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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痕清晰的火山岩流。清亮的水在火山岩上漫流,但极目所及看不到一条河床,这是因为,水力切割和风化效应必须有“时间”做同盟军才能显出威力,而此时“时间之神”还没有深度介入。易慈警告我:这会儿可不敢打开舱盖,因为外边是甲烷和氨所形成的大气,氧气极少,而紫外线又极强。
望着这蛮荒景象,我被深深震撼了。
易慈驾着时间机器进行地理上的平移,来到大洋之中。按照电脑中记录的时空四维坐标,探视头很快发现了上次放在这儿的“生物元祖”,是一个在放大镜下才能看见的团聚体,有一个透明的外膜,说它是一个水泡似乎更合适些。我在屏幕上仔细观察着它,实在难以相信这么个小不点儿竟是所有生物,包括美洲红杉、非洲猎豹、恐龙、座头鲸以及人类的源头。易慈操纵一只机械手捞上了它,笑着说:
“再把它提前多长时间?还是50万年吧。不能再提前了,否则原始海洋温度过高,不适宜它的存活。”
她拉了一下操作手柄,时间机器又刷地坠入黑暗。我俩盯着仪表盘,看着时间刻度往前一格一格地走,回溯50万年后,她把时间机器停下来。外面的景象与50万年后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这时的海水中绝对没有一个团聚体。易慈让我依靠探视头进行了仔细探查,确认这一点后,又教我操纵着机械手,把那粒“生物元祖”小心地倒入海水中。然后她微调着时间手柄,从这一刻缓缓向后退,五年,十年,一百年。屏幕上显示,海水中的团聚体果然在一代一代繁衍,一代一代增多。易慈笑眯眯地看着我:
“时空大平移成功完成。看,你亲手把人类文明史又提前了50万年。这回你该满意了吧。”
我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信了,绝对信了。请开始回程吧,华华恐怕已经等急了。”
我这句话仍是十足的外行话,叶禾华绝对不会着急,因为不管我们在“过去”逗留多长时间,仍然是在“原时”返回的——是相对于人类社会的原时,而从地质年代来说,已经提前两个50万年了。叶禾华笑眯眯地迎接我,作为过来人,他当然知道这趟时间之旅对我的震撼。没等他问,我主动说:
“信了,我信了。我没法子用语言来恰切地描述我看到的一切,拍个马屁吧,我确信你俩是人类文明史上最伟大的人。”
“怎么是俩人?是我们仨嘛。没有你的三个亿,我们怎么能成功?”
这话让我心里再熨帖不过。我问:“什么时候公布?”
“公布什么?”
“向新闻界公布啊,这样伟大的进展能不让社会知道吗?你们别担心大伙儿不信,我会用亲身经历来说服他们。再不行,拉上联合国秘书长和五大国的总统主席们去旅行一趟,不就得了?保管把他们震得一愣一怔的。”
那两人相视而笑:“不,不发布任何消息,你也不许对任何人泄露。咱们说过,时间旅行者最严格的道德准则是:不准做任何影响历史进程的事。对外公布——就有可能影响历史进程。你想嘛,那时候会有多少人想回到过去旅游?谁又能保证100万个旅游者中没有一个道德沦丧的家伙?不,这件事只限于我们仨知道,连你老婆——将来的老婆——都不能说。”
这么说,我投了三个亿,不但得不到物质上的回报,连我曾寄予期望的“名声”也没了。我懊恼地说:
“咱们甘当无名英雄?要知道这可是空前绝后、顶天立地的超级大英雄啊。”
“对。无名英雄,永远的、千秋万代的、地老天荒的。”
“你们就一点儿也不受诱惑?干了这样的历史伟业却默默无闻。”
两人相视一笑:“说一点儿不受诱惑是假的,不过我们有力量拒绝它。”
“那我呢,我那三个亿就这么扔到38亿年前的海水里,连个扑通声都听不见?”
易慈故意气我,眉开眼笑地说:“心疼了?后悔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强辩道:“咱陈虎刚干过的事绝不会后悔,不就是三个亿嘛,身外之物,不值一提。我只是觉得,这么着把文明史提前100万年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你看咱们周围啥也没变……”
“但是等到太阳系毁灭时——任何行星都会毁灭,它的寿命用时间机器也改变不了——人类就会多出100万年的时间来做准备。100万年!足够我们向类星体移民了。”叶禾华说。
这种高瞻远瞩的目光和上帝般的胸怀——我是自愧不如。我叹息一声:
“难怪你妈给你起了个那么伟大的名字,我看连那尊耶和华真神也比不上你的胸怀。赶明儿坐上时间机器,去太初时代找到他,让他把那个位置禅让给你吧。”
自那之后我们都恢复了旧日的生活,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我还在当我的总经理,叶禾华继续办他们那个不死不活的小公司,易慈这一段不怎么工作,忙着准备结婚的东西。社会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是干过乾坤大挪移的英雄,连点些微的涟漪都没有,让我难免生出一点儿衣锦夜行的遗憾。当然细微的变化还是有的,那两口子干了这件事后,似乎毕生的心愿已毕,今后可以放开来当普通人了,所以连他们的心肝机器也抛在一边,不再研究改进。这种心情我完全理解,想想他们干出了什么成就!凭两人——应该是三人——之力,硬生生把人类文明史往前拔了100万年!干了这样空前绝后的历史伟业后,如果还不满足,那就太无厌了。
唯有我心里总是不甘心。为啥不甘心,不甘心又该怎么着,我不知道,反正心里觉得窝憋,连我曾干得有滋有味的总经理也没心干了。半个月后我找到叶禾华:
“华华你别担心,你说咱们的功劳不对外公布,这事我已经想通了。就是想不通我也不会纠缠你。”我先让他吃定心丸。“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你一定要满足我。”
华华多少带点警惕地问:“什么心愿?只要它不过分。”
“不过分的,不过分的。我来问你,这个时间机器既然能回到过去,当然也能到未来,对不对?”
“那是自然。”
“咱们已经把人类文明往前提了100万年,对不?假如咱们还能生活在原来的时刻,那时的社会应该比未做乾坤大挪移前额外进步了100万年,对不对?”
“对。”
“那我就是这个希望——到那个‘原来的时刻’,也就是现在的100万年后去看看,看看社会能进步到什么程度,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他有点犹豫,我忙保证,“我只是看看,绝不做任何影响历史进程的事,连机舱门都不踏出去一步,只呆在机舱里朝外看。等于是我掏了三个亿看了场无声电影,华华你就答应吧。”
叶禾华考虑一会儿,答应了,说:“可以。不过我和易慈先去一趟吧,100万年后谁知道是什么情况,也许地球人已经全都移民外星了呢。等我们看完,再让你这个外行去,这样比较保险。”
他说我外行,其实我已经很内行了,我知道让他们先去一趟耽误不了我的一秒钟——时间机器都是原时返回嘛,便大度地说:
“行,你俩先去。”
叶禾华想给易慈打电话,临时又变了,说:“她正忙着筹办结婚,我一个人去就行。”
我们来到停放机器的地方,他预热了机器,坐进去,同我说了再见。舱盖合上旋即缓缓打开——我知道,他已经经历了一次到未来的旅行,看到了灿烂的未来,可能也有惊心动魄的经历,然后在原时返回了。我问:
“已经去过了?是什么样子?有危险吗?”
他的表情非常奇怪,与往日返回时大不相同。他坐在舱位上,很久一动不动,眼睛中是冰封湖面般的平静。虽然我总的说是个粗人,也能看出他一定经历了极为剧烈的感情激荡。现在大火烧过去了,只留下满地灰烬。我担心地问:
“华华,你这趟旅行——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他从忧郁中挣扎出来,勉强笑笑:“没什么。”
“一定有,华华,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别瞒我。”
他苦涩地看看我:“我不瞒你。虎刚,我没有回到100万年后,因为我在八万年后就停住了,我偶然注意到那个时代出了一个姓陈的伟人,是带领人类向外星系移民的先驱。我查了一下,知道吗?那人是你的直系后代。”
我十分高兴。“真的?你说的可靠吗?”
“当然可靠。那会儿我为你高兴,也很好奇,就从那个时刻溯着他的家族之河往回走,把这条谱系全部查清了,最后确实是归结到你这儿,没错。”
我乐得咧着嘴:“那应当是好消息嘛。说说,查出我的老婆是谁?她的肚子这么争气,为我传下来一个这么伟大的玄玄玄孙。”
他又看看我——我真无法形容他的眼神!那是悲凄,是无奈,但似乎经历了千年的沉淀,已经结冰了,变成余灰了。他说:
“我也查清了,是易慈。你和易慈两年后将生下一个儿子,传下这个谱系。”
“你你……你他妈胡说八道!”我又惊又怒,已经失态了。“你把我陈虎刚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抢你的老婆?过去咱们争过,那不假,但自从你们确定了婚姻关系后,我一直把她当弟妹看待。”
“不是你主动抢的,但世上很多事并非人力所能为。”
“那你死到哪儿去了?你怎么肯把易慈让给我?”
他的眼神猛一颤抖,看来我脱口说出的这个“死”字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痛楚地说:
“你说得不错,那时——我已经死了,是在去未来的第二次航行中,时间机器失事了。”
我在脑子里猛一转悠,想通了这件事的脉络,猛然轻松了,不由哈哈大笑:
“华华呀华华,别难过了,你虎刚哥可以保你死不了,你的易慈也跑不了。你刚才说,你是去未来的第二次航行中时间机器失事——咱不去第二次不就结了?听我说,赶紧从机器里爬出来,找到易慈,今晚就结婚,明年就生儿女。这就把你说的那场灾难禳解了。就这么干!你赶快出来。”
我虽然在大笑,故做轻松,实际上内心深处还埋着恐惧,我觉得虽然我说的办法简单易行,但冥冥中的命运恐怕是无法阻挡的。这会儿我火烧火燎地催他,实际是在掩饰我内心深处的焦躁。叶禾华摇摇头,平静地笑着说:
“我不会做任何改变历史进程的事。”
这个平静的决定让我心中猛然颤抖——这正是我潜意识中担心的事。我破口骂他:
“放屁,全他妈放屁。要是明知道死神在前边守着还巴巴赶去,那你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逼。别迂了,听我的话,咱们找易慈去,今晚就给你们举行婚礼。”
叶禾华似乎已从灰暗情绪中走出来,轻快地跳出机舱,笑着说:
“好吧,我这就去找易慈。不过,干吗要你陪,我一个人去就行。”
他步伐轻捷地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机器旁。我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我知道他刚才的表态是假的,轻松也是假的。关键是这人太高尚!他不会违背自己的道德准则,为了保持“原来的历史进程”,他一定会巴巴地赶去送死。我该怎么办?找易慈劝她?恐怕不行,那女子虽然开朗活泼,在道德方面的洁癖也不亚于华华。
忽然我茅塞顿开,怎么这样傻!我把眼前这个机器毁了不就万事大吉?他们目前就造了这么一台,即使再赶造第二台,我不给钱,到哪儿去找三个亿的经费?再说,就是把资金弄到,造出机器也至少是一年之后了,一年中我肯定能想出更多的办法来改变这个“宿命”——说不定逼着他俩把儿子都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