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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闭上眼睛,连连念佛。她心中的那块地方才恢复了平静。
“我们是画眉村的人,我姓罗。”那位少夫说道。
“哦。来庙里所求何事?”小米简单地回答道。
那位少夫道:“没有所求,就是来看看老朋友过得好不好。”
那位少夫说这话的时候,那位老妻已经抑制不住了,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小米面前,紧紧抓住小米的手,一双眼睛盯着小米的脸看,好像看着失散多年的自己的孩子一样。看了一会儿,那位老妻居然泪水涟涟。
小米见她如此动情,居然也跟着有了一丝伤感。小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悲伤的感觉。
那位少夫见状,忙拉着老妻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来之前不都说好了吗?不要太激动,不要掉眼泪,看看就走。现在她不是挺好的吗,你还掉什么泪水?”
小米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她看着那对夫妇从她的禅房走出去,走到了外面的阳光下。她突然有种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忍不住从后面追去,追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追过去干什么。明明是不认识的人。
她站在门口看着那对夫妇越走越远,忽然发现那对夫妇落在地上的影子深浅不一。那个老妻的影子正常,那个少夫的影子有些浅,淡淡的如同即将蒸干的水印一样。
“他应该不是人。”小米对外公这么说道。
那对夫妇走后,庙里的尼姑们还讨论了好几天,都猜测那对夫妇为何年龄差距会这么大,并幻想他们背后的故事。
外公听小米说完,忍不住从小米的禅房往外开,似乎他能打破时间的界限看到那对夫妇的背影一般。
外公心里清楚,那少夫并不是真正的人身,或许衰老的速度非常缓慢,而那老妻是普通人,时光催人老。那少夫没有骗小米,他确实是画眉村的人,确实姓罗。但是小米低估了他的实际年龄。
“或许像以前的住持说过的那样,他们是我前世见过的人吧?他们还记得我的前世,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了。”小米说道。
那是外公最后一次听到罗布斋的消息。
又过了三年,一个年纪轻轻颇有气质的女孩来到了香严山,找到了小米,说要出家。
这些年里,有过不少人想要来这里出家,小米像之前的住持一样拒而不收。
那个女孩像牛皮糖一样粘着小米,非得要在这里呆下来。她主动帮忙干活儿,帮尼姑们洗衣,大清早扫地。
一天早晨,小米见她在庙门口扫落叶,想起当年自己跪在这里的石阶上请求住持收留的时候,于是心中一动,主动问那女孩道:“你为什么非得出家不可?”
那女孩道:“是一个梦指引我来到这里的。”
“梦?我也常做梦,可是我不认为它们能给我什么指引。”小米说道。她确实经常做梦,梦到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是那些梦就如昨晚被风吹落的树叶一般,清晨醒来,便被负责打扫的人用扫帚扫走了,出门一看,石阶干干净净,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看到石阶旁树上的叶子没有昨天那么茂密,又觉得缺少了什么。
“我的梦不同。”
那女孩要将石阶上的最后一片落叶扫掉,小米拦住了她,然后弯下腰去,将那片残缺的落叶捡起来。那片叶子已经被虫吃坏,但还脉络清晰,如同怪物的手爪。
小米看着那片烂掉的叶子,说道:“世界上没有两片同样的叶子。梦也是。每个人的梦都不一样,不只是你的梦不同。”纵木找才。
小米松开手,那片烂叶子如同再一次从树头跌落。
☆、第章三百二十九章 梦中人3
“可我分不清到底我是那片叶子,还是梦才是那片叶子。”那个女孩看着那片叶子说道。
这句话让小米颇为意外。她问道:“哦?那你说说你的梦看看。”
“说来您一定不信。因为您也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我其实认识您。”那个女孩说道。
“你认识我?”小米当然不信她的话,小米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那女孩手握扫帚。说道:“是的。我从前小时候记事起就开始做梦,做连续的梦。我梦见自己出生在另一个地方,过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梦里的时间好像快一些,在我十岁的时候,梦里的另一个我就二十多岁了,后面梦里的时间越来越快。”
小米道:“梦和现实的时间不是同步的,有人黄粱一梦,梦里一辈子的事情不过一个晚上就能做完。”
那女孩点头道:“是的。我在不到十岁的时候,就梦到自己去了省城长沙读一个师范学堂,读到快毕业的时候,忽然遇到了一个公子哥,那公子哥是药商的儿子。那时候我还不懂男女之事。但是在梦里的时候跟那公子哥没有一点羞涩地做那些事情,兴奋得不能自己。以前我就不敢将自己的梦说出来,我尝试说过,但是被人说成是狂想症。神经病。十岁左右的时候我更加不敢说了,因为在那时的我看来,梦里那些东西难以启齿。要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子跟人说她梦里跟一个成年男子做那交合的事情,恐怕最亲的人也会认为她不知廉耻吧?”
小米吃了一惊。她当然还记得前任住持说的那些话,记得住持说她曾经在长沙的师范学堂读书,并且遇到药商的儿子的事情。小米安慰自己,或许这个女孩的梦只是一个巧合,刚好梦到她在师范学堂读书。也遇到一个公子哥而已。
那女孩继续说道:“这种梦我做了三四个月,然后在梦里遇到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军官。梦里的我看到那个军官便不能自己。现实中的我虽然涉世未深,但是我的价值观里自然而然认为一个女人应该从一而终,向往那种一见钟情并且白头偕老的美丽爱情。可是梦中的我完全不一样,梦中的我立即背弃了那位公子哥……梦中的我已经跟他结婚了,并且办过一场盛大的婚礼。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驻扎在南京的军官,甚至把他带到我的家里来做那种事情。每次我从梦中醒来,我扪心自问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可是找不到解答。我在现实中看到男孩子都会害羞,看到身穿制服的人会莫名其妙地紧张。有时候我想,是不是我在现实中太谨慎小心了。所以才在梦里那么放肆。”
小米惊呆地看着这个女孩。
一阵晨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起,又有一些叶子落了下来,落在石阶上。这些叶子是扫不完的。
“我在清醒的时候常常告诫自己不要做这样的梦,即使梦里没有约束,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到,我也不应该这么做。可是到了梦里我就不由自主了,我疯狂地渴求那位军官,即使他几乎是用虐待的方式对待我,我也在所不惜。而在醒来之后,我常常质疑梦中的自己……那个军官明明是不喜欢我的,他只是为了得到我的肉体而已。我为什么要抛弃爱我的丈夫而乞求他的爱抚呢?”
“果然,一番春梦过后,梦中的我在跟那军官翻滚在一起的时候,我的丈夫闯了进来。他发现了我和那位军官之间的秘密。他赶走了军官,却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乞求我不要离开他。我想既然已经被他知道了,何不干脆跟了那军官呢?可是等我去找那军官的时候,那军官消失了。”
“我梦中的丈夫依然希望将我留下来,可是我公公死活不愿留下我,要将我逐出家门。无奈之下,我只好离开了那里,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地方。我那痴心的丈夫还偷偷送来一笔钱,怕我在外面受苦。”
“梦里的我觉得心灰意冷,于是用那笔钱在一座山上建造了一个尼姑庵。这座山就叫香严山。”
“你一定认为我是胡言乱语吧?你从来没有见过我,我从未来过这里,我就说这座山上的尼姑庵是我花钱建造的。你肯定不信。”那女孩对发愣的小米说道。
“后来呢?”小米问道。她心里已经是波涛澎湃,但脸上依然波澜不惊。
“后来你来了这里,跪在这块石阶上,求我收留你。第一次我没有答应。半年之后你又来了,然后在这里留了下来。梦中自从我住进这尼姑庵之后,梦里的时间过得飞快。或许是出家之后心境淡然了,事情也少了,所以时间显得没有那么漫长,转眼即逝。收留你之后,我只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将后面的梦全部做完了。我梦见我快不行了,叫你到身边来,要将住持的位置交给你。”
此时,小米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认为这个女孩可能是在别处听到了前任住持的生平,所以用这样的话来骗她。或者这个女孩并不想骗人,但是她听说前任住持的生平之后,将那些事情幻想成了自己的梦。
人的记忆并不是稳定的,有时候会将别人说的话或者自己的幻想加入到记忆中去,久而久之,就会以为那是自己的记忆的一部分。
小米说道:“当然,谁都知道前任住持要将这个位置交给我,有些人也听说过前任住持的生平事迹。我想你或许是把真实与虚幻混淆了,把别人的记忆当做了自己的记忆。要不是前任住持将这个位置交给我,我现在也不可能是住持啊。”
那女孩听小米这么说,摇头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但是我还没有说完。”
小米道:“好,那你继续。”
“我在梦中看见你跪在我的床边,拒绝接受住持这个位置。”那女孩说道。
小米浑身一颤。在她刚刚接任住持的时候,这个尼姑庵里不是没有人质疑她,甚至几乎所有的尼姑都怀疑是她苦苦哀求住持将位置传给她。因为有人看到小米跪在住持的床边,从而认为小米在那里乞求得到住持的位置。她们认为住持是心太慈,所以答应了小米。
没有人相信小米曾经拒绝过住持。因为这尼姑庵里没有人不觊觎这个位置。
可是这个女孩却说小米曾经拒绝接受住持的位置。
不但如此,这个女孩还说出了当时小米和住持的对话。住持是如何将一生经历说给小米听的,而小米是如何转变过来的,她说得清清楚楚。
小米不得不惊讶了!
这段对话除了她自己和已经过世的住持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个女孩又说道:“梦中的我说完话的时候看了看床边燃烧的檀香,檀香刚好燃尽,我知道我大限来临,于是咽了气。在我咽气的刹那间,我的六根无比清净,尤其耳朵的听力超乎我自己的想象,因为我听到了香灰落地的声音,噗哒一声,声音响得很。”
此话一出,小米再也没有办法怀疑这个女孩说的不是自己的感受了。
“师傅……”小米忍不住轻声喊了出来。纵木央巴。
这女孩舒展出一个笑容。
“你的怀疑我一点儿也不见怪,因为我自己也常常怀疑自己。有时候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弄不清真实和梦幻之间的界限。有时候我觉得我的真实生活才是梦,而我的梦才是真实的人生。我想我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另一个我所做的梦,或者两个都是梦,一个梦做完了,一个梦还没有做完。”女孩的脸上有了些许落寞。“我梦到自己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做梦了。我想弄清楚,所以找到这里来了。没想到这里的情景跟我梦中的一模一样!”
女孩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尼姑庵和树木。
良久,女孩问小米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