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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放下酒杯,唇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手有些打颤地拿起了筷子,往两个空盘子里各夹了几个饼儿。
“这是我学着娘的样子做的五色馅儿饼。爹、娘你们尝尝,还能吃不?”
顿了顿,笑意又漾开几分:“咋样?是不是不能跟娘的手艺比?没事儿,往后会一年比一年做得好。以往都是娘做,往后,我年年给你们做。”
泪珠“啪”地滚落到桌上,她自顾笑着,又拿起了筷子。
“爹,你尝尝,这是我去镇里最好的熟肉铺子给你切回来的熟牛肉。怎么样?好吃不?早先你从来都不舍得买。往后啊,我也年年买给你吃。八月节买、大年也买……”
她又是哭又是笑,抓起酒盅又倒满了酒一饮而尽,接连干了好几盅。后来索性就丢下酒盅,直接抓起酒壶对着嘴猛灌了几大口;仿佛只有靠这酒的烈性和猛劲儿,才能将胸中那种被极度的酸涩腐蚀烧灼着的疼痛压下去几分、抑或说是麻醉些许。
酒劲儿慢慢涌上来,她的意识有些恍惚起来,晕晕地趴在了桌子上,边“唰唰”地流着泪,边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醉话。
“……八月节怎么没……没有月……亮?人不团圆,连月……亮也不出……来了……”
“月……呸!要月亮干什么?百里……玄……月,我一辈子都不要再……再看见你!”
大醉的山茶不知道自己的思绪是怎么从中秋不见月明突然跳到那个人身上去的,只觉得模糊迷离中,那个人的影子突然浮了出来,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你滚,你滚!你这个魔鬼、混蛋!我不要看见你……”
醉得已经无力动弹的山茶含糊不清地哭骂着,却不曾留神听到,屋外的风已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作者有话要说:
☆、何处月明(下)
外面,暗处。
百里玄月此次派进礡山的暗卫共有六人,这会儿守在外头的,是郦阔哲带着阿若和另一个人,还有三个留在山洞里。
“头儿,这……里头不会有事吧?”
阿若听着屋内传出的忽高忽低、伤心欲绝的哭声,心内无限缭乱担忧。
他原本还巴望着这位垂光夫人能早早歇下,他们也好太太平平地回山洞里喝酒吃肉去——不能在舒坦地儿安安稳稳过节已经够倒霉了,大节下的黑灯瞎火地蹲守在这深山里喝风不说;还不知道这位夫人又是怎么了,一个人在屋里哭哭闹闹的,可千万别再有什么事了……
“嘘,别做声。”
郦阔哲朝他摇了摇手指,自己倾耳听了一会儿;听着屋内哭声渐小,这才回头对阿若他们低声道:“不妨事。想来夫人是到了节下想起家里人了,难免伤心。”
阿若烦躁地叹了口气,刚要发几句牢骚,却被突然变猛的风力呛住,睁不开眼、张不得嘴。
茅屋在越来越猛烈的山风中开始摇晃起来,屋顶的茅草已经开始被风卷得四散飞扬。屋内的山茶却依旧趴在桌子上说着醉话,意识不清,连烛火被吹灭、屋中一片黑暗都浑然不觉。
郦阔哲将脸挡在袖子后面,勉力睁开眼朝茅屋那边望去,却瞬间将眼瞪大:那屋子已经晃得厉害,如果风力始终不减甚至继续加大,那用不了多一会儿,这屋子就会坍塌。
这夫人是怎么了?屋子晃成这样,竟还在里头呆得住!怎么就不知道往外跑呢?不会是已经睡着了、不知道吧?
正想着,屋子又剧烈地晃动了几下,门内却毫无动静。
郦阔哲心里叫声不好,忙扯了阿若一把:“快!进去救人!”
阿若一个愣怔,问:“咱们就这么进去……行吗?”
郦阔哲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行不行的!人命要紧,你不见这屋子马上就要塌掉了吗?把人砸在底下了可怎么办!”说完自己先一步冲了出去。
阿若一听也顿时醒了神儿,拽了同伴紧跟着朝茅屋冲去。
三人撞开柴门冲进屋内,只觉得一股烛烟混着酒气直呛进鼻中,不由连咳了好几声,刚要进内室找人,却听见一旁传来女子低弱而模糊的呓语声。
“头儿,夫人在这儿!”
三人循声过去,在黑沉的夜色中勉强看到了醉伏在桌上的山茶。
“夫人!夫人?”
“……滚……我不想见你……”
三人面面相觑,待要伸手去扶,又顾忌着她是王的夫人。可茅屋的剧烈晃动与将要坍塌的危险声响提醒了他们不能再迟疑下去。
“快!先把人带出去再说,这屋子马上就倒了,不能再待了!”
郦阔哲果断地将山茶扶到自己肩上,弯身背起,阿若跟另一个同伴在前头跑着引路,飞快地冲出了屋子,顶着大风,往他们日常栖身的山洞跑去。
山洞里。
留守的三名暗卫正在里面围着火堆烤火喝酒,预备过一会儿便下去替郦阔哲他们三人的值,却突然见他们急急跑了回来,郦阔哲身上还背着个人,忙起身相迎。
郦阔哲吩咐他们在洞内最避风的地方铺好了厚厚的干草和毡子,将山茶放上去躺了,又拿了自己的斗篷替她盖好,这才顾得上坐下喘口气。
“头儿,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垂光夫人?”一个暗卫满心好奇地问。
郦阔哲点了下头:“风太大了,那茅草屋子不行了,眼看就要倒,我们怕人被砸在了里头,只好先将她抢出来再说。”
“她这是……被什么砸晕了?”
“……醉了。”
“……”
另一个暗卫惊道:“头儿!可是咱们出来的时候,王明明吩咐过,绝不能让夫人知道咱们的身份,更不能叫她知道这些都是王安排的。你这回把她弄到这儿来,她醒了,你打算怎么跟她说?告诉她咱们是什么人?别忘了,她可是已经认得你了!”
郦阔哲蹙眉沉默了片时,抬眼望着问话的暗卫:“我知道这等于把咱们的底都泄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看着夫人出事吧?我想就是王自己在这里,恐怕也只能这样决定。到了这份上,夫人跟前,咱们的身份也瞒不住了,实话实说就是。”
“头儿,你说得轻巧!且不说王怪不怪我们没有依命行事,就只说夫人醒了知道这些事,万一闹起来,有个什么意想不到的举动,到时候哪是咱们能应付得了的?”
阿若也道:“是啊,夫人醒过来问起事情的首尾,只怕不好应对。头儿,你可想好了怎么办?”
郦阔哲站起身看了眼沉醉昏睡的山茶,略一沉吟,果断地转向阿若:“这边一直都是我正面在同夫人打交道,她醒了,自然也要我亲自来解释这一切,所以我走不开,要守在这里。就辛苦你冒着大风下山回王廷一趟,将这里的情形速速报与王知道。该如何处置,请王来定夺吧。”
阿若此刻也顾不得牢骚抱怨了,答应了一声,抓起斗篷跟兵器,匆匆下山去了。
翌日,风势渐小,天已微明。
山洞里,靠近洞口处有两名暗卫正守着一堆柴火打盹,另两名暗卫在山洞的一头倒在毡上呼呼大睡。另一头,郦阔哲正亲自守着一直酣醉未醒的山茶,拿了一根细长的树棍小心地拨弄着一旁的火堆,困倦的双眼半张半合。
涂山茶在一阵眩晕头痛中缓缓睁开眼,却以为自己仍是在做梦。她支了昏昏沉沉的脑袋,撑着坐起身。当她看清自己是在一个四周都是石壁的洞中,眼前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陌生男人时,这非同一般的惊吓令她顿时清醒了过来,眼顿时瞪得老大。
她低颤而压抑的惊呼令郦阔哲陡然丢了睡意,转过身来。
还没等他开口,山茶的眼瞪得更大:“郦……大哥?!”
郦阔哲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她,突然单膝跪了下去:“见过夫人!属下卫护不力,令夫人受惊了。”
山茶惊得三魂出窍,错愕地盯着郦阔哲,说不出话。此刻另外四名暗卫也已惊醒,见头领跪在地上,也忙跟着上前拜见夫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山茶恍惚中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但她的心却不由得变得更加恐慌。
在郦阔哲简明扼要地叙述中,她终于证实了自己适才瞬间产生的、最不愿相信的猜测。
竟真是那人派来的!从自己回到礡山那一天,不,是在自己回到礡山之前,他的人就已经在暗中时时守卫她了。
那么,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真的有幸逃离了西夜的王廷,而是他故意放她走的!所以,风与星的相助,根本就是他的默许甚至是安排……所以,她回到礡山那一日,看到的干净整洁的屋子、簇新华美的衣衫与床帐……都是他,都是他……
山茶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怎么会傻到自以为有本事逃得出他的掌控?怎么会安然地相信他当初能带人搜进礡山、手刃躲藏了十年的仇人并掳走她,如今竟会这许久搜不到一个回到原处的逃奴!
不是她蠢,而是她根本就不敢、更不愿相信他会如此做。
曾经那样的仇恨、禁锢、凌虐,真的会变成一朝仁慈的舍弃与成全么?
他看向她的时候,心里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他与她,又究竟是怎么从那样一个开始,走到这样一个迷局中来的?他们两人,在这个局中,究竟被改变了些什么……
山茶在这片缭绕纷乱的思绪中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呆呆地向外走去。
郦阔哲忙起身跟上去:“夫人,您要去哪儿?”
“……回家。”
山茶的语调飘忽空荡,令人心慌。
郦阔哲蹙眉看了看她,没有多说,只静静地紧随在她身后。
一夜的狂风已经将涂家茅屋拆毁太半。狼藉残败的骨骸上挂着支离的茅草,在已经弱去的风声里瑟瑟发抖。
涂山茶走到屋前,踏着散落在地的零碎门板,扶着空空的门框走了进去。
屋内的东西早已毁坏,地上还散着摔碎的杯盘碎片,还有她昨日做的饼儿。
里头半斜半倒的门框内,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床架子还杵在那里摇摇欲坠,令人尚能辨认出这是她早先的那间卧房。
山茶盯着那空荡荡的床架子,眼眶蓦地酸胀刺痛起来。她蹲在了地上,将头埋进臂间痛哭起来。
郦阔哲立在她身后,沉默而同情地望着她,却没有开口劝说。
“王,夫人与郦头领在那边!”
阿若引着驱马飞驰而至的百里玄月赶到的时候,山茶正呆呆地坐在茅屋的残骸中间,不说不动,像变成了一尊泥塑一般。
百里玄月顺着阿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了伶仃坐在地上的山茶与她身后那张空荡荡却似曾相识的床架子。
心上一阵锥刺般的锐痛。他疾步朝那里走去。
“山茶,跟我回去吧。”
他蹲在那呆呆的人儿面前,近乎哀求的语调中含着无限的温柔与疼惜。
可是那人却没有反应;不看他,也不说话,就像是根本不知道他来了一般。
“山茶,不管咱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都过去了。给我一次机会,让咱们从头来过,我会让你过得好、过得舒心,相信我。好吗?”
“……”
“山茶,你就算恨我、怨我,好歹也看我一眼,跟我说句话,你说话啊!”
“……”
千呼万唤,眼前人终于钝钝地转过眼珠,迟滞地开口。
“……当日,真的是你放我走的?”
“……是。”
“我走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