开与她亲密无间的弟弟们,离开她的第二故乡北京,离开她的祖国,远渡重洋,到一个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十分生疏的异国去了。这对于从未离开过亲人,特别眷恋家庭的冰心说来,确实又是一件十分伤心的事情。
她既舍不得离开父母亲,也舍不得离开弟弟们和亲戚、朋友们。但是为了不惹得母亲、父亲和亲人们难过,多情而又细心的冰心,不得不一直强忍着离别之苦:
我自从去年得有远行的消息以后,我背着母亲,天天数着日子,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也渐渐的瘦了。①
她的亲爱的妈妈,舍不得女儿远离开她,但是为了女儿的前途着想,又不能不放她走。妈妈是多病的,女儿要远渡重洋,到大洋彼岸的异国去,距她有万里之遥,一想到这里,她就难过得心口痛,常常连连不断地咳嗽。夜里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但是自己的这种心情,又不愿意让女儿知道,反而要强打起精神来,鼓励女儿说:“不要紧的,这是好事!”②还要为女儿操办行装。又怕女儿难过,影响了身体,她亲自细心地安排女儿临行前的衣食睡眠。为了不流露自己惜别的感情,有时就躲着女儿,不与女儿讲话。
她的慈祥的父亲,一方面要鼓励女儿,安慰妻子,一方面也要强忍着惜别的痛苦。这位已过中年的军人,总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叹息,慢慢地教导女儿说:“我十七岁离家的时候,祖父嘱咐我说:‘出外只守着两个字:勤,慎,……’。”③
……………………
①冰心:《寄小读者·通讯五》
②冰心:《寄小读者·通讯五》
③③冰心:《往事(二)·九》
就连三个年龄不大的弟弟,也知道“姐姐走了,我们家里,如同丢了一颗明珠一般”!③最小的弟弟,因为学习过地理,知道地球是圆的,就跟姐姐开玩笑说:“姐姐,你走了,我们想你的时候,可以拿一条很长的竹竿子,从我们的院子里,直穿到对面你们的院子去,穿成一个孔穴。我们从那孔穴里,可以彼此看见。我看看你别后是否胖了,或是瘦了。”①
……………………
①冰心:《寄小读者·通讯一》
他们之间,彼此都不敢流露真情,以免惹得姐姐伤心。在《往事(二)·二》里,冰心写下了这样一个动人的片断:
……涵不言语,杰叹了一口气,半晌说:“母亲说……她舍不得你走,你走了她如同……但她又不愿意让你知道……”
几个月来,我们原是彼此心下雪亮,只是手软心酸,不敢揭破这一层纸。然而今夜我听到了这意中的言语,我竟呆了忽然涵望着杰沉重的说:“母亲吩咐不对莹姐说,你又来多事做什么?”
暂时沉默——这时电灯灿然的亮了,明光里照见他们两个的脸都红着。
杰嗫嚅着说:“我想……我想不要紧的……”
涵截住他:“不,我不许你说!”声音更严厉了。
这时杰真急了,觉得过分的受哥哥的呵斥。他也大声的说:
“瞒别人,难道要瞒自己的姐姐?”他负固的抵抗着。我已丧失了裁判的能力,茫然的,无心的吹灭了蜡烛,正要勉强的说一两句话——
涵的声音凄然了,“正是不瞒别人,只瞒自己的姐姐呢!”
这个家庭里,人与人之间充满了挚爱的感情,冰心怎能割舍得开呢?
就这样挨到了8月3日①,虽然大家都怕这一天到来,但是,出发的日期还是来了。
绷紧的心弦已经到了不能再紧的程度。吃午饭的时候,母亲一看见冰心,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冰心自己呢?——“心中的酸辛,千万倍于蘸饺子的姜醋!”“我叫了一声‘妈妈’,挨坐了下去。我们冰凉颤动的手,紧紧的互握着臂腕,呜咽不成声!”②
象十三年前初到北京时那样,冰心又坐到了马车里。不过这次是她独自远行的第一步。她的母亲怕自己和女儿都会过于悲痛,不敢出来送她,送她的都是小孩子——她的弟弟们,舅舅的孩子们,还有这些孩子的小朋友们。她在一群天真可爱的孩子们的簇拥之下,坐上了马车,到了火车站。
当火车就要开动的时候,她的最小的弟弟,舍不得他这唯一的姐姐离他远去,一双童稚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与姐姐默默地道了别。等到火车开动以后,冰心望着渐渐远去了的弟弟的身影,心里想念着刚刚离别了的家中的亲人。为了排遣心中的离愁,她顺手拿起随身带着的一本书《国语文学史》,想借着读书来改变一下自己的思绪。不料,刚翻了几页,就忽然看见一页书的空白地方,竟然写着五个大字:“别忘了小小。”③这是她那位最小的弟弟的笔迹。她看到了他的笔迹,又想起了刚刚在火车站临别时,她双手捧住的那张小脸,和那一双酸泪盈眸的稚气的眼睛,心里又立刻充满了思念之情。
……………………
①冰心在《往事(二)》文后自注:“每篇末的日月,是那段‘往事’发生的时期和地点;和写作的时地,是不相干的。”根据《往事(二)·九》篇末冰心自注的日月,断定冰心离京的日子是1923年8月3日。
②冰心:《往事(二)·九》
③冰心:《寄小读者·通讯三》
火车沿着津浦路南下。思念亲人的冰心,躺在卧铺上,睡不着觉。直到抵达山东境内的泰安之后,她才步下车厢,到站台上去走走,眺望远处的泰山。当火车开到临城的时候,她想起了抱犊冈劫车的事情,还幻想着能够见到象武松、林冲、鲁智深这样的梁山泊好汉。这些好汉的生活和作为,在她的幼年时代曾经激起过她奇异的幻想。当然,她不会见到他们,她也没有看见抱犊冈,但是,她却看到了许多山东籍的士兵,又听到了她自小就听惯了也说惯了的山东话。这使她想起了她儿时的居住地——烟台。这个地方,冰心一直把它当作自己灵魂上的故乡。
冰心想用观看车外变换的风景,来排遣自己心中的离愁。
可是离愁却时时缠绕着她,不肯离去。
火车经过蚌埠的时候,冰心包用的这间房间里,走进来了一母一女。那女儿已有二十岁左右,长着一脸麻子,却擦脂抹粉,打扮得珠光宝气,忸怩作态地向她母亲撒娇,要汤要水。那位母亲呢,对这样一个女儿,却是充满了爱怜。这一片慈母的心肠,使敏感的冰心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顿时,思念的潮水涌上心头,她不得不走出房间,站在车厢甬道的窗边,悄悄地擦去眼角的泪水。
到上海以后,冰心休息了几天,接待了许多来看望她的亲戚朋友,为《晨报》的《儿童世界》栏写了三篇《寄小读者》通讯,料理了一些杂务。之后,于8月17日的下午,登上了开往美国的轮船——“约克逊号”邮船。“约克逊号”的汽笛长鸣,徐徐地驶出黄浦江码头,留学生冰心,真正开始了横渡太平洋的旅程。这个庞大的轮船,载着她,也载着她的浓重的乡愁,还载着一百多名也象冰心一样,到美国留学的中国留学生,飘然东去了。
这个在大海旁边度过了童年的孩子,再一次地亲近了大海。她望着脚下波涛滚滚的海水,忆起了烟台濒临的那一大片蓝极绿极的广阔无垠的海面。她常常一个人在舱房里或甲板上,悄然而立,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