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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可以预见的前方,也许就是流光溢彩、光芒万丈的未来。你艰难而努力地前行了这么久,得到了不该只是这么一盏光芒微弱的归宿——即便能得到片刻慰藉,可是人生这么长,终将耗尽一时欢喜。我不想这么自私,也怕你会后悔。”
“说了这么多,全都是狡辩。”纪千羽咬着唇,半分不肯退让地逼视着他,“感情这东西就是逾期不候,谁让你那个时候就那么巧出现在那里。我纪千羽看上一个人就不会再改,说要缠你一辈子,一天都不会少你信不信?”
傅遇风好脾气地笑笑,温和地回答:“不信。”
“你……”纪千羽柳眉倒竖,刚要发作,却因为傅遇风随后的一句话,真个人如遭雷击,骤然定住,僵硬地看着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遇风温和清楚地问:“你为什么要找你的妈妈,现在还能回想起来吗?”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她在奥地利的这二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筹划,为自己的远赴异国他乡的寻亲做着扎实的准备。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暗中的动作她满不在乎,就算是这一次的出走,让她和自己的家族几乎断了所有关系,她也无动于衷,并且毫不后悔。
她的信念始终没有变过,寻找纪秋馥,问一个当年她毅然离去的原因……和将那个唯一将她捧在心上的妈妈找回来。
温斯特家族不是她的家,纪秋馥才是她苦苦寻觅的归路。傅遇风的出现是个意外,她本以为是自己这个溺水者终于找到了一块浮木,得以苟延残喘,当初却绝没有预料到,原来自己遇见的是一遍更深的海,在不断的下坠中怎么也挣脱不开。
纪千羽慢慢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深深地看着他:“你现在知道多少?”
“其实也不是很多。”傅遇风说,迎上她审视的视线淡淡展眉,“只知道你叫狄安娜,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的名字,给你取名的那个人,一定很爱你。”
像是心里最深的秘密被人看穿了一般,纪千羽在难堪与慌乱中,一丝无助终于无从遁形地显示了出来。她疲惫地深深呼吸,将脸埋进掌心里,将四肢蜷缩到一起。
“我知道,”她哑声开口,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涩意,压抑得近乎窒息,“可是我找不到她……你也不要我……”
“没有地方可去的话,就先住在这里。”傅遇风拔下车钥匙,退出车载音响的CD,温和地说,“这房子一个人住很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进次卧。”
傅遇风将车开到自己的停车位上,从专属电梯上了楼,打开房门时,迎接他们的只有扑面而来的冷冷清清。
两人的神色都带着难言的疲惫。傅遇风先带着纪千羽去了次卧,房间遗留着久未住人的呆板。纪千羽完全没有随身行李,傅遇风拆了崭新的生活用具给她,在衣服上却犯了难,最后想起家里有没有用过的浴巾,匆匆给她翻出来才算勉强过关。
他在今天下午之前还对晚上发生的一切毫无自觉,自然也谈不上准备。多一个同居人不算小事,而他习惯面面俱到,迅速下了些同城速递的女装订单后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翻看着需要添置的东西。
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纪千羽已经洗好澡裹了浴巾出来。年轻姑娘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水汽蒸腾出的晕红,身上带着他最熟悉的味道。她走到傅遇风面前,傅遇风应声抬头,而后忽而被人抽走手机扔到一边,纪千羽俯身逼近,发丝软软地垂下来,精致的锁骨上湿漉漉的水汽几乎肉眼可辨。
“刚才认真想了一下,关于住进你家这件事情,我还是很介意。”纪千羽闷闷地说,低下头定定地看着他,“非亲非故受人天大的恩惠,世上不该有这么好的事情,任何事情都要等价交换,不然厚着脸皮强行犯规也非常矫情。”
“我现在没什么能给你的。”她看着傅遇风,慢慢地说,“你想要我吗?”
她这话说得平静无比,只有泛起青白的指节和偶然闪过的忐忑,隐约能窥见她此时内心强烈的紧张。傅遇风哑然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纪千羽坚持地低眸看她,而后一件风衣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严密地包裹起来。
“女孩子家,注意保护自己。”他摇了摇头,仔细地给她逐个扣好风衣的扣子,“你能给我的东西,我已经收到了,不要在意这个。”
“什么东西?”纪千羽扬眉,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
傅遇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温和地说:“你只要知道有就好。”
——有的时候以为自己身处黑暗之中,但其实还有那么一些人,是把你当成光去追逐的。在这条看不见远方明灯的路上跋涉的人,何止她纪千羽一个。而这样漫长的寒夜里相互取暖,是他作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后悔,只知道现在无法拒绝。
这些话他一句也没有说出口,而是看着纪千羽拧着眉的表情,忽而说:“你要是想报答的话,以后每天都听听我弹钢琴吧。”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真的在听我的钢琴了。虽然古典艺术本身就是件曲高和寡的事情,我如今的状态也远远弹不到可以供人欣赏品鉴的水平,但果然还是希望有谁能够……一直听下去。”
他说话时的表情大多温和有礼,进退得宜,相处时给人的感觉极为舒服自然。很难见到他这样有些怅然的表情。纪千羽心中微动,点了点头。
“只要你还愿意的话,我就一直听下去。”她说,撑着头看傅遇风,“我想听舒伯特的《小夜曲》,要弹吗?”
于是傅遇风果然给她弹了这首曲子,月光轻曼地照进来,d小调轻盈婉转,8小节抒情安谧,D大调高昂明丽,如同恋人之间最为亲密的絮语,天鹅之音浅唱低吟过每一个携手度过的晨昏。
他们并肩坐在琴凳上,在最能听到钢琴本音的位置上听着小夜曲反复悠长的咏叹与回响。纪千羽裹着男式风衣坐在傅遇风旁边,专注地看着他专心致志的侧脸,一曲终了,忽而说:“我想好校庆要画什么交上去展览了。”
傅遇风转头看她,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疑问。纪千羽明白他的画外音,失笑地摇了摇头。
“放心,只是和你有关,带给了我创作的灵感,并不是直接画你,也不需要你做模特。”
——你为我一个人弹钢琴的样子,我怎么可能画出来分享给别人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夜曲,黄昏或夜晚在恋人窗前奏响的天鹅之音w
昨天评论区里看到大家都在说要在一起了好激动,朋友们,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的文男女主有十几章就在一起的吗,没有!(……)在慢热的剧情流作者面前,这是一道送分题啊同学们!(敲黑板
隔空感谢旧文下面逐章留评补分的小天使XDDD评论请多多的投喂过来!
☆、17 流动的城市
既然在未来不短的时间内都要住在一起,那大家就要正式开始认识彼此了。
这话听上去有些怪异,毕竟他们撑着一把伞走过下着雨的夜晚时,白日还有三分盛夏的暑气。而如今一场秋雨一场凉,街道两侧的落叶树已经由绿转黄,悄无声息地翩飞落地后,又被风缠缠绵绵地卷起来,在这座城市的上空上演着无人知晓的拥吻离别。很快一个将穿过高楼与弄堂,山川与街道,而另一个则悄无声息地零落归根,留待来年一场崭新再会。
听上去似乎太过文艺了,纪千羽将看向窗外天空的视线收回来,放下画笔,将手拢在唇边,呼了一口热气上去。掌心快速地摩擦两下,将冻得有些反应迟钝的手揉得活络些。
多想无益,这座城市实在是越来越冷了,强烈建议学校给画室先把空调统一开了才是硬道理,再这么冷下去,真的已经冻到伸不出手画画了。
十一月中旬,早上七点半的画室,下着雨的周六。把时间地点结合起来看,画室里的人寥寥无几完全是一种必然。这座南国城市极致繁华,然而夏天燥热,冬天阴冷,没有暖气,并不十分宜居。这个时间还在画室里拼命的,要么是正赶着某个死线,满脸生不如死,要么是一心考研,锥刺股头悬梁发愤图强。
纪千羽两种都算,不过既不着急,也不斗志昂扬。她漫不经心地往掌心里呼着热气,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给自己的新室友发了条短信过去。
「看到桌子上的早餐了吗?今天下了雨,很冷,虽然昨天跟你说了要做火腿三明治,不过临时改主意煮了粥,在电饭煲里,你自己热一下。」
过一会儿傅遇风回了短信过来:「看到了。你出门时没带伞?玄关那里的伞还在。」
「忘了,我出门时雨正好停了一阵。」纪千羽看了眼外面淅淅沥沥的雨,面不改色信口回答,反正傅遇风不会拆穿她,她最近说话变得越来越不讲逻辑。
「中午几点回来?我去接你。」
煞费苦心之后终于收到了想要的回应,纪千羽满意地稍稍扬唇,回了时间过去之后关掉短信页面,想了想却又重新点了进去,仔细地看了起来。
她和傅遇风认识的原因与过程都很特殊,感情又来得太过极端而汹涌。当时也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同住一个屋檐下之后才极其明显地感受到,她以前对傅遇风的认识,的确太过单薄,这样的喜欢,事后自己回看,果然也不够郑重。
时间像是悄然变化的温度,慢慢变黄的叶子,绵延不绝的梅雨。凝重沉稳又润物无声,永无休止地日夜东流。她在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清晨,一条条翻看着两人这段时间发过的短信,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恩,原来这个人是这个样子。
一个老派浪漫到骨子里的绅士,带着优渥家境所培养出来的气质。进退适宜,教养良好,她搬进来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来自同城速递的女士生活用品;平时从不干涉她的行动,只委婉地提醒过她家教的时间太晚,特殊时期下不算特别安全,有条件的话不如对时间稍作调整。
然而越了解这个人,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礼貌而坚定的温和疏离。他不收纪千羽的房租,但是默认她承担家中三餐杂务的行为;不会拒绝纪千羽各种明里暗里的好意,但永远能不动声色地进行回馈。永远尊重公允,永远互不相欠。
作为一个同居的室友,这个人简直完美到无可挑剔。但纪千羽搬过来不是要和他相安无事地做五好邻居的,她雄心壮志地打算反驳傅遇风对她的评价,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证明自己真的喜欢他喜欢得山崩地裂非君不嫁,但事实就摆在那里,很多时候她的确束手无策,感到由衷的无能为力,一堵墙横亘在两个人中间,而推翻它不是一个人单方面能完成的事情。
但是她谁也不能怪,不能怪傅遇风的冷淡,也不能为自己的不作为自怨自艾。
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傅遇风都曾非常明确地与她讲明。而她偏不信邪,也拒不认命,不管不顾地喜欢上一个抑郁症患者,而后发现前人血淋淋的经验果然不是危言耸听,她有信心融化一块坚硬的冰,却没有把握该究竟如何软化裹在坚冰外面的岩层。
抑郁症患者这个群体,像是一座休眠中沉默的火山。平日里看上去完全与常人无异,然而你不知道那样的风平浪静下面,究竟涌动着多少惊涛骇浪的岩流,也不知道某年某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