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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年来,若没它陪伴着,她不知道该怎样熬过,怎样才能克制住自己,不飞奔回皇宫,飞奔回璃轩的身边,抱他,哄他,亲他……
轩儿,她的儿子……
他可想她?
他可知她有多想他?
对天仰望,想把泪水逼回眼眶,却发现终究无用。
思念的泪水,顺着较好脸庞,慢慢划落,消失在广阔无边草原上。
绿菊陪在水灵灵身后,忍不住心发慌,皇后的心思越来越难捉摸,众将士高兴欢腾的日子,她怎么一个人默默流泪啊?
想安慰,不敢。
想询问,更不敢。
皇后淡漠的性子,如绝世独立的冰山,冰封着自己,也隔绝着别人。
只得僵着身子陪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热络的空气,悄悄冷却。
欢快的气氛,渐渐凝滞。
狂放的笑话,慢慢消失。
冲天篝火旁,徒留上信任无声啜泣,紧咬着唇,轻摇着手中精致的拨浪鼓。
“皇后娘娘……”一些围坐在水灵灵身边的将士大着胆子,轻声呼喊道,不知喊了多久,喊了多少次,水灵灵似乎才听到,机械般地回过去,茫然无神地呆视周围将士,以眼神讯问他们唤她何事。
“皇后娘娘,您,在思念太子殿下么?” 段野衫考虑片刻问道,瞧皇后手中的纯金拨浪鼓,应是大内制造,拨浪鼓是小孩子的玩意,所以他猜皇后在思念太子。
此时,她不是身份尊贵的皇后,不是冷静且无惧生死的水灵宫主,她仅是一个母亲,一个伤心脆弱的母亲,在为自己的儿子担忧,为自己心中唯一的牵挂惶惶。
沉默不语,阖了阖眼,一行清泪流下,水灵灵大方承认:“本宫想太子,很想很想……他,本宫出宫时,他还没满四岁……他才多大,就要一个人孤零零面对宫里的豺狼虎豹,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保护他……也没能力保,保护他……”何时,何时她才能回去,回到天底下最肮脏最邪恶最恶心的人间地狱?
曾经,她费尽心机想逃出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华贵囚笼。
那个囚笼,葬送了她母亲的性命,葬送了她女儿的性命、尸体,葬送了她一生的自由,葬送了她儿子一生与世无争的生活……
而今……
若非那里有她眷恋的儿子,有她唯一的亲人,这辈子,她也不愿意再踏进那地方一步!
寂静。
惊诧。
费解。
迷惑。
“娘,娘娘……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包安邦心颤,他感觉到,感觉到皇后眼角眉梢淡淡忧伤的真相,就要揭开了。
“他们要杀他……他们一个个都要置他于死地……他是无辜的,他什么也没做过,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他才四岁啊……”痴迷的目光,近似无知地低喃,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多年压抑的痛苦,汹涌而出,侵占了她的理智,控制了她的思想,真实情感,真实想法,隐隐浅露山水。
众兵卒越听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子贵为大莫皇朝的太子,目前皇上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想置他于死地呢。
少数对后宫嫔妃有所了解的将领,自是明白,后宫嫔妃间的残酷斗争,完全不亚于沙场杀敌的血腥残酷,只不过……
“皇后娘娘放心,太子殿下贵为大莫的储君,皇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太子的……”自古皇室子孙多薄命,皇帝即便不喜欢皇后,冷落皇后,太子也是皇帝的儿子,目前唯一的儿子,皇帝说什么也不会不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他保护?
“哈!”一声冷笑,无尽嘲讽,水眸含泪,道不清多少酸楚心痛。他不杀她儿子,她就谢天谢地了,怎敢奢望他保护。
闭一闭眼,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激动,用坚硬的冰川强行压下,不叫喷涌如火山爆发心潮突出重围,泄露丝毫。
慢慢站起身,纤瘦的背影笔直挺立,如草原上屹立不倒的腾格里,忧伤绝望而遗世独立。“本宫要回去!本宫一定要回去!本宫绝对不会让太子一个人身处险境,绝对不会让本宫的儿子独自面对豺狼虎豹的,绝对不会让本宫的儿子孤零零地在风雨里无助哭泣!”孤单寂寞的苦,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她不想让她唯一的亲人再去承受。
随手抓过一名将领手中的酒囊,沉甸甸的酒囊拎在手里没半点分量,脖子一仰,灌下一大口,性烈如火的边关白干,普通酒量之人一口灌下必然会被它的烈性呛住,水灵灵却半点异样没有,似乎灌下的是一大口凉白水,酒量之深,骇住一群将士。
“本宫药回去!本宫要带这里二十万将士一起回去,回去见我们的亲人!”丹田隐提口气,清冷却清亮的娇音传遍草原,“将士们,我们一定要活着回去!活着回去见我们的亲人!活着回去见我们要保护的人!活着回去见我们所有关心的人!活着回去!”她一定会活着回去的,活着回去保护她孩子,她不会让小遥遥的悲剧在璃轩身上重演的。
而且,她不但会活着回去,还会带着正西大军一起回去,带着效忠于她的军队一起回去,去保护她的儿子!
“活着回去——活着回去——活着回去见我们的亲人————”二十万将士齐声呼喊,喊出他们心底最深的牵挂,最深的眷恋。
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固然义不容辞,可又有谁不爱惜生命,不渴望荣归故里,见自己的亲人?
水灵灵没有站在一国之母的位置,说慷慨激昂的话激励将士们为了国家安定而奋勇杀敌;她站在一个母亲的位置,站在一个家人位置,一国之母是什么,皇后算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为自己的亲人而战,为心中关心的亲人呼喊,喊住众将士心中最卑微最实际的渴求——活着,回去见他们的家人。
活着,回去见他们的家人。
想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唯一的途径就是奋勇杀敌,功成名就地回去,荣耀门楣地回去。
086
一夜振奋人心的狂喊。
一夜闻者落泪的缀泣。
一夜轻歌丽舞的激动。
唤得黎明破晓之际沉沉睡去。
沙场,戾气极重,血腥更浓。
一道烟气飘进,一抹血腥入侵,无人察觉。
睡在屏风外的绿菊脑袋一沉,便人事不知。
如猫般行走无声,坐下,带着厚茧手指轻抚娇颜,泪痕犹在,黛眉轻蹙,甚为不安。
心,隐隐泛疼。
俯下身子,将她圈入怀抱,圈入保护范围内,无声的哄着,安抚着,宽慰着。
明知此刻她不可能听得见,看得见,他却依旧做着。
水灵灵本是警惕性极高之人,若非一夜太过伤心忘形,若非白日一身劲装弯弓射敌,若非长久的压抑太过疲劳,怎可能有人接近她,抚摩她,安慰她皆无知觉呢?
依旧紧闭着眼,伸出手,紧紧抱住那伟岸的身躯,埋头在他温暖的胸膛,无声缀泣着,如被人丢弃于溺水之渊的三岁娃娃,那般无助,那般绝望,那般怜人。
手臂猛然收紧,将她紧紧圈在怀中,锁在心中,残 却温柔道:“丫头不怕,有残阳哥哥在。”
此时,“柔情似水”四个字用在他身上丝毫不为过。
世人皆知宛幽阁主冷酷无情,对人手段极其残忍,江湖上多少人听到“宛幽阁主”四个字,都要闻风而逃,来不及逃的,皆倒在地上直哆嗦。
何曾想过,一向残酷邪佞的宛幽阁主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残阳哥哥……残阳哥哥……残阳哥哥……”水灵灵一遍一遍喃喃呼喊,发泄着内心最深沉的伤痛,感受着有人关怀呵护的温暖。
水灵宫太冷,皇宫更冷。
想活,想保护她的儿子,她的心就必须比他们更冷,冷到无坚不摧,冷到烈阳真火不能伤她半分。
可是,这不代表她喜欢寒冷。
自小,她就渴望温暖,渴望家人的呵护,渴望家人的关心,渴望家人的温暖。
十年地狱训练、杀手生涯,并没有抹灭她心中对家人、对温暖的渴望,反而渴望之火燃烧的更为强烈,更为炽热,更为浓烈,与她寒冷胜冰的心截然相反。
然而,每次她以为她可以得到家人、感受到温暖时,总有人无情熄灭她的希望之火。
舒相杀了她保留在记忆深处的母亲。
皇帝杀了她渴望已久的女儿。
世人残害她真实拥有的儿子。
唯有她的残阳哥哥,总是守在她身边,总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对她不离不弃。
天蒙蒙亮,一缕阳光透过厚厚帐篷,在营帐内隐隐散下淡淡昏黄薄光,照亮水灵灵苍白的瓜子脸,精巧的下巴,比以前更尖更细。
“谢谢。”整理下心情,水灵灵恢复以往的淡漠干练,收起所有脆弱,却无面对众人时的孤傲疏离。
两个字,代表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知道,若无残阳的巧妙布置,她在帕瓦城时怎能那般淡定沉着,若无残阳的人马,她怎能带着包安邦迅速安全逃离帕瓦城?
更别提卡瑟咨被人砍去一整条手臂,不用说,这件事必是她的残阳哥哥亲自出马。
从小,她就知道残阳待她极好,视她为自己的所有物,不准任何人碰触。
卡瑟咨轻薄她时,她就猜到残阳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俊伟脸庞会扭曲狰狞成何等模样,故而她当时不动声色,性子淡薄,不代表有人可以在得罪她、轻薄她、伤害她之后安然无恙。
帕瓦城一余月,卡瑟咨没有对她用刑,变相试探虐待手段却层出不穷。
伤害一个人,不一定要用硬的,有时软的更能伤人于无形。
每日屋外的污言秽语意淫着她的身体,恶心的搜水考验着她的肠胃,鄙夷轻蔑的目光凌迟着她高傲的尊严。
残阳有残阳的残虐,她有她的手段。
出逃时,她命包安邦火烧泊咯树。泊咯树布满帕瓦城大街小巷,只要火烧其中一棵,借着横肆狂风,必然火烧整个城池。
泊咯树本身无毒,但它燃烧时发出的气味与树下特有杂草的气味混合,就是要命的毒气。
俗语有云:毒物出没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泊咯树与树下特有杂草气味混合的解药,就是泊咯树的树叶。
这点,是她当年出任务潜入乌鲁国时无意发现的,当时不曾想过此事竟在多年后,救了自己一命。
她只将此事告知残阳,天下再无人知晓,任二十万大军怎样好奇,有心将士怎样旁敲侧击,也不吐露一个字。
温柔气息瞬收,邪 冷酷神色流露无遗,钢铁般坚硬的手指,捏住水灵灵精巧的下巴,说道:“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霸道的宣言,冰冷的语调。
说完,在她光洁额头落下一吻,动作相当轻柔,深邃的目光,似凝视绝世无双珍宝。
她,是他绝世无双的珍宝。
“丫头什么时候会跳舞的?”漫不经心的问话,夹杂着丝丝危险气息。
羽睫轻颤,他看到了?
轻吁口气,他的身手更甚从前了,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她竟毫无察觉。
想到此,黛眉轻锁,面色隐忧。
她不会与他一较高下,不能也不想。可明里暗里阴谋诡计诸多,若无聪明绝顶的头脑,高人一筹的武功,她怎能保护她的儿子?
心中淡淡烦忧着,嘴上回到:“残阳哥哥忘了,多年前丫头曾乔装潜入过乌鲁国。”
乔装,自然要做好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