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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但我既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也没打算拿他们怎么样。我被侵犯时变成了洋娃娃,并不觉得有多痛苦,只要忍住这挥也挥不去的精液臭味即可。
「我不能饶恕,不能放过他们。」
「呃,我可以回去了吗?」
「证据齐全,只差妳的勇气。」
「你在说什么?」
「去报警吧!」
「报警?」
这音i外的一句话让我打从心底惊讶。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我一面闻着残馀精液蒸发的气味,一面注视着男人。
「去向警方说明来龙去脉,我可以当证人。虽然没看见车号,但我知道车种;更重要的是,我目睹了妳被强暴的过程。」男人递出一张名片,我浏览他的名字及职称,是附近高中的教师。「我们得揭发那帮人的犯罪,让他们得到教训。当然,我会支持妳,也会帮助妳。我会站在证人的立场彻底支援妳。」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可是……」
「请放心,我也从事保护女性人权的活动,不容许物化女性的行为。」
「我真的没事。」我将手帕及名片一起塞入口袋中。「所以请你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等,妳在说什么?难道妳打算打落牙齿和血吞?」
活动家的表情显示他无法理解我的话语。
「我并不在意。」
被陵辱时,我一如往常地变成了洋娃娃。
因此我既未承受痛苦,也未感到屈辱。我,「我」这个人,是压倒性的毫髮无伤,无须睁着发炎般滚烫的双眸掉泪。
但现在却要我去报警?说出被强暴之事?让这件事变成刑桉?公开出来?
我才不想自找麻烦。
就是不想麻烦,才老变成洋娃娃的。
「交给我就行,我不会让妳吃亏的。」活动家为了令我放心而如此说道。「的确,或许妳得以被害人的身分站上证人台,但这是无法避免的。加油吧!被害者也能反击,也能奋战的。」
「奋战?」
我的体内宛若有腐蚀性毒素循环,变得沉重不堪。
住手,住手!我已经变成洋娃娃逃避了,我并不痛苦,所以别把事情闹大,让我同家「奋战吧!」活动家再度说道:「团结起来奋战吧!」
「你说你看见我被强暴的过程?」
我抬起脸来,同时感到羞耻。
「思,对,我的确看到了。」
「那要奋战的话,该在那时候……」
「我知道,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默默地看着事情发生。」活动家立刻回答。「我想订正自己的错误,所以我们去报警,把这件事说出来吧!」
「…………」
「我解决过许多这类问题,我的学生因怀孕而陷入困境时,我也替她顺利解决了,我有这个能力。」
「不是这个问题。」我迅速起身。「呃,我要回去了。」
「妳打算屈服?」
「为何要忍气吞声?为何不告发他们?」
活动家的眼睛看着的,似乎是我脸孔的彼方。
我转过身去,阻绝活动家的视线,拔腿疾奔。我想早点回家,怀抱着自己的屈辱蒙上棉被睡觉,藉此忘却一切,迎接新的一天;困难、焦虑、愤怒……这类情感全都交给洋娃娃,回到一如往常的每一天。或该说我今天得早点回去。
我察觉激烈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活动家正赶忙追上来;他拼命地动脚追赶,挡在我身前。
「去报警吧!趁早去比较好,走吧!」
我无视活动家的话语,离开了停车场,但活动家却快步跟在我身后。这个人会一直跟着我——在这个念头的侵袭之下,我再度拔腿奔跑,拼命奔驰于路灯照耀的道路上。
「好,我懂了!」活动家在背后叫道:「至少告诉我妳的名字和住址好不好?我会联络妳的,我们一起拟定策略吧!」
当然,我没理睬他。我发现车道对侧的步道边停着巴士,也不管车子经过,便冲出车道。车子粗野地响起尖锐的煞车声,以毫髮之差闪过厂我的身体;我同样不予理睬,走上步道,立刻搭上巴士。乘客们悄悄地打量我,我依然未加理睬,往座位坐下,确认窗户的彼端。
活动家仍站在对侧的步道上。
巴士发动并前进。
活动家的身影逐渐变小,但偏执狂性质的视线却迟迟未消失,直到巴士转过街角为止。
回到家后,爸爸给了我一记飞踢。
我撞到了伞架,这似乎令爸爸相当不悦,只见他抖着因怒气而鼓起的眼皮,狠狠地踹着我的腹部。我微微地睁开眼,看见姊姊的脸从爸爸的肩口探了出来;姊姊俯瞰我时的表情,就像是发生厂一件愉快至极的事,令她相当开心一般。
爸爸抓着我的头髮,将我拉起,以极为温柔的语气说道:「今天是姊姊的生日,怎么可以在外头游荡到这么晚呢?莉佳。」接着便抓着我的头髮,将我带往客厅。餐桌上放着大蛋糕、可乐和烤鸡,且难能可贵地摆着三人份的碗盘。啊!搞砸了。为什么我偏偏在这种时候晚归?搞砸了,彻底搞砸了。
我连忙开口道歉,但爸爸的人手按住我的下巴,我开不了口。爸爸嘴角积着白沫说道:「莉佳,喂,莉佳!妳怎么可以摆出这种态度?向姊姊道歉!」我想向姊姊低头道歉,但被爸爸的手阻挠,头部无法动弹。姊姊连踹我的大腿好几下。虽然身为高中生的姊姊使起暴力来没爸爸那么狠,但还是会痛:我一面想像自己的大腿如桃子般水肿,一面忍耐痛楚。
爸爸要姊姊停止攻击,并命令她喂我吃饭。姊姊简短地答应后,便走向厨房,将宠物用的小盘子放卜餐桌,并切了一小块蛋糕及烤鸡放上,在上头淋上可乐。爸爸的手移动至我的后脑,将我的脸压向小盘子,我就像狗一样吃着那又甜又咸又冷又辣的怪食物。
但不要紧。
因为我现在是洋娃娃。
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不想,无抵抗无感觉的洋娃娃。
2
大概是营养午餐的汤里被加了抹布水吧!感到剧烈腹痛的我摇摇晃晃地走在午休时间的喧嚣走廊上,好不容易才抵达学生指导室前。我敲厂门,没等回应便走进里头。
老师一如往常地坐在迴转椅上,一脸享受地抽着菸。从那不灵光的窗户倾洩而下的午后阳光照得我眯起了眼。这与老师完全不搭衬的悠閒光景令我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使老师注意到我,他熄掉香菸,打开窗户,对我打了声招呼。那细长的双眸——却有着莫名美丽的的双眼皮——正笔直地朝向我。
「这里没禁烟,不必急着熄掉。」我别开视线。「我又不讨厌菸味。」
「那怎么行?莉佳,妳不知道二手菸的坏处吗?妳是傻蛋啊?小心得肺癌死翘翘!」
「这些常识我还知道……」
「妳怎么了?」
「咦?」
「妳的脸色发青。」
「大概是营养午餐里被加了料。」
「妳希望我怎么做?」
「让我坐下。」
「坐吧!」
老师以老练的手法张开折叠椅,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一面对下腹部及肛门使劲,一面往折叠椅坐下,并整理裙子的绉折,转向老师。此时,我的腹痛急速减退:我不喜欢无法自由控制身体机能的感觉,但若是这种类型的不受控制,我非常欢迎。
「好一点了吗?」
「嗯……好多了。」
「瞧妳满脸汗水,要冲个澡吗?」
学生指导室中设有淋浴室,是从前还容许体罚的时代让教师对学生泼水用的。
「不,不必冲澡了。我觉得要是看不见老师的脸,又会开始不舒服。」
「妳真的是个怪人耶!把我用在这种奇怪的用途上。」
「对不起。」
我又习惯性地道歉。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负责学生心理谘询的,什么都不做就能解决烦恼,再轻松不过了。」老师跷起腿来。「再说,我正好閒着没事干。真是的,这里竟然连台电视也没有,我真希望能到教师办公室边喝茶边看新闻。」
「只要再忍耐半年就好了。」
学生指导这个职务,是每年轮替一次的。
「半年?别开玩笑了。这种工作一点意义也没有,根本没人来谘詾嘛!」
「要看是哪个老师嘛!」
「什么意思?」
老师歪着脑袋。
「不懂就算了。」
「告诉我。」
「没什么,对不起。」
「我叫妳告诉我!」
「……请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看。」
结果老师竟然真的将手放上胸口—当然,他依旧不懂,不明就里地眯起眼睛来。
「算了。」老师切换思绪,换了隻腿跷脚。「不懂我好在哪里的学生,都还只是小孩。」
「我懂。」
「很好。」
「谢谢。」
好奇怪的对话。
「好啦,莉佳,妳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吗?」
「基本上是不能来。不过,刚才我也说了,我现在很閒,可以陪妳说说话。妳吃饱了吗?」
「昨晚有吃一点,刚才也吃过营养午餐。」
「哦!昨晚啊?吃了什么?」
「啊……呃……」吃厂蛋糕、烤鸡和可乐的溷合物——这话我实在说不出来。「呃,一般的食物。」
「原来如此,不是不能吃的东西啊?」老师微微点头。「之前吃了什么?剩饭?」
「对,剩饭也算是食物。」
「欸,莉佳,对于妳的认知,我有时候觉得好感动啊!」
老师从办公桌抽屉中拿出小瓶果汁、夹心麵包及鲔鱼罐头,装在纸袋中递给我。我从里头拿出夹心麵包,立刻吃厂起来。甜腻腻的果酱在舌头上扩散开来,唾液几乎溢出口腔:我一面啜着唾液,一面吃麵包。在家里我几乎没饭可吃,学校的营养午餐又往往被同学加料,无法好好吃;这样的我,可说是依赖老师的救援物资活下来的。老师那贮藏大量食物的办公桌,便是我的生命线。
「好吃吗?」
老师问道。
专心于麵包的我没回答,但想到这样太过失礼,便连忙点头,接着又再度集中于咀嚼麵包。我能感受到细嚼慢嚥后的麵包片通过食道,积存于胃中。
「虽然我是经历不过五年的菜鸟教师,但我还没见过像妳这么不幸的学生。妳活着觉得幸福吗?」
「……幸不幸福?我也不太了解。」我一口气喝下半瓶果汁,拆开第二个夹心麵包的包装。「我不觉得幸福,不过比我更不幸的人多得是。」
「比下不比上,是不知耻的人做的事:再说我是问妳个人的问题,和其他人无关。」
「我能变成洋娃娃。」
「又来了?」
「痛苦和悲伤全都由洋娃娃替我承担厂,所以我不难过。」
「多重人格的第一步啊?莉佳,这太无聊了。」老师真的一脸无趣地哼丫一声。「我不否定这种处世之道,也不想批评他人的思考模式;不过我还是姑且说一句,妳那种方法我不敢苟同,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是吗?」
「碰上可怕的东西就闭上眼睛,闻到臭味就捏住鼻了,过上讨厌的事情就东躲西逃。不就只是这样?」
「可是,这也是种解决方法啊!」
只要闭上眼、捏住鼻子、东躲西逃——亦即变成洋娃娃——我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对我而书,这就解决了。不在乎问题,便是完全的解决之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