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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代管的产业做了手脚。请注意,我还不是很肯定,不过对他我确实很怀疑。”
“真的?”
“真的,”我说。“就是这一点,其它倒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喔,我看那也就很够了。”
“对我来说是够了,对你来说我看怕还不够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觉得跟这个女人打交道脚下总是很不塌实,对她我也真有些害怕。我就把掌握的材料统统堆在一起,再加上一些揣测,索性踩上去腾空一跃,向她发动了一场大进攻:
“你出了拘留所以后,就去把安德鲁斯请了来,把他知道的情况统统从他嘴里挖了出来,你发现他在挪用姑娘的钱财。就自以为有了机会,可以把嫌疑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借此把水搅浑。这个老家伙是见了女人就神魂颠倒的,以你这样一个女人要摆布他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我不知道你打算拿他怎么样,反正你已经惊动了他,而且也已经惊动了报界,对他紧追不舍了。我想你大概是透露了点风声给他们,说他钱财往来数目巨大吧?其实这是没用的,霍尔东太太,我劝你算了吧,这是行不通的。不错,你可以惊动他,使他干出些犯法的事来,叫他落得狼狈不堪;他如今成了追查的对象,也确实是弄得走投无路了。可是不管他现在干出些什么事来,这都掩盖不了别人在过去所干下的事。他已经作出保证,要把代管的资产结算清楚,移交出去。你何必还要去搞他呢,搞他也不管用的。”
她一言不发,我们又一起往前走了十多步路。一条小径出现在我们的脚下。我说:
“这条小路是通向悬崖的,就是埃里克·科林森给推下的那座悬崖。你认识他吗?”
她嗖的一声倒抽了一口气,嗓子眼里简直像是硬咽了一下,可是她回我的话时,口气是坚定的、平静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
“你知道我是认识他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做侦探的,就是喜欢提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的问题。你到这儿来有什么目的呀,霍尔东太太?”
“这个问题你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知道你这一次来,两个原因里至少有一个,也可能两个都有。”
“是吗?”
“首先,是来摸一摸我们这谜的答案是不是已经快搞清了。对不对?”
“我也免不了有我的好奇心,那是很自然的,”她承认了。
“在这一点上,我倒大可以让你不虚此行。谜的答案我已经搞清了。”
她在小径上站住了,脸对着我,眼睛在浓浓的暮色中发着闪闪的磷光。她伸出一只手来按在我肩头上:她的个子要比我高呢,另一只手还插在外套口袋里。脸向我凑近点儿,话说得很慢,仿佛要花很大的劲儿说才能让人听懂似的:
“对我说实话。不要装假,我不想犯不必要的错误。慢点,慢点——想想好再说——相信我,我跟你说的不会错:这可不是装假的时候,不是说鬼话的时候,也不是虚张声势的时候。好,你实话告诉我:答案你搞清了吗?”
“搞清了。”
她淡淡一笑,把按在我肩头一上的手收了回去,说:
“这么说我们也就不必再躲躲闪闪了。”
她爬了起来,没有说什么。我也没有去扶她,我可不想让她知道我哆嗦得有多厉害。我说:
“既然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谈谈吧,现在谈谈就碍不了事了,或许倒还有些好处呢。”
“现在还能有什么好处呢。”她把帽子戴戴正。“你说你已经把答案搞清了。那么说假话就已经没意思了,可不说假话,说别的又能有什么用呢。”她耸耸肩膀。“好了,你打算怎么样?”
“不打算怎么样,只要你能答应我记住这句话:拚死一搏的时候可是已经过了。这种事情可分三个阶段:被逮住、被定罪、被惩处。你得承认;你早已踏进了第一个阶段,再要想法挽回就已经来不及了,因此……嗯,在加利福尼亚这上法庭、进班房是怎么个滋味,你也该是有数的吧。”
她好奇地对我瞅瞅,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叫人打上一枪,虽说没有打中,对我来说毕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而且我每次完成了一件差事,总喜欢把事情料理得清清楚楚,不留一点尾巴。你在这件案子里扮演了这么个角色,是不是应该定个什么罪,我也不想去过问,可是现在被你一头闯进来,打算把水搅浑,这就不能不惹我恼火了。快回家去,规规矩矩待着。”
我们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一路往回走,来到那辆豪华轿车跟前。这时她向我一转身,伸出手来说:
“我想……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就是我欠你的情分应该说比以前更多了。”
我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去跟她握手。也许那是因为她伸出手来本来就是为了要说:
“现在可以把枪还给我了吗?”
“不行。”
“那么可不可以请你代我问候一下科林森太太,并且请代我转言,说我没有能见到她真是遗憾得很?”
“可以。”
她说了声“再见”,就上了车。我举一举帽子,她的车就开走了。
第二十二章 自白
米基·莱恩汉替我开了前门。他瞧了瞧我这抓破的脸,笑了起来:
“你这次跟女人打交道可真是打惨了:你为什么不跟她们来软的,却偏要跟她们来硬的呢?来软的也不至于吃这样的苦头啊。”他拿大拇指朝天花板上面一指。“你还是快上去跟上面那位谈谈吧。她都快吵翻天啦。”
我就上楼到嘉波莉的房里。只见她坐在床的中央,打滚打多了,床上都成了四面高、中间低了。她双手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在拚命扯。那张湿漉漉的脸看去少说也有三十五岁,喉咙里发出的怪声就像受伤的野兽在嚎叫。
“你这是在角斗啊?”我在门口问。
她放开了揪住的头发。
“我不会死吧?”这是咬紧了牙齿吐出的一声呜咽。
“包你死不了。”
她抽抽答答躺了下去。我把被子拉了拉挺替她盖上。她抱怨说喉咙里总觉得有个块,牙床骨和腿弯弯里也疼极了。
“这些症状,都是常有的,”我安慰她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这一来你肚子里的绞痛倒是不会有了。”
门上有指甲轻抓的声音。嘉波莉从床上蹦了起来,哭叫着说:
“别再走开啊。”
“最远不超过这扇门。”我向她作了保证,才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麦克曼恩。
“刚才那个墨西哥婆娘玛丽一直躲在矮林子里,”他悄悄向我通报说,“在偷看你和那个女人的动静。她一出来我就盯上了她,直盯到前边的路上。她拦下了那辆汽车,跟那个女人说了话——谈了总有五分钟到十分钟吧。我没法靠得太近,所以听不出她们说了些什么。”
“她现在哪儿去了?”
“在厨房里呢。她后来就回来了。汽车里的那个女人也管她去了。米基说那个墨西哥婆娘偷偷带着把刀子,要想找我们的麻烦。米基该不会弄错吧?”
“他通常是不大会弄错的,”我说。“这个婆娘对科林森太太忠心得不得了,以为我们对她没安好心。真要命!要她来管这份闲事干什么呢?根据种种情况来看,估计她偷看了以后一定看出霍尔东太太不是来找我们的,一定料到她要找的是科林森太太,所以就拦住了她向她问个明白。但愿霍尔东太太头脑没糊涂,会告戒她不要轻举妄动。总之,对她我们只能采取密切监视的办法。撵她走也不行:我们总得要个人来烧饭吧。”
麦克曼恩走后,嘉波莉忽然想起了我们刚才有个客人,就问是怎么回事,还问刚才听见有声枪响,我的脸又给抓破了,那都是怎么回事。
“来的是阿罗妮亚·霍尔东,”我告诉她说,“她一时昏了头了。幸而没有伤人,现在她已经去了。”
“她是想来杀我的,”姑娘说,口气却并不激动,而是好像她心中有数,吃准了似的。
“很有可能,问她她什么也不肯承认。她为什么要杀你呢?”
对我这个问题她却没有回答。
那天长夜漫漫,其苦难言。我从起坐间里拖了一把皮摇椅来,只好坐这皮摇椅,在姑娘的房里过了大半夜。她总共大概只睡了一个半钟头,分为三截。三次每一次都是做了恶梦,一声尖叫惊醒过来。只要她不闹,我就乘机打会儿盹。我还不时听见过道里有偷偷摸摸走过的声音,一夜到头没有停过——我看那该是玛丽·努涅斯在保护她的女主人吧。
星期三那天就更加难捱、更加苦不堪言了。由于我到东到西都得咬紧了大牙,所以到中午时分,我的牙床骨也已经跟嘉波莉一样痛得难受了。她现在那个苦才真叫苦了,眼睛只要一接触到亮光,耳朵只要一听到声音,鼻子不管一闻到什么样的气味,就无一不会引起透心彻肺的剧痛。身上这么件绸睡衣还嫌太重,被子被单都只嫌太硬,细皮嫩肉一碰上去就像挨了苦刑。遍体的神经根根都会牵动周身所有的肌肉,老是牵个不停。现在再对她拍胸膛说包她不会死也已经没有用了:她觉得活着也没有多少味道了。
“你要不想再顶的话就不要再顶了,”我说。“你要发泄就尽量发泄吧。反正一切都有我呢。”
她照我的话办了,于是我手上就有个疯子得照看了。一次她尖着嗓子直叫,招得玛丽·努涅斯跑到门口来,用墨西哥西班牙话向我狂吼,还冲我啐唾沫。当时我正揿住了嘉波莉的双肩,把她按倒在床上,她是一身大汗,我也是一身大汗。
“滚出去。”我回过头去对那个墨西哥婆娘还以一声狂吼。
她一只黑黝黝的手探进胸前的衣襟,一步跨进了房里。米基·莱恩汉从背后抢上来,一把把她又拉回到过道里,关上了房门。
嘉波莉在不是闹得最凶的时候,一般都是仰天躺在那儿,气喘吁吁,浑身抽动,无可奈何的痛苦的眼睛呆呆地盯住了天花板。有时候她闭上了眼,可是那浑身的抽搐却始终不停。
那天下午罗利从凯萨达来,带来消息说菲茨斯蒂芬已经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所以弗农已经去向他调查过了。菲茨斯蒂芬告诉地方检察官说,他没有看见炸弹,也没有见到过什么可疑的迹象,根本不知道炸弹是怎么进来的,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从哪儿进来的;不过他依稀记得,就在芬克和我刚一走出房间的时候,他似乎听见叮当一声,像是有碎玻璃落地,离他不远的地板上还有砰的一响。
我就请罗利转告弗农,说我明天一定抽空过去看看菲茨斯蒂芬,同时对芬克还请他们继续注意监视。治安助理答应一定把口信带到,说完就走了。米基和我于是就还在门廊上站着,彼此都无话可说,事实上这一天我们整天都无话可说。我正点支烟想抽抽,从屋里传出来姑娘的叫声。米基扭过头去说了句什么,反正总是天啦地啦什么的。
我对他把脸一沉,怒气冲冲地问:
“可你说我这样干到底是干对了呢还是干得不对?”
他回瞪了我一眼,说:“换了我的话我倒是情愿干得不对的,我就是一百个情愿!”说完掉头走了。
我骂了他一声,就进屋里去了。玛丽·努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