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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昭带的筷子,因为带筷子只要从家里拿一双就好了,不必另外去买调羹。可花可不花的钱,她一律不花。现在看林森用调羹挖瓶底的肉菜挖不到,自然而然地一伸手接过来,用她手中那双长筷子把粘在瓶底的肉菜全部扒拉到了他的饭盒里。
那是秦昭昭刚刚吃完饭的筷子。她经常拿筷子去挖凝结在瓶底的肉菜,已经是习惯成自然的事。全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次用她吃过的筷子挖出的菜是给另一个男生吃。一种无意识的带些亲密色彩的行为。
林森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蓦地一动,有莫名的开心与喜悦。这天的饭菜,他吃起来觉得格外香甜。
19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元旦,又是贺卡满天飞的日子。
秦昭昭把去年写给乔穆的那张新年贺卡找出来。时隔一年,精心收藏的卡片依然洁白如新。她想把这份迟到的祝福寄给乔穆,只是署名要精心涂掉。否则,他会奇怪她怎么会有他的通信地址。
周日傍晚回学校,她先去邮局以挂号信的方式寄出那张贺卡。这样就不用担心他收不到。他一定会很纳闷这张来自小城没有署名的贺卡是谁寄来的,猜上一百个人,他也猜不到她头上吧?
一念至此,秦昭昭心中既有安全感又有失落感。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她一直在偷偷地喜欢他。她深藏的心意,如一朵开在心底的兰花,无人知晓的芬芳。
回校时,于倩从校门口的小商店探出头来叫住她。她正在买贺卡,让她过去帮忙挑选几张,她顺便也买了十来张准备送人。
两个人各自捏着一叠贺卡进教室时,林森正火烧屁股似的往外冲,差点和走在前面的秦昭昭撞个满怀。幸好她避得快,手中的贺卡却被撞落一地。其中一张还被他踩了一脚,半个清晰分明的乌黑鞋印印在上面。
秦昭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倩先哇哇大叫:“木木你怎么搞的?人家秦昭昭才刚买的贺卡就被你给踩脏了。这么大个黑脚印她还怎么送人啊!”
林森嬉皮笑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人有三急。秦昭昭,要不这张踩脏的你就送给我得了,我不嫌弃。”
于倩忍不住好笑:“你还真不客气,人家本来没准备要送你的,这下倒被你讨了一张去。你踩脏贺卡还占便宜了。”
“我占便宜了?那我保证回赠一张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贺卡给秦昭昭,不算占便宜了吧?
“这还差不多。”
秦昭昭俯身去捡那散落一地的贺卡:“算了,没事。”
秦昭昭没打算送林森贺卡,他根本不在她的赠送名单范围内。至于卡片上踩脏的地方,试着用橡皮擦一擦看能不能擦干净吧。她十分耐心地用橡皮把那张贺卡上的鞋印擦了又擦,但就是没办法完全擦干净。没辙,这张贺片是不好再拿去送人了,只能作废。
晚自习的时候,秦昭昭意外得到一个好消息。叶青从凌明敏那里听说乔穆寒假会回小城过年。
乍听之下,她真是又惊又喜。乔穆会回来过年,那就有机会看见他了。惊喜过后,她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乔穆家住哪呢。最初听长机的人说搬在城北新城区,来到实验中学读高中后,才知道他家住在新城区的北门菜市场附近。北门菜市场附近的区域可就大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住宅楼多得是,天知道他住在一幢哪一层哪一户。
好在她虽然不知道,班上却还是有知道的人。比如叶青,她曾经和凌明敏一起去过乔穆家玩。这次乔穆回来过年,她亦准备春节期间去他家拜年。班上有几个原属高一(2)班的女生表示想跟她一起去,看看这位久别近一年的老同学。秦昭昭赶紧也加入了这个拜年团。
晚自习写贺卡送人时,她刻意选了一张最漂亮的送给叶青。原高一(2)班的老同学她也人人送了一张,包括男生。以示有缘两度同班的情谊,强化一下“自己人”的概念。如此让她自我感觉去乔穆家拜年更加“师出有名”,显得她念旧惦记老同学。自然,那张原本打算作废的贺卡她便顺水人情地送给了林森。
林森收到她送的贺卡后,次日果然回赠了一张贺卡给她。那张贺卡打开一看,立体图案、音乐悠扬、香气袭人,这可是她收过的贺卡中最高级的一款。贺卡非常漂亮,遗憾的是林森的字写得不太漂亮,未能相得益彰。
自从得知乔穆会回小城过年的消息后,秦昭昭开始天天盼着过年。像小时候那样热切无比的期盼,只不过期盼的目标不一样。
小时候她盼望过年是因为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在物质贫乏的年代,过年是小孩子眼中一年里最幸福最奢华的时光,因为平时吃不到的东西穿不上的新衣都能在这个时候得到充分满足。那时候,一进腊月就家家户户都忙开了。能干的主妇们或扯新布做新衣或揉面团制点心,奏响了新年的前奏。让一个个孩子们因新年的临近而快活无比。
时代的脚步迈进九十年代后,尽管贫富的悬殊在迅速拉大,但不可否认,老百姓们的整体生活水平提高了。生活水平的提高让人们平时吃好穿好的愿望不用再等到新年才能奢侈地自我满足一回,想吃好的就吃想穿好的就穿,随时可以满足自己。这样子,是好,亦是不好。因为随时可以满足的愿望就等于没有愿望,而没有愿望就没有期盼,没有热切无比的期盼,又怎么会有期盼良久后终于盼到心愿得偿时那一刻巨大的喜悦与开心?逐渐开始享受丰富物质的同时,人们也在逐渐失去一种简单质朴的快乐。
年味无可奈何地一年淡似一年。现在在长机,已经几乎没有哪户人家的主妇还会再为过年而忙忙碌碌地自制新衣或小点心。衣服可以去商场买成衣,妈妈们不会再在缝纫机前轧轧轧地踩机子,就算做了儿女们也会嫌土气不穿。而像冻米糖豆角酥这类食品更不会有小孩子稀罕。因为冻米糖不如旺旺雪饼好吃;豆角酥亦不如好又佳的膨化食品来得香脆;曾经在小城零食中唱主角的冻米糖和豆角酥悄然退出了新年这个舞台,退到被人遗忘的角落。
有一年,秦昭昭还因为怀念童年时曾让她恨不得天天都过年天天都能吃的豆角酥,缠着妈妈做了一次。可是做出来的豆角酥她却再也吃不出当年那种好滋味了。她想,是不是她已经长大的缘故,所以不像小时候那么嘴馋?
渐渐地,过年在秦昭昭眼中也不再具备小时候那种让她热烈期盼的力量。除了每年过年时能拿到压岁钱这一点还能让她有点小小的激动外,其他的都没什么了。
但对于她家那排房子的两户邻居们来说,过年却还是一件很重视的大事。小丹姐姐家和李伯伯家,都有儿女长年在外工作,只有春节时才能回来一次。这一年当中唯一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让终年孤守家中的老人们怎么能不重视?
小丹姐姐的妈妈周大妈因三个儿女都在南方打工,时常跟人念叨着他们在外的衣食住行,千般万般地不放心。秦妈妈常替她宽心:“你们家小锋小钢和小丹都是稳重的孩子,他们会懂得照顾自己的。而且小锋现在已经升了车间主管,一个月底薪就能拿两千五,倒比在长机厂上班时要强得多。厂子不行了,其实反而让他们这些年轻人有了更好的出路。”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们毕竟是离乡背井独自在外讨生活,我怎么能放心啊!唉,要是就在长机上班一个月能拿两千五该多好。现在虽然钱赚得多,可是一家人长期分离。老实说,有时候我想想还是宁可过以前的生活。毛主席在时让我们工人阶级当家作主,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些,但一家人能团团圆圆在一起。邓小平上台后搞什么改革开放,弄得厂子垮了家也散了。现在我们一家分成四处,小锋在中山,小钢在珠海,小丹在广州,一年只能团聚一次,真是家不成家。都是改革开放闹的。”
“周师母,其实改革开放也有改革开放的好处。像吃的用的东西再不用凭票证才能买。以前想买台电视机得托关系求人帮忙,还要自己负责扛回去。现在你家那台新彩电可是去商店掏了现金后人家就马上服务周到地送货上门,这样不好吗?”
周大妈是个电视迷,这排平房中最早买电视机的就是她家。那时还是1981年,不知托了多少关系费了多少劲才总算抱回了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轰动了整排房子的邻居们。入夜后家家户户都挤到她家去看电视,屋里根本挤不下,最后搬到屋外来像放露天电影般放电视。秦昭昭当时还没有出生,不过这一幕后来在她跟屁虫似的跟着小丹姐姐一起玩时,经常听她反复提起,无比骄傲:“那时只有我们家才有电视机,每天晚上都有好多人搬着小凳子来我家门口守着看电视。”
这点好处周大妈否认不了:“这……倒也是有它的好处,唉,如果只有这些好处没有那些坏处就好了。”
关于毛泽东的“工人阶级当家作主”和邓小平的“改革开放”两项政策究竟敦优敦劣?在两位普通家庭妇女的家常闲话中自然是得不出什么论证结果的,闲闲一说也就略过不提了。周大妈只一心一意忙碌起过年要准备的东西。主要是吃的,孩子们长年在外生活,每次回家过年时,游子的肠胃最渴望家乡菜的慰藉。小锋爱吃的,小钢爱吃的,小丹爱吃的,她尽可能都一一买齐买足。在十天八天的春节假期里,让久别重逢的儿女们吃得好吃得满足就是她生活最重要的事。
在秦昭昭的日盼夜盼中,期末考试先渐渐走近了。期末考试在即,学校却发生了一起轰动事件。事件的女主角是凌明敏,事件的起因是有所职业高中的男生看上了她。
在职业高中就读的学生人生路基本定型,不会有什么太好的前程。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大多数人都是在学校混日子,会专心学业的人很少。旷课逃学打架玩赌博机是家常便饭,很多人混得没有学生样了,像社会上的小混混。很不幸,喜欢上凌明敏的那个男生,就是这样一个小混混。他前两天来实验中学找人,偶尔看到凌明敏,觉得这个女生实在漂亮。于是一连好几天每天下午放学时都会带几个男生守在校门口,看到凌明敏出来就大声喊她的名字,朝她吹口哨,涎着脸地缠住她说话,一路纠缠不休。
这种苍蝇一样逐之不去的男生实在很讨厌,凌明敏很烦他们却难以摆脱,深感苦恼。她们班上几个高大孔武的男生于是自发组织护花队,昨天下午放学后一帮人护送她放学回家。结果出了校门没多远就跟职高那些家伙杠上了,双方由争吵推搡直至大打出手。
这场群殴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附近派出所来出面处理。那帮职高生打起架来“久经沙场”,一看警察来了立马就溜得飞快,实验中学几个参与打架的学生则全被逮去派出所盘问了,他们都因打架事件被校方记大过,而凌明敏作为“红颜祸水”的最新例子当然免不了被学生们众口相接地议论纷纷。
秦昭昭听完整件事后,第一反应就是还好乔穆已经不在实验中学上学了。不然放学后他总是和凌明敏一起走,那样肯定也逃不出这场打架事情。即使他从不跟别人打架,难保那个职高生眼红他和凌明敏出双入对,心怀妒嫉地来打他。幸亏他不在,幸亏他走了——她反反复复地为他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