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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看照片中的女人,是第四年期的吗?」特克问。
「也许。可能。」关于这些,她真正想要透露多少?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从前看过她。」她说,然后放下手中叉子,转头向着他。「你想知道全部的情形吗?」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丽丝第一次听到「失踪」这个词加在她父亲身上,是他没能从大学回家的三天之后,距她十五岁生日过后一个月了。当地警察到她家和丽丝的母亲讨论这个案子,而丽丝就在厨房外的走廊上听。她父亲「失踪」了,也就是说,他跟平日一样离家去上班,朝着一贯的方向开车,而在美利坚大学和他们在麦哲伦港上方山丘上租住的家之间消失了身影。没有清楚的解释,没有相关的证据。
但是调查仍然继续。他对第四年期着迷这件事也被提起。丽丝的母亲再次受到询问,这次来的人不是穿制服,而是穿西装:遗传安全部的人员。亚当斯先生对第四年期有兴趣,这是他个人的兴趣吗?他有没有一再提到的话题,比方说有关长寿的?他有没有患任何退化性疾病,而这种病是可以靠火星人的长寿疗法扭转的?他有没有异常地担心死亡?在家中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丽丝的母亲说。其实她最常说的是:「没有,该死。」丽丝还记得她母亲坐在桌前接受询问,一杯又一杯喝着棕褐色的罗布茶,说着:「没有,该死的,没有。」
然而他们还是弄出了一个理论。一个新世界中的顾家型男人,离开了家人,受到边境地区那种「什么事都行得通」的气氛引诱,也受到第四年期观念的吸引,也就是为一个人的预期生命额外增加三十年左右寿命……
丽丝必须承认,这种看法还颇有道理。他不会是第一个因企求长命百岁而离家的人。三十年前,火星人万诺文把一种延长人类生命的技术带到地球上,这种疗法也会在某些方面潜移默化影响人类行为。地球上几乎每个政府都禁止这套疗法,它转而流传在「地球第四年期人」这个地下团体中。
罗伯特·亚当斯会不会放弃他的事业和家庭,加入这个团体?丽丝本能的回答和她母亲相同:不会。他不会对她们做出这种事,不会,不论他有多么动心。
可是证据却出现了,推翻了这种信念。他跟一些校园外的陌生人来往。有人到家里来,是和大学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他没有向家人介绍这些人,也不肯解释他们来的目的。而且第四年期派别在学术界特别有吸引力,这种疗法早先是由科学家杰森·罗顿传出去,他只在他认为值得信任的朋友间流传,所以主要是在知识分子和学者间散布。
不是,该死。可是亚当斯太太有更好的解释吗?
亚当斯太太没有。丽丝也没有。
调查至今仍然没有结论。事隔一年,丽丝的母亲为自己和女儿订了去加州的通行票。这对她计划周详的人生来说是个侮辱,她受到打击,但并没有被打倒,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这个失踪事件变成一个不能在她面前提起的话题,推而广之,连「新世界」都不能。沉默要比揣测好。丽丝彻彻底底学到这个教训了。和母亲一样,丽丝将她的痛苦和好奇安放在内心那个专门存放禁忌的黑暗阁楼中。在她和布莱恩结婚、他调到麦哲伦港以后,突然间那些回忆又鲜活了起来,伤口重新绽开,仿佛从没有愈合过。她发现,她的好奇心也在伤口合起之时沉淀,不再是孩童的好奇心,而成为成人的好奇心。
于是她开始向她父亲的同事和朋友发出问题,这些是少数仍然住在城里的旧识。无可避免地,这些问题都会牵扯到新世界的第四年期团体。
起初布莱恩想要帮忙。他不希望她特意去调查他认为可能有危险的事,丽丝猜想这是两人当中日益增多的情感隔阂中的又一件。不过他倒是颇能容忍这件事,甚至还动用他遗传安全部的权责替她追查一些问题。
比方照片中的那个女人。
「其实是两张照片。」她告诉特克。她从母亲家搬出来的时候,救出许多她母亲老威胁说要丢掉的东西,这次是一张磁片,内有她父母在麦哲伦港那些年的照片。有几张是在亚当斯家开教职员派对时拍的。丽丝挑了几张,拿给家庭老友看,希望能找出她不认得的人。她想办法把大多数的名字和人连在一起了,但有一个人却突显出来:一个穿牛仔裤、皮肤较黑、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一群穿得华丽许多的教职员后方的走廊上,仿佛临时来访。她似乎惊惶失措,紧张不安。
没有人认得出她是谁。布莱恩表示愿意把照片用遗传安全部影像辨识软件去找,看有没有任何结果。丽丝认为这是布莱恩最近的一次「好意攻势」,他把这个慷慨举动丢到她面前,好像是要把她从分手的道路上引开一样。她接受了他的好意,但是警告他说这不会改变任何事。
但是搜寻部有了符合的结果。这个女人才在几个月前走过麦哲伦港的码头。在一份客船名单上就列有她的名字:苏丽安·莫埃。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是和特克·芬雷有关。他开着那班包机,载送苏丽安·莫埃飞越群山,前往沙漠城镇库伯利克墓。这是丽丝根据不同线索,在更早几个月前就试图飞往的同一个城镇。
特克很有耐心地听完这些,然后说:「她不爱说话。付的是现金。我把她在库伯利克墓机场放下,就只是这样。她从没有说过自己的过去或是为什么要到西边去。你想她是第四年期的吗?」
「十五年里她都没有什么改变,这表示她可能是。」
「所以也许最简单的解释就对了。你父亲接受了非法的疗法,换一个新名字展开新生活。」
「也许吧。不过我不想要另一个假设,我要知道真正发生的事。」
「就算你找出真相,然后呢?这样会让你的生活变好吗?也许你会知道一些你不喜欢的事。也许你必须重头再难过一遍。」
「至少,」她说,「我会知道我在为什么事难过。」
只要她谈起父亲,往往当天晚上就会梦到他。果然,她当晚就梦见了。
梦里多是回忆。那是在麦哲伦港山上的家,她和父亲在阳台上,父亲说起假想智慧生物。
他在阳台上跟她说话,是因为丽丝的母亲不喜欢谈论这些。这是丽丝观察到她父母之间最强烈的对比。他俩都是时间回旋后的幸存者,但是他们在此危机过后表现出的却是南辕北辙的感觉。她父亲一头钻进这个谜团,爱上宇宙增添的诡异。她母亲则假装这些全都没有发生,花园围篱和后墙就是防御工事,坚固得足以抵挡时间的洪流。
丽丝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这条界线的哪里。她喜欢在母亲家感受到的安全感,可是她也喜欢听父亲谈话。
梦中他谈到假想智慧生物。「假想智慧生物不是人,丽丝,你可千万不要犯这个错。」当那些没有命名的赤道洲星星在灰黑的天空中出现时。「我们猜测这是个网络,由没什么心智的机器所组成,但是这个网络知道它自己吗?它有没有心灵呢?丽丝,就像你我一样?如果有的话,它思想的每个元素必定在千万光年中传送。它看时间和空间的方式会和我们非常不一样。它很可能根本没有察觉到我们,只会把我们看成瞬间就过去了的现象,而如果它操纵我们,很可能是在一种毫无知觉的层次下这么做。」
就像上帝,梦里的丽丝说。
「盲目的上帝。」梦里她父亲说。不过他错了,因为在梦里,正当她欣喜父亲眼界的宏大和置身在母亲情感的安全包围中,假想智慧生物却从天空中伸下手,张开一个在星光下闪闪发亮的钢拳,一把将他抓走,她连鼓起勇气喊叫都还来不及。
第五章
尘灰稀稀疏疏落了几个小时,溶入灰暗的天光中,直到天黑时才完全停止。
除了推土机不停发出的时断时续怒吼声之外,这座城市依然寂静得诡异。特克从推土机周围和上方升起的滚滚尘灰,就可以看出它们是在哪里工作。只见那些灰色尘柱高高飞过店铺木道、小屋、办公大楼、招牌,抽水管从港口连到山上,引入海水冲洗街道,空气中弥漫着尘灰混杂着海水的气味。这里是一片荒地,但是即使到了这个时刻街上还是有人,戴着面罩或是用大布巾蒙着脸,一路踢开堆积物要去某个地方;或只是估量损害,四处张望,像是一出灾难片里的小角色。一个男人穿着肮脏的伊斯兰传统长袍,在对街已拉上门的阿拉伯杂货店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一边抽烟一边凝望天空。
「你认为这结束了吗?」丽丝问。
这显然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不过他猜想她并不想要真正的答案,只想有些保证。「反正目前是停了。」
他俩心情都不平静,也睡不着。特克打开电视机,坐在沙发上搜寻新消息。一名新闻播报员宣布,尘云已移往内陆,预期不会再有「降落物」。从艾尔点到海岸的海克西,每个社区都有零星的落尘报告,不过麦哲伦港却似乎比大多数地方受到的打击要大。就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件好事。特克认为这种微粒物质垃圾虽然给城市带来麻烦,但更可能会给本地的生态系统带来浩劫,让森林窒息、杀死作物,也许还会使土壤中毒,虽然新闻播报员说,「根据最新的分析结果」,其中没有剧毒的东西。落尘中那些像化石或机器的构造引起了注意,这是当然的啦。尘灰的微缩照片显示出更潜藏的结构:退化的齿轮和轮子、像小海螺的扇贝形锥状物、以复杂和非自然方式连结的无机分子。看起来就好像某个巨大的机器在轨道上磨损了,而只有它比较细微的成分能通过大气从急遽坠落中留存。
他们一整天都在公寓中度过,特克大多数时间坐在窗边,丽丝则是打电话和传讯息给家人,列出厨房食物清单,以备万一城里长期封锁之用。此刻他们重新建立了一种亲密,这是他俩曾经共有的「雷雨中露营山间」的亲密,如今也带回城里了。她把头靠着他肩膀时,特克举起手去抚摸她头发,不过当他想起此时两人的处境,他迟疑了起来。
「没关系的。」她说。
她头发闻起来很清新,还有点金黄色,在他手心中,触感有如丝一般。
「特克,」她说,「很抱歉……」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很抱歉我认为我需要有借口才能见你。」
「我也想你。」他说。
「只是……这情况让人迷糊了。」
「我知道。」
「你要去睡觉吗?」她拉他的手,摩娑着她的脸。「我是说……」
他知道她的意思。
他和她共度了当晚,又一晚。倒不是因为他必须如此,而是因为他可以这么做。这时候海岸公路大多数都已清通了。
但是他不能永远住下去。他又悠闲过了一个早上,挑选他的早餐,丽丝又打了更多的电话。她的亲朋好友之多真是惊人。让他略微感到自己人缘真差。这天早上他打的电话,都只是打给必须重新安排时间或取消飞行的客人,他现在可负担不起取消所有班机。还打给几个兄弟,他们是机场的机工,或许会奇怪他怎么没去跟他们一起喝酒。他没什么社交生活,甚至连只狗也没养。
她录了一段很长的话要给她在美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