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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冷静。」伊布黛安说。「伊布」是村民对她的称呼。他猜想那是一种尊称。
「他要死了吗?」
「不是。正好相反,他要复原了。」
「这些全都是因为他手臂的割伤吗?」
托马斯看起来像是有人用根管子从他喉咙伸进去,把他内脏全吸出来了一样。他从没看过比他还瘦的人。
「比这复杂得多。你坐下,我来解释。」
诊所窗外,米南加保村在黑暗中可热闹了。灯笼吊挂在屋檐下,临风摇晃;街上传来叮叮当当的音乐声。黛安用电壶和法国磨豆机煮咖啡:又香又浓的热咖啡。
黛安说,诊所原本有两名真正的医生。一个是她丈夫,另一个是米南加保村的女士,但两人最近都因病去世了,只剩下她。她对医药唯一的了解是在担任护士时学到的,但也足够让诊所营运了。这间诊所是不可或缺的资源,不单对这个村子如此,对附近六七座村庄和贫穷的拆船工而言更是如此。任何她无法处理的情况,她就会转介到海岸北边的「红新月会」诊所,或是在麦哲伦港的天主教慈善医院,不过那里路途太遥远了。因此,像割伤、简单的骨折和一般的不适等等,这些她能力足以应付的,就留在这里医治。她定期会向一位来自港城的巡逻医生请教,这名医生了解她的处境,也会提供基本的药物、消毒绷带等等物品给她。
「所以也许你应该把托马斯送往南边海岸。」特克说,「我看他病得很严重。」
「他手臂上的割伤是小问题。托马斯有没有告诉你他得了癌症?」
「老天!没有。癌症?是吗?」
「我们把他带回这里,是因为他伤口感染,不过癌症用简单的验血就验出来了。我这里没有什么诊断设备,不过我有一部手提影像仪,十年的机器了,还好用得很。它证实了诊断,但预后非常不好。癌症不算是什么治不好的病,可是你的朋友一直逃避就医,逃避得太久了。它已经转移得太严重了。」
「所以他确定是要死了。」
「不是。」黛安停顿了一下。她再次用那种目光紧盯着,严肃而且有点莫测高深。特克努力不让自己把视线避开。这很像是跟猫互瞪别苗头,看谁受不了先避开。「我向他建议一种非传统疗法。」
「像是什么,放射线疗法之类的吗?」
「我建议把他变成第四年期。」
一时间,他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屋外音乐依旧持续,低沉而陌生的木琴音乐,透过一个廉价扩音器传送出来。
他说:「你会做吗?」
「我会,而且我也做了。」
特克盘算着自己被扯进什么场面,而他要怎么做才能最有效地抽身而出。「呃……我猜这种事在这里不是非法的……」
「你猜错了。只是这里比较容易没事。我们必须谨慎点,多活几十年不是一件可以到处宣扬的事,特克。」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托马斯在恢复期间会需要一些帮助,而且我认为我可以信任你。」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来这里找他。」她露出微笑,这倒让他吓了一跳。「你可以说我是凭经验猜测。你知道第四年期疗法不只是延长寿命吧?火星人在改造人类生物学上表现得很矛盾。他们不想创造出一群有力量的老人。第四年期疗法给你一些东西,也拿走你一些东西。它给你多三十或四十年的寿命,我就是最适合的例子,如果你还没猜到的话,不过它也会重组某些人类特性。」
「特性?」特克说,口干舌燥的。就他所知,他从没有跟第四年期的人说过话。而这女人就是自称这种人。她多大呀?九十岁?一百岁?
「我那么吓人吗?」
「不是的,绝对不是,但是……」
「连有一点吓人都没有吗?」仍然露着微笑。
「呃,我……」
「我的意思是,特克,身为第四年期的人,我比大多数没有经过改造的人对于某些社会和行为方面的暗示要敏感得多。通常我可以分辨出一个人在撒谎或是不诚实,至少在我跟他面对面的时候。不过,对于诚恳的谎话我是无法抵挡的。我不是无所不知,我不是特别聪明,我也不能看穿人心。顶多你可以说的是,我的谎言侦测器被调高了一两度。任何第四年期团体都一定会受到围剿,不是警方就是罪犯,所以这是一项很有用的本事。不,我没有跟你熟到可以说我信任你,不过我可以清楚感觉到你,清楚到可以说我愿意信任你……你明白吗?」
「我想是吧。我是说,我对第四年期没有什么敌意。不管是好是坏,我从没想太多。」
「这种安逸的无知已经结束了。你的朋友不会因为癌症死亡,不过他不能待在这里,而且他还有很多要适应的地方。我想要把他交给你照顾。」
「这位女士……呃,黛安。首先,我对于照顾病人毫无头绪,更不用说照顾一个第四年期的人了。」
「他不会病很久,不过他会需要一个了解他的朋友。你愿意做这个人吗?」
「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我很愿意,我想。可是也许做别的安排比较好,因为我的处境也很困难,财务上和所有……」
「如果我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我也不会请求你了。你能及时到这儿是运气好,」她又加上一句,「如果我不想被找到的话,你就会很难找到我。」
「我打过电话,可是……」
「我必须停用那个号码。」她皱皱眉头,但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那么……」那么,操!他心想。「我想我不会在暴风雨中把一条流浪狗赶出去吧。」
她的笑容重新绽放。「我也这么想。」
「我猜你从那时候起,对第四年期的人就有一些了解了。」托马斯说。
「我不知道,」特克说,「你是我有的唯一够近的样本。说实在的,没什么启发性。」
「她真的那么说吗?谎言侦测器那番话。」
「大致上是这样。你觉得呢,托马斯,是真的吗?」
托马斯从病中康复,也可以说从构成第四年期疗法的基因重建中恢复,迅速得一如黛安预测。不过心理调适却是另一回事了。他原本是来到赤道洲准备要死的人,结果却发现自己眼前还有三四十年好活,他对这一点可从没想过、也不想要。
不过在身体上,这的确是一种解放。身体康复后一星期,托马斯就看似与比他年轻许多的人无异了。他那种急躁的走路方式变得更灵活,胃口也突然间像无底洞一样。这简直奇怪得让特克难以面对,仿佛托马斯像蛇蜕皮一样的蜕去了他的旧身体。「操,还不就是我。」只要特克不安的意识到旧托马斯和新托马斯之间的距离,托马斯就会这样说。托马斯显然很享受他新生的健康。他说,唯一的缺点,是这疗法除去了他的刺青。他的半部个人史都写在那些刺青里了。
「你是说我有个强化的谎言侦测器,这事是不是真的?这个嘛,那就要看是谁看的了。已经十年了,特克。你觉得呢?」
「我们没谈过太多这种事。」
「我会很高兴保持这样子。」
「有人跟你撒谎,你看得出来吗?」
「没有药可以让一个笨蛋变聪明。而我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我也不是测谎器。不过有人想要说服我什么的时候,我大致可以看得出来。」
「因为我认为丽丝被人骗了。她没有用违法的方法去找第四年期人,不过我认为她被利用了。而且她有一些消息,黛安或许愿意听。」
托马斯沉默了一会儿。他斜斜举起他的啤酒,一饮而尽,把酒瓶放在椅旁的折叠桌上。他朝特克望了一眼,这眼神让人不安的想到黛安那打量的目光。
「你现在的处境很困难。」他说。
「我知道。」特克说。
「可能会有危险。」
「我想我怕的也就是这个。」
「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一下?」
「好吧……」特克说。
「好。我会去问问别人。过两天打电话给我。」
「太感谢了!」特克说,「谢谢你。」
「先别谢我。」托马斯说,「也许我会改变心意。」
第七章
丽丝开车往领事馆的路上,她车上的传讯器宣布有新邮件。「寄件人?」丽丝问。
「苏珊·亚当斯。」传讯器回答。
近来丽丝每次想到母亲,都会想起她厨房整理台上按星期和时间分类的药盒,例行公事般记录着由生迈向死的一生。抗忧郁的药、降胆固醉的药、预防老年痴呆的药,她有这类疾病的可疑基因。「读信。」她冷冷地说。
「亲爱的丽丝,」传讯器是男性的语音,冷漠,如冷冻鱼般死气沉沉念出信的内容。「谢谢你上一封信。在我看到新闻之后,这信多少让人安心了。」
她指的是落尘,如今仍然阻塞了巷道,也造成成千上万的观光客逃回他们的游轮,要求快快返家。一般人来到赤道洲,本希望看到一片奇异悦目的风景,却刚巧撞见完全不同的事件。这是真正的奇异陌生,是无法与人类的成见妥协的。
这正是她母亲会有的反应,丽丝想道。
「我只能想象你在多么遥远的地方,让自己变得多难见到。放心,我不会又开始说那套老话了。我也不会对你和布莱恩的分手说一个字。」
苏珊·亚当斯之前激烈反对他俩离婚。说来讽刺,因为丽丝后来也同样激烈地反对这个婚姻。起初,丽丝的母亲不喜欢布莱恩,因为他在遗传安全部工作。遗传安全部在苏珊·亚当斯心中,尽是那些她丈夫莫名其妙失踪后,在她身边徘徊不去的那群人,他们个个惜字如金,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她坚持丽丝绝对不可以和这些没有同情心的怪物结婚。但是布莱恩并不是没有同情心,事实上他还迷倒了丽丝的母亲。他耐心十足,瓦解了她的反对,到后来她很欢迎他来拜访。布莱恩很快就学会了和丽丝母亲打交道的首要法则:不要提到「新世界」、「假想智慧生物」、「时间回旋」,或是罗伯特·亚当斯的失踪。在苏珊·亚当斯的家中,这些话题已经产生了亵渎的力量。丽丝会这么急着离开这个家,这也是理由之一。
婚礼过后,当布莱恩要被调往麦哲伦港时,家中也出现重大的焦虑和抗拒。「你不可以去。」丽丝母亲说,仿佛新世界是某个化外鬼域,没有一个人可以毫发无伤从那里回来。不行,就算是为了布莱恩的前途而去到那地狱也不行。
当然,这种不断的否认行为,强要拒斥无法接受的事实,是她母亲设想的策略,为的是让她能忍受并且疏导她无法发泄的哀伤。但是这正是丽丝厌恶的理由。丽丝痛恨母亲将这些回忆围起的黑暗空间。回忆是丽丝对父亲仅存的东西了,而这份回忆当然包含了他对假想智慧生物的惊叹迷恋,以及他对那个行星的爱,假想智慧生物开启了通往那个行星的令人迷惑的大门。
丽丝心想,即使这些落尘也会使他着迷:那些嵌在沙尘中的齿轮和海贝,像是一片大拼图中的零星拼块……
「我只希望这些事件能让你相信回家才是明智之举。丽丝,如果钱是问题,我可以帮你订一张机票。我承认加州已经不像从前了,可是我们还是能够从厨房窗外看到大海。虽然夏天很热,冬天的风雨比我记忆中的要猛烈,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