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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鹊的歌声越来越近。
姥爹听着歌声,觉得苦味越来越浓。他心中突然清明了!月光本是没有苦味的,是这歌声里的苦味侵染了月光,让月光变苦。
习鹊的歌声已经到了近前。
姥爹突然睁开眼睛,看到前面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他太熟悉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姥爹的眼眶湿润了,泪水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如决堤的河,如喷涌的泉。
对面的那个人也眼眶湿润,而后盈满泪水。她看着姥爹,就像姥爹看着她一样。
“你终于回来了……”姥爹心里想说这句话,可是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到对面的人喉咙耸动,但是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而后,姥爹感觉耳边的歌声渐渐隐去了,月光也淡了,远处如剪纸一般的山和树融化在更远的夜幕里。头顶上的月亮却是更加清晰,如一个井口。那井口太高太高,无法企及。在那井口之外,应该是有着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的。
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了他和那个人。
“小米……”姥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可是这两个字刚刚说出口,小米就不见了。对面只有一只白色的猫。
喵呜……
“原来是你,白先生。”姥爹揉了揉眼睛,刚刚他把白先生看成小米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土地爷1
与此同时,姥爹也看到了唱着没有词的哀歌的习鹊,还看到了踩着高跷的土地公公。
“谢谢你。”姥爹对习鹊说道。他知道习鹊唱这种古怪的哀歌是为了将白先生呼唤回来。
“也谢谢你。”姥爹朝土地公公鞠了一个躬。他当时还不知道对方是土地公公,但看见那人跟习鹊一起,便知道那人也付出了不少。虽然上次赵闲云的葬礼上,那人很不礼貌地上前敲了棺材,但姥爹并没有记恨他。
土地公公点点头,然后拉着习鹊离开了。
姥爹走到白先生身边,将它抱进了屋里。
进屋之后,尚若然看到姥爹抱着一只猫进来,知道那就是走失多日的白先生,急忙去衣柜里拿被子毯子出来,给白先生铺上。
刚刚过门的尚若然什么事情都抢着做,洗衣晾衣,淘米做饭,烧水洗碗,没有一样落下。她甚至比余游洋还做得多。外人看起来似乎余游洋才是这屋里的主人,她倒成佣人了。
但余游洋并不高兴。她在昏迷不醒的罗步斋面前说:“你看看这个花姐,她一过门就把自己当家里人了,一点儿都不生分。我还以为她要适应一段时间呢。”
这话恰好被姥爹和尚若然听到。
尚若然脸色一变,但立即又露出微笑来。坑双肝血。
姥爹只好悄悄对尚若然道:“她跟你赵姐关系太好,一时间还缓不过来,你不要往心里去。”
尚若然摇摇头,说道:“不会往心里去的。我来这个家之前,你就都跟我说好了,我不只是‘嫁’过来,还是‘嫁接’过来。既然是‘嫁接’的,这原木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容纳我。何况我本身就是花姐命,要不是你给我这个机会,我这辈子也别想姻缘了。”
姥爹点头。
“赵姐现在还好吗?你在她的葬礼还没有办完的时候就让子非偷偷把她带走了,到现在也没见子非带一个信回来呢。”尚若然问道。
姥爹摆手道:“以后别在家里说这个。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别提这个,你忘记了?”
尚若然就不说话了。
姥爹感觉到,尚若然这么问是害怕赵闲云再回到这里来。
姥爹还感觉到,尚若然也担心小米再回到这里来。
在习鹊绕着村子唱没有词的哀歌时,姥爹半夜醒来,坐起来说道:“看来他是要帮我把小米的魂找回来。不过不知道是谁告诉他这么做的。”
一旁的尚若然也醒了,便说:“小米自己要跑掉的,还会回来吗?这哀歌唱得一个字儿都听不清,小米能听清?”
姥爹叹了一口气,躺了下去,不再说话。
虽然如此,但当姥爹抱着白先生回来的时候,尚若然还是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姥爹将白先生交给尚若然,说道:“你好好照顾它,我要出去一下。白先生是习鹊送来的,我一时太高兴,只道了谢,忘记叫他进来喝口茶了。”
姥爹当晚出去其实有两个目的,第一确实是觉得刚才怠慢了习鹊和那个人,第二是想看看他不在的时候尚若然会不会依然好好对待白先生。
姥爹放下白先生后出了门,直奔习鹊借宿的那户人家而去。
幸好月色尚可,路看起来像一个白条子,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楚。
还没有走到那户人家,姥爹就碰到了习鹊和那个人。
姥爹连忙喊道:“习鹊,多谢了!”
习鹊扭过头来,见是姥爹,忙说道:“这么晚了,你还追出来干什么?”
姥爹道:“你为我唱了几夜的哀歌,我都没有请你进屋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心里过意不去。”
习鹊笑道:“在你喜宴上唱哀歌的也是我这个嗓子呢!那时候你没有怪罪我,我还过意不去呢。”
踩着高跷的那个人说道:“好了,如今相互抵消了!谁也不用过意不去!”
姥爹忙拱手道:“请问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赵文佳。”那人爽快回答道。
“赵文佳?”姥爹细细咀嚼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可是一时想不起来。
习鹊见了姥爹的表情,问道:“莫非马秀才以前见过?”
姥爹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父亲在世时好像提到过这个名字,但时隔已久,不能确定了。”
那人笑而不语。
“家住哪里?”姥爹紧接着问道。
那人回答道:“就在老河旁边。”
姥爹顿时心中了然!他早就听父亲说过一个名叫赵文佳的同僚,如今听这人说家住老河旁边,想想必定是老河旁边土地庙里的土地公公了。父亲去世后做了浙江地区的城隍,父亲的同僚去世后做土地公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姥爹甚至已经想到,上次他来灵堂敲棺材,也是出于关心;今晚习鹊将白先生送来,也应该是出自他的主意。并且,习鹊是唱了三夜的哀歌才将白先生找来,这也符合土地公公一向的作风。
如果有谁家的小孩子受了惊吓而来找姥爹,姥爹确定孩子是丢了魂的话一般会给出两个建议。第一个自然是喊魂。这是最常见最常用的办法。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知道孩子白天都去哪里玩了。只有知道这个,大人才能在晚上顺着孩子白天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将孩子的魂喊回家来。因为孩子的魂魄很可能还在原来的路上游荡,忘记了回家。如果来找姥爹的人不知道孩子白天都去过哪里的话,姥爹便会给第二个建议。
第二个建议便是去土地庙求助。
去土地庙求助的话,要先准备一盅米,一块红布,三根香。到了土地庙之后,将一盅米用红布覆盖,手持三根香向土地公公祈祷,求土地公公帮忙将孩子的魂魄找回来。祈祷完了,将红布拿起来折叠好,然后将三根香插入米中。红布需要带回去,米和香就留在土地庙。
如果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别人,千万不能说自己是在干什么。如果说了的话,土地公公就很可能找不回小孩的魂魄。其原因很简单,遇见的人可能是其他作祟的鬼怪精灵所化,如果将此事泄露出去,那祟物会在土地公公找到之前找到孩子的魂魄,并将孩子的魂魄骗走。
红布带回去之后,要放在孩子的脑袋下面枕着。等过了三天,孩子基本就会好起来。那便是土地公公帮忙把孩子的魂魄找来了。
姥爹心想,这次土地公公没有亲自出马,或许是从来没有找过藏在猫鬼体内的魂魄,只好借助习鹊的力量来找。
“你是隔壁村的?”习鹊还没有猜出赵文佳的身份。
赵文佳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姥爹先将习鹊送回借住的人家,然后又送赵文佳去老河那边。
到了老河边上,赵文佳邀请道:“你既然走到这里来了,何不到我家里坐一坐?”
姥爹迟疑道:“土地庙比我们住的房子要矮这么多,我恐怕走不进去啊。”
赵文佳说道:“不会的。大和小都是相对的。”
姥爹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但决定先跟着他去土地庙看看。
两人走到了土地庙旁边,土地公公从高跷上走了下来,将土地庙的门打开,邀请姥爹进去。
姥爹见他没有恶意,便干脆低了头往里钻。
这一钻,居然真的钻进去了。
姥爹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面非常宽大,完全不是在外面往里看时那种逼仄的感觉。庙里的东西也一应俱全,跟画眉村普通人家的房子差不多,没有很豪华,也没有很寒酸。
“没想到这里面这么宽敞!”姥爹赞叹道。
土地公公走到姥爹的身边,说道:“你看看外面。”
姥爹转头朝门外看去,吃了一惊。
外面的树高耸入云,几乎看不到顶端。月亮大了好几倍,几乎盖住半边天。而那条老河简直毫不逊色于他曾经见过的黄河或者长江!宽阔得令人难以置信!
“树变高了!月亮变大了!老河变宽了!”姥爹惊讶道。
土地公公哈哈大笑,说道:“不是它们变大了,是我们变小了。”
姥爹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脚,又摸了摸脸,然后说道:“没有变小啊。”他还看了看赵文佳,他还是只有半人高。他也没有变大或者变小。
但是话说出口之后,姥爹立即明白了赵文佳说的意思。他们钻进了土地庙里,如果他们没有变小的话,土地庙是装不下的。正因为自己变小了,所以看其他的东西时觉得变大变高变宽了许多。姥爹也突然明白了他之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土地庙里面是这样的!”姥爹惊讶道。姥爹心想,如果此时外面有人经过,又恰好看了土地庙一眼,不知道是否会看到一个缩小了的马秀才。
土地公公知道姥爹领悟了他的意思,点头微笑。他提起桌上的一个茶壶,给姥爹倒了一盅茶。
姥爹接过茶盅,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问道:“冒昧问一下,你以前是我父亲的同僚吗?”
土地公公笑道:“是啊。我来这里当土地之前路过浙江,你父亲在那边当城隍。他托我来这里之后多多关注你。不过你父亲也知道,身为一方土地,就毫无偏袒地保护一方土地上的人,没有亲疏远近之分。所以我去敲你夫人的棺材,唤回小米的魂,都是尽我自己的职责。”
“我父亲在浙江哪个地方?我找过好多年,没有找到他。”姥爹急切问道。
土地公公说道:“我离开那里的时候,他嘱托过我,叫我不要将他所在的地方泄露出来。实在抱歉!”
姥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第二百六十章 土地爷2
既然土地公公都这么说了,姥爹便不好再多追问。
姥爹看了看土地庙里的一物一什,问道:“你作为土地爷,一天到晚都需要干些什么呢?”
土地公公说道:“其实也没做什么,说起来跟你差不多。”
姥爹惊讶道:“跟我差不多?”
“是啊。有时候别人家的小孩丢了魂,你不是叫他们来找我吗?有时候有人丢了东西,你不也是叫他们来找我吗?哈哈哈,好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