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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人如何抚养他成人?”
“回到锦州后,如果颐安堂的东家已经换了,我会另找店面开设药堂,一并坐堂行医,不然单凭我的医术,将笑儿养成一个活蹦乱跳的壮小子也不成问题。”
“你要一个人将他抚养成人?”
“难不成春双姐姐还想和忘忘生死相随么?不行啦,我记得太君奶奶好像正在为春双姐姐寻觅亲事,忘忘可不敢坏人好事。”
忘忘是打趣,春双却不含糊:“我当然要随你走的,女人不是一定要成亲才会幸福。”
呃?忘忘失笑:跟久了太君,每个人都要惊世骇俗了。
“上一回明家遇难,我只带了你的爹娘避到几十里外的乡下,不只是因为北方路远,而是实在不知那边如今是如何个情况,贸贸然赶过去了恐有不妥。至少,要有人提前回去看过一眼做完铺排后再说,这一家老老小小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现在又有了笑儿,行事更该谨慎些。”
果然呢,太君调教久的人,思虑是比别人多了层妥当。忘忘承认她说得有理。若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下,匆匆做下任何决定自然无可厚非。眼下既非那等情状,置一家老小于被动倒不应该了。那么,便由她做个开路先锋,先回北方确定一切无虞后,再来信相告,由父母亲携老带小赶去团聚。
谁知,她这一走,与甫临人世的娇子,竟是一别经年。
第八章(下)
三个月内,阎觐除将阎记的管务团更加完善外,且在上官自若的协助下,完成了一桩“非凡”大事。此桩事定,他志得意满,以为小人儿已非他莫属,于是,兴气风发,赶到杨柳城迎接娇妻。谁成想,竟自明清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口吻中,得知人儿两日前动身北上铺垫未来置身之处的消息。他不由怪小人儿的多事,安生等着他来宠来疼就好了嘛,这一路风尘仆仆,多累多苦。
他当即是要追了她过去,自信凭他跨下踏雪的足力,定当赶得上。春双却唤住他,言说老太君有请,要给他看一样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若是往日的阎觐,会立时甩身就离:这世上还有何物会珍贵到他没有见过的?但唯今的他,想到老太君是世上最疼忘忘的长辈,有些礼节他须遵遁。忍着如焚的心焦,随满脸神秘的春双踏向慈安苑。他自没有看到,他身后的明清寒,眸内射出的,是何等艳羡的光线。
“春双,到底是什么样的珍稀宝贝,连见多识广的明太君也作如是想?”他终是按奈不住,问道。他的小人儿尚在赴北的途上,与此愈离愈远呐。
春双瞥他不善的脸色一眼,若在阎堡时,此样的压迫气氛下她定是半个字也不敢多言的。“阎堡主,春双敢说,您这一遭定不会失望,而且说不定还要大喜过望。”
大喜过望?他眸色一亮:“是忘忘她并没有离开是不是?是你们家少爷诓了我是不是?”
春双一怔:在阎堡主心里,忘忘已经是唯一让他能够大喜过望的珍稀宝贝了么?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阎堡主,您随了我来,也便知道了。”
不是么?阎觐狂喜的心瞬间冷下,脸色较方才,更加阴黯。
明园与阎堡同属大富之家,而较之阎堡的大阔辽朗的建筑格局,明园属精巧细致一脉,回廊拱桥,曲折宛延。自前厅到太君居住的慈安苑,说不清过了几道桥,穿了几回廊,在他耐心几近告磬之际,慈安苑终在眼前。
“阎堡主,到了。”
他冷哼一声,不待她引门,径自排闼而入。
春双在后面伸伸舌头:要是往日的阎堡主,她哪敢这般招惹?
“阎堡主,老身近来有少许不适,没有远迎,莫怪莫怪唷。”明老太君是何等样人,岂会看不见这后辈面上挂着堪比当下晨时秋霜的冷意,朗声笑道,“阎堡主,请坐。”
阎觐虽视礼教为无物,但对于这位才略过人的长辈,尤其又是忘忘最爱的长辈,他向来有着吝于施予他人的敬意,“明太君,晚辈又来叨扰了。”
明太君示意他落座,在丫鬟上过茶后,她道:“相比你的祖父来说,觐儿,你的礼节算是周到了。”
觐儿?自从母亲走了,没有人再用这这两个字唤他了,而她如此唤他,显然是因为想起了祖父。对于祖父与太君的渊源,他曾有耳闻。祖父曾说过“莫用心去爱一个女人,否则,她只会拿你的心来要挟你”,他想,祖父唯一用心爱过的,便是这位太君罢。只是,祖父既然知道自己用了心,为何错失了她?一座梦影回处又能如何?徒留万种伤怀而已。他不是祖父,所以,他不会让自己错失。
“明太君,还请将您那样珍稀宝物早些拿来,以饱晚辈眼福。”
“不急不急。”明太君却是老神在在,不疾不缓地道,“那的确是样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奇,有资格让你等得久一些。”
是么?阎觐挑眉。
“阎堡主,你对忘儿,到底是如何想的?”
嗯?他记得,这样的答案他已经给过太君。“她是我独一无二的珍奇。”
独一无二么?“阎堡主是何时才发现这个答案的呢?”
“忘记了。”准确的说,是不知道。“当有一日意识到可以忍受失去很多东西,却不能忍受失去她时,便发现了。”
“忍受失去很多东西?那很多东西里包括什么呢?你的阎堡?你富可敌国的家产么?”
阎觐望着这老妇精明锐利的眼,未语。
“你可以忍受失去一切,而唯独不能失去忘忘么?你可以做到这一点么?”明太君显然不欲轻易放过。
失去一切,而唯独不能失去忘忘?阎觐心内猛受一击。老太君说的,他不以为自己能做到,但他在不知不觉中,好像已经……阎堡的财势对已晓得转世源渊的他来讲,或许可以放弃,但那桩“非俗”的事做出后,他怕无法再回仙籍了,那是几千个劫难换来的大成……原来,在他不知道时,他已经做过了,原来除了她,他当真可以放任一切失去。只是,如果财势是他保住她的凭藉,他自会竭力保住那些他如今已不看重的东西。
“为了不失去忘忘,”他重道,“我可以做到一切。”
明太君笑了,虽然他所答,乍听并不是她所问的,但,够了。“阎堡主,还有一点小事,我需要告诉你,虽然你已经说了为了忘忘可做到一切,但我仍不免要提醒你,听春双说,你有很多女人……”
阎觐的脸阴沉下来,嘴里低低几句似是恨骂。
明太君暗笑,“你明白罢?忘忘那丫头是个小醋坛子,你要是想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你回去……”下面的话,她老人家故意沉吟未言,看这小子如何表态。
“……早在明家那场风波之前,晚辈来杨柳城寻她之时,所有的事都已经解决了。”
这男人较起他的祖父,更具解决问题的担当,就哪些了,放过他罢。“春双,听到这里,也该满意了,还不把那样珍稀宝物请出来。”
一直竖着耳朵未使自己漏听片语的春双闻言咧嘴大乐,脆应了声掉头转向内室。
阎觐微蹙眉宇,静息相待。他倒要开开眼界,是什么样的“珍”“稀”“奇”“宝”物令明老太君如此费尽玄虚。
明老太君扫见这位晚辈眸中的不以为然,眯笑不语。
锦帘一挑,春双去而复返,双臂间,担负着调足了阎大堡主胃口的“珍奇”。
“春双,将这宝贝儿给阎堡主看看罢。”明老太君语嗓里,不掩浓浓的揶揄。
“是,老太君。”春双姗姗行近,记住了阎堡主那张几分漫忽几分不耐的神色,以便与片刻后的表情做对照。然后,将宝贝儿呈在了这男人眼下。
阎觐盯着在粉色襁褓内这个赫然在目的小小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东西,满脸愕然,“太君,这是……”什么?
第九章(上)
“这是我的孙子。”
“……?”明家的孙子对明家太君的确是无价之宝也说不定,可是,干他何事?
“这个孙子,是忘忘给老身生的。”
“……!”忘忘生的?太君是说,忘忘已为明家产下麟儿?母子连心,这里对忘忘有了深刻的牵绊,她,不走了?还是走不得了?阎觐面色丕然大变,完全没了昔日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深之状。
可怜英明一世的阎堡主,教这从天而降的小小人儿给乱了方寸,完全忘了先前明清寒告诉他的,自己心念中的小人儿此刻正在赴北安家的路中,她,已然走了。
“可能是他的娘亲受的波折太多,这个孙子在娘腹七个月时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世上,你看这才五十多日的孩子,长得还算好罢?”
老太君献宝似的声嗓不绝于耳,看着那呶着小嘴酣睡的尚不及他拳头大小的脸儿,阎觐的心思却仍自气闷中打转。好,忘忘生的,自然会好。只是,七个月早产生下的娃娃,不过才调养五十多日,会不会长得太好了?记得多年前,堡内厨娘王婶的黑小子过百日,他曾亲临道贺,还送了一柄金锁作礼,那百日的孩子也没有眼内这小东西壮实罢?明家毕竟是大富人家呢,能将七个月早产儿调养五十多日便如寻常人家百日……
他哀怨的心思突地顿住,细密视线捉住那小小脸儿上下左右看个几百几千来回,那宽阔饱满的小小额头,那颇有几分熟稔的鼻和唇……他蓦然仰眸,与明太君含笑凝视的深眸对上,“七月早产?五十多日?明太君,是这样么?”
“是这样。”
适才,因为阎觐无语沉郁的时间过长,明太君几乎以为这位向来对女人无心的大堡主定然是对女子正常的孕期一无所知,那么她老人家的暗示他自然也无从领会。片刻后,目睹了阎大堡主神色转折之后,她方安下心来:很好,没白枉费她老人家玩心起一回。
“他……他他他他……”阎觐指着那小小人儿,薄唇翕动,心湖掀起千层浪。
春双心情好得不能再好,毕竟阎堡几年,见多了阎大堡主天神般的威仪,时易地易,想不到有见到阎大堡主张口结舌的一日,唉,虽不能填满她为忘忘所遭受的不平,也算小有补偿罢。“阎堡主,他是忘忘的儿子,忘忘为他取名‘笑儿’,借喻笑口常开、人生常乐之意。”
“笑儿?”阎大堡主化身木头,重复呓语。
春双窃笑,闲闲道:“笑儿是我们明园上下都捧在手心的宝贝,以您大堡主的眼光看,他还当得起无价之宝这四个字么?”
无价之宝?当得起么?忘忘的儿子,忘忘生下的儿子,忘忘为他生下的儿子啊!他伸出双臂,却奇怪自己的所为,看着自己跃跃欲试的双掌:它想做什么?难不成,它还要……
春双哪晓得他此刻转什么困惑,只管将笑儿放在他张出的掌上,“阎堡主,您要轻一些哦,咱知道你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小东西,您也没抱过自家的孩儿罢?说实话,明的暗的,您有多少孩儿?……”阎大堡主犯傻作痴的时机绝对罕见,不趁此机会拨弄两句岂不遗憾?
而阎觐,在那小小人儿沾上他大掌的瞬间,这此间的一切声响,俱已远离。他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生物如此没有份量,却重重击在胸臆。那粉嫩的小小脸儿,呶着的鲜红小嘴,还有软得不象话的小小躯体……“笑儿?”笑儿,揉和了他与忘忘的骨血的小小人儿,他们共有的孩儿,兹此,那小人儿与他的牵系再也切断不得,笑儿,笑儿呢,他喜欢这个名字,阎笑,阎笑,哈哈……
“太君,我要带笑儿走。”
明太君一愣。这年轻人自接儿在手,便一迳傻笑,这情形她颇感安慰,她早听春双说过阎堡对子嗣控制的苛刻,他能如此珍爱笑儿,只能说明他对忘忘的珍视。但突来的一句是何意?
“太君,我带笑儿去追他的娘。”托着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