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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抚着银白胡须说道。
姥爹终于引出了他想问的问题:“高僧不食五谷?莫非高僧懂得辟谷之术?”
老僧点头笑道:“辟谷,即是避开五谷,我当然不吃五谷。你这番难受模样,原来是饥饿所致。贫僧许多年不吃五谷,倒忘记你还要吃饭了。”
姥爹敬佩羡慕不已,说道:“我看古书中说,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依此看来,高僧已经是神仙了!”
老僧哈哈大笑,摆手道:“贫僧不敢自称神仙!辟谷也并非什么都不吃。我等生而为凡夫肉胎,什么都不吃,能量从何而来?”
姥爹迷惑道:“可是我不见屋里有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啊!难道高僧吃的是地生木耳,林中野菜?”外面有一条河水,或许那里能生长出一些人能食用的天然食料。那些灵猴行走速度极快,或许可以出洞寻找吃的。但老僧行动缓慢如龟,要是他也出洞找吃的,恐怕一天一个来回还不够。姥爹猜想,唯有附近生长了可以充饥的东西,老僧才能从容不迫地住在这里。
老僧又摆手,说道:“地生木耳林中野菜,不过是比五谷纯净一两分而已,实际上也是五谷之列。倘若天天吃这些,那也不叫辟谷了。”
姥爹更加好奇了,追问道:“那您吃的是什么?”
老僧反问:“我看你对鬼神颇为了解,你知道鬼吃什么吧?”
姥爹点头道:“鬼吸取人的精气,也吸取饭食的元气。”
小时候的我曾见供桌上有水果和红烧肉,想拿了吃。姥爹阻拦我,说供奉过鬼神的食品没了元气,吃起来像吃泥巴一样,会坏肚子。我说没看见鬼或者神吃水果。姥爹说,它们不需要动嘴吃,只需要将鼻子放在上面轻轻一吸,元气就被它们吸走了。我还是忍不住想吃,趁姥爹不在旁边的时候偷偷拿了一个苹果,可刚咬一口就吐了出来,味道果然像吃泥巴一样。后来姥爹去世,外公在他的棺材前供奉了三碗吃的。姥爹出葬之后,外公拿了供品给我吃。我再吃的时候美味依旧。我将上一次偷吃供品和这一次的差别说给外公听。外公说,姥爹知道你馋嘴,所以自己没吃让给你吃。
姥爹还不让我将筷子插在饭上,说那样是让鬼神食用的意思。
从那之后,我再不将筷子插在饭上。时至今日,看到别人无意之间将筷子插在饭上,我便觉得附近有看不见的东西走到了饭碗旁边,用鼻子在饭碗上空轻轻吮吸。
在遇到迷海和尚之前,姥爹仅仅知道人用嘴获取能量,鬼神用鼻子获取能量而已,却不知道世上还有第三种更为神奇的吸食之术。
老僧对姥爹说道:“我这种吸食的方法跟鬼差不多。”
老僧带着姥爹出了庵庐,走到河边一个大坑旁。坑里有蛇有青蛙。老僧一跃而下,站在坑底,朝姥爹招手,那招手的方式简直跟那晚的灵猴一模一样。不知道灵猴就是他,还是灵猴模仿了他。
姥爹看到坑底的蛇,不敢跃下。
老僧宽慰道:“这蛇连眼前的青蛙都不咬,怎么会咬你呢?”
青蛙和蛇是天敌,可是坑底的蛇确实不咬身边的青蛙。哪怕青蛙蹦到了蛇身上,蛇也懒洋洋的不搭理。
姥爹信了老僧的话,跟着跃进坑里。
“难道这世外桃源的动物也不喜争斗吗?”姥爹问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间的一切争斗,都是因为利益冲突。世外桃源之所以成为世外桃源,并不是人虫鸟兽善良,而是没有利益之争。”老僧说道。
姥爹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他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这蛇不会饿吗?饿了的话肯定会咬青蛙吧?它现在不咬,或许是之前吃饱了。”
“待会儿你就明白了。”老僧笑得意味不明。
☆、第二十章 鬼和尚3
不一会儿,清晨的阳光渐渐从远处射落下来。
这时,姥爹注意到蛇和青蛙都将头转向斜射下来的阳光。蛇和青蛙的嘴巴张开来,让阳光照进嘴里,仿佛要将阳光吞食下去。
再看那位老僧,他居然也迎着阳光张开了嘴,一脸的舒坦。
此时的姥爹已经饥肠辘辘,出于饥饿也出于好奇,他也试着模仿蛇和青蛙将嘴张开。可是嘴巴张开了许久,姥爹并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不过是跟以前晒太阳差不多而已。这种无聊枯燥的动作,为什么蛇和青蛙还有老僧都要做呢?
姥爹闭上嘴巴,再朝动物和老僧看去。
姥爹看见老僧有吞咽的动作,喉结一上一下。
蛇和青蛙都有吞咽的动作。
于是,姥爹再次对着阳光张开了嘴,然后干咽了一口。奇怪的感觉随之而来,迅速弥漫全身!
那是饥饿感消退的感觉。
姥爹没吞咽一次,就感觉饱了几分。
肠子几乎要打结,前胸几乎贴着后背的姥爹连忙不停地吞咽,可谓狼吞虎咽。很快,姥爹便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腹中已不再饥饿。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青蛙闭上了嘴巴。随后蛇闭上了嘴巴,最后姥爹和老僧也闭上了嘴巴。
老僧拉姥爹跳出深坑,抚着腹部笑道:“这种辟谷方法非常简单,一旦被人知道,也非常容易学会,可是普天之下没几个人知道,极少数人知道也不一定能完全这么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世间诱惑太多,能排开所有诱惑而坚持本性的人世上罕见。”老僧说道。
此后数日,老僧都领着姥爹来这个深坑里以阳光为食。姥爹学习大小轮回期间再没有挨饿。
不知不觉,七天就过去了。
老僧在第七天晚上送姥爹走。姥爹抬头一看,天空的月亮圆溜溜的,就像他被灵猴引入洞的那个晚上一样。
老僧将姥爹送到来时遇见他的那个小亭子旁,便不再往前送了。老僧令人意外地拉住姥爹的手,依依不舍,老泪纵横。
姥爹自认为老僧乃是世外高人,出世神仙,不应该像普通人一样为悲欢离合而动情,而应该大气潇洒,宠辱不惊,得失淡然。
可老僧最后竟然抑制不住,哭出声来。
姥爹见他这样,忙问:“大师,是不是我离开这里之后会遭遇横祸?以至于大师这样为我悲恸?”
老僧毫无大师风范地抬臂抹了一把眼泪,仍然带着哭相说道:“我想起许多许多年前经历过同样的场景。那是我送我师父出去,此后再也没有见到师父归来。许多许多年前,是他在这里教给我许多知识和道理,让我了解到生命的浩大如海,又将生命的脉络如秋后落叶的脉络一样展现在我眼前。”
原来是触景伤情,姥爹心中稍稍释然。师徒之间的情谊不亚于父子之情,自然是难舍难忘,牵心牵肉。
可老僧接下来的话让姥爹如后脑勺狠狠遭了一闷棍。
老僧说:“想那时,师父给我说他要去西藏林芝的一个寺庙救人,倘若他不去,那个地区将会遭受人间地狱一样的灾难。我问他何时回来。师父说那寺庙有个主持,修为深不可测,所以此行不一定顺利。倘若真不顺利的话,就不再回来了。”
姥爹的脑海里顿时想起那个苦行僧引着一群起尸的弱郎跳入河中的情景。难道那个苦行僧原来住在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徒弟?
不等姥爹想清楚,老僧又说道:“师父还说,某年某月某夜会有一个人来峨眉山,叫我倾其所有地给那个人传授毕生所学。师父嘱咐说,那个人学了也不一定能懂,因为他只有‘知’,没有‘行’。只有‘知行合一’了,他才能真正懂得你教给他的妙用。在以后的生活磨砺中,他会如豆子发芽一般渐渐醒悟,渐渐体会,渐渐掌握,渐渐融为他自己的本事。”
姥爹一脸茫然,一如那轮苍白的明月。
“走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后面的路那只灵猴会引领你!”老僧双手合十,居然给姥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灵猴从老僧身后跳出。
姥爹连忙双手合十还礼,将身子鞠得比老僧还要深。
灵猴才不管这两人是否不舍,兀自先向原来的路返回了。
老僧再次催促:“走吧,走吧。”
姥爹只好返身跟着灵猴离开亭子。
走出不远,姥爹听到背后老僧以一种古怪类似唱戏一般的腔调唱道:“过去即是将来,将来即是过去!师即是徒,徒即是师!圆即是缺,缺即是圆!来来往往,往往来来,轮轮回回,回回轮轮,是为大人生……”
最后一个“生”字拖得很长很长,长过了月光下的影子,长过了潺潺的流水,长过了姥爹无穷无尽的思绪。
老僧的声音仿佛缠绕在姥爹的耳朵上一样,迟迟不散。姥爹的思绪放空,脚步却不停,机械般跟着灵猴走。
等思绪缓过来,姥爹回头看去,老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姥爹想起刚见老僧的时候,老僧不让他施礼,此时又说“师即是徒,徒即是师”。莫非迷海大师自始至终把我当师父看待?
一时千头万绪理不清,姥爹干脆撇下这些思绪,将目光集中在前头的灵猴身上。
走出来比走进去似乎要容易得多,也快得多。
不消一个时辰,姥爹就走出了山洞,回到了洗象池。
姥爹抬头一看,天空的月亮圆如玉盘。云收雾敛,苍穹湛蓝,万山沉寂,秋风送爽。月光透过茂密墨绿的丛林,如同被筛子筛过一般,条条缕缕。再看那引路的灵猴已经隐匿在树阴之中,仿佛不曾出现过。
姥爹正要追过去,一位僧人从洗象池前面的台阶上走了下来。那位僧人问道:“施主,这么晚了为何还不歇息呢?是不是迷路了?”
姥爹返身施礼,说道:“我在这里看洗象池的风景,没有迷路。”
僧人说道:“此处地势高,气温低。施主还是尽早回屋休息的好,免得感染风寒。”洗象池位于峨眉山的钻天坡。钻天即为几乎要将天钻破的意思,可见这里非常高。高处不胜寒。和尚担心的不无道理。
姥爹谢过僧人,又问道:“不知师父是否听过迷海大师的法号?”
僧人一愣,脸色极不自然道:“施主问这个干什么?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鬼和尚。我出家已有四十多年,年轻时听一百多岁的师祖说起过,但从来没有见过他。师祖也从不曾见过,只道是身在佛家却偷习道术的违规和尚,被师门驱逐,后来含怨而死。施主见过?”
姥爹讶异道:“身在佛家却偷习道术?他既然已死,那该害怕阳光才是,怎么能……”姥爹看了僧人一眼,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僧人以为姥爹害怕,便宽慰道:“迷海虽为鬼和尚,但从未害过人。以前有人在峨眉上碰到过他,问他法号,他便说法号迷海。”
“他会不会没死?”姥爹随口而出。
“不会吧。佛家修的是来世,道士修的才是今生。倘若他长生不老,那就不是和尚,而是道士了。”僧人道。
“师父刚才不还说迷海虽然身在佛家,却偷习道术吗?”姥爹质疑道。
僧人不以为然道:“既然是偷习,自然难以精进。世间那么多专门学习道术金丹的道士终其一生也无法长生不老,他偷偷学习就能达到?”
姥爹连连点头,但心里想着迷海和尚以阳光为食的景象。姥爹还记得他说的那句话:“这种辟谷方法非常简单,一旦被人知道,也非常容易学会,可是普天之下没几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