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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如他,知道妹妹刚刚犯下了怎样的过错呀。
璨儿并未说话,只是站在昧棂身旁。他也在仰头,看着阶上殿旁的昧绮。
又或者说,那双死寂森寒的眼睛,并非是在看边沧仲绮,而是随便一个,丢了命的死人。
才几日的功夫,我又见到了那个烦人的老头,太医院里属他最大的太医令。不过这次,是治外伤,算不得我身体虚弱的证明,不是?
“把本宫打成这样,想是绮公主的手,也定痛得不行吧。太医令您要不要也给她看看呢?”
被托着下巴,细致地涂抹据说价等黄金的疗伤圣药,我还不老实地撩拨着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的昧绮。
“夫人还请放过舍妹。她孩子心性,行事单纯,怎能斗得过您鼎鼎大名的穹央罹姬?”
昧棂一手按下昧绮听了我话后愤恨扬起的脑袋,望着我语带苦涩。
轻点了头,我似是满意地勾唇笑了:“嗯……边沧仲绮声名远扬,却是的确不过长于相貌呢。这么来说,皇子可是觉得,权谋之于女儿家,是同皮囊白骨般,也一样重要了呢?”
“罹夫人确是为棂上了一课。棂与舍妹,较之夫人,岂独毫厘之差?怕是今早,舍妹得知此事,恐还未必先于吾等父皇。”昧棂既这样说,便是松了口的,而今唯望求和,只待我放出条件。
“皇子曾经说过,权谋相抗,过人一厘,便是成王败寇之差。而今您在这皇城里甘拜下风,本宫便自是会敬您愿赌服输的魄力,不与旁的某些莽撞可笑,不识大体的小姑娘家计较。”眼神瞥向了他身旁的昧绮,我已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名冠天下的昧氏仲绮,打了同为帝姬的穹央洛罹,传出去就连边沧百姓,都得戳断她的脊梁。
再而我不是哪个随随便便的皇家公主,璨儿若以今日之事为由起兵,他边沧皇帝都说不出分毫不妥。
昧棂不能这么任同胞亲妹成了天下人的笑话,亦不能让她成为祸乱苍生的罪人。况且事情已然这般田地,积毁销骨,众口铄金,老老实实娶了璨儿,他才不至于落得负心薄幸之名,遭万民共骂。
聪明人当然要做出聪明事,老实干脆表了对璨儿一片痴心,我自是不再刁难于他,朝着昧绮殷切望去,粲然一笑:“哟,妹妹怎么竟在地上跪着?这数九严冬的,虽然我这宫里地龙烧得够旺,可你呢,身娇肉贵的,也别伤了哪里。”
颇为埋怨地瞥了昧棂一眼,我态度和善地轻轻嗔他:“妹妹想也是知道了要同我们洛姓结为姻亲,一时喜不自胜,没了准头的。她这般的率真可爱,皇子怎么忍心命她跪着呢?”
差了奚汀和沐伢两个同去扶她,昧绮也是这会儿已过了气头上,知道自己给皇兄惹了多大的祸。小丫头没了气势,跌跌撞撞地才起来身,也不敢说什么话,只抿着嘴不出声地哭。
“哼,皇姑母你这样,实在太便宜了她!”
璨儿却是尚未消气,盯着昧绮的眼神依旧不善,只是还好给她留了活口,不若方才,像看着已死之人一般。
“说什么呢,你可是人家亲嫂子呢。对小姑子,可要好点。”拍了拍璨儿的手,我万般宠溺,眯眼笑起。
好事成双,自然要加了倍地宣扬。璨儿那一大帮久驻各地的王侯亲戚,年关岁尾地我可是一一见了个遍。
有封地的自然承了诏书才得入京,邑顷刚走那会,虽是立了璨帝,可根基不稳,我哪敢随随便便宣他们过来平霖。
幼安王妃只得洛魉一个宝贝儿子,别家王爷可是真有不缺女儿的呢。邑顷虽说没有姐妹,可到时候造起反来,璨儿身为男儿的事再被抖落出去,她留下的这天下,还不是得被一众侄女们名正言顺地坐了去么。
可怜幼安王也是个福薄命弱的,虽是老幺,却没这些个哥哥活得长久。他母皇怜他年幼,望他得安,为表恩宠,准他留住京中。可到底他年至不惑,便撒手人寰,世袭罔替的爵位承给了独子。而今女帝生辰,又逢大婚,只好洛魉他这个做王兄的前来庆贺了。
“我说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你不是一向把王上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这下可好,来年春天就得匆匆嫁了,加上笄礼,还不够你忙的呢。”
洛魉在碟子上磕着叠云莲饼的渣子,冷眼看着我宫里众人忙进忙出的混乱样子。
从一摞摞司仪官呈上来的典则本册里挣扎着抬起头来,我为了璨儿低声辩解:“我不是害怕夜长梦多么,这事才不是你听到的那般样子,别学着外人乱嚼舌根。”
“嘿,不拿我当外人是吧。”洛魉听得一乐,低低俯身压过桌子,把头凑了过来:“那你倒是跟我说说,我妹和昧棂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去去去,没看我这正乱着么,别把东西都弄散了。”眼疾手快扶稳了一摞欲倒的册子,我瞥他一眼,摆摆手去。
“别呀,就只给我一人讲讲,我准保连顾莞都不告诉。”
我怒其不争地闭了闭眼,懒得理他。
顾莞?
不用我说,顾莞那人精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呵!听说女帝和边沧皇子的那件风流事,顾莞可是对着我笑得比谁都深沉。这个可怕的家伙呀……
想起了他,我浑身发凉,搓了搓手臂,埋头继续忙碌起来。
“锵。”
“你若没使那档卑劣的手段诬陷我哥,这会儿我们两个都回到天瑶去了。”小丫头已有了分薄醉,懒懒地和我磕了一下青铜酒觞,嘟起她樱粉色的双唇。
年已及笄的穹央女帝,今日大婚,举国皆庆,万家齐贺。有风雅者戏言,这个春天,实乃我朝女帝真正的春天呢。
王宫中一派融融喜乐,处处铺挂朱红绫罗,是夜灯火通明,殿内众宾尽欢,这姑娘倒是捧了酒坛,独自躲到外面角落里来了。
“现在不说我是教唆王上勾引昧棂了?”好笑地看着她娇憨的模样,我逗着她问。
起初昧绮是真的以为,璨儿年少无知,经我这般恶毒的女子授意,才令昧棂轻薄了她去呢。
双手捧着酒觞,她略有懊恼地怅然垂首:“不过一时气昏了头……我早就想明白了,哪能那么快就传出穹央啊!再说我也相信我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妹子们笑纳=w=
内篇,也就是上部,差不多要完结啦,打滚卖萌求抱抱(づ ̄ 3 ̄)づ
☆、芳华遍踏
提起昧棂,小丫头重又拾了笑颜,颇有些骄傲地看我:“虽然你侄女长得是媚了点儿,看着有些像是能勾引上男人的主,可我哥那种坐怀不乱的,也不可能辱了她去。”
仰头喝下手中的酒,她得意一笑,复又言道:“嘿嘿,何况我哥长得那么像我,天底下若是论起美人,不限男女,那他还不轻轻松松就占了首位?”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忍不住笑了。我所想的,却是璨儿。如今十五,洗了铅华虽依旧余些清冷,却是已然冶丽妖艳,媚态天成。这样的他,算不算得能比过昧棂的男子呢?论起美人,不限男女,我的璨儿,仍是不输何人的吧……
看着我浅浅绽起的笑意,昧绮愣了一愣,继而猛地恍然般抬手指我:“不对不对,还没算你。”
她眨眨微蒙了醉意的眼,仔细打量着我:“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呢……你也是个姿色不俗的,我觉得帝璨和我仲绮,都是不如你的,世人怎么就都说我俩是最美的呢?”
曾经奚汀,也说过这样的话。那时,我并未多想。没过多久,璨儿同我挑明了心思,我便有些明白了奚汀的话。跟了我这么多年,她从旁冷眼相观,看得比我,明白上几分。璨儿的形影不离,是因了爱我,也是因为霸道地想要独占,所以不愿我的相貌,被世人窥望,被随意评判。那时奚汀劝我不要为璨儿选夫,不知她对璨儿的心思,又已猜到了多少呢?
“哎,也不对!”酒意渐渐浓了起来,昧绮的思绪已然几许颠倒。不知她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一副信誓旦旦的语气。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额角,才止住话语的散乱:“仔细想想,其实我还是不如她的。”
肯定地点点头,昧绮望向殿内正在推杯换盏,一身红衣却沉静如若朗月和风,行云一般自在穿梭人潮的昧棂:“就像我哥……她和我哥,都有自己的气势在里面。那天,在永曌殿上觐见的时候,我可是吓了一跳的呢。看到她第一眼时,我觉得心都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说到这,昧绮的手,紧紧抓上了衣衿,用力得上好的缂丝天锦,都在胸口之处,被捏出了细碎褶皱。
“她一抬睫,闲闲地看过来的时候,我直觉得,那眼尾的虹彩,都要跟着流过来了。我还没见过谁,这么合适化那浓重的踏花妆。”昧绮摇了摇头,再撞一次我手中的酒觞,一饮而尽后,好似败给了谁般,低下头去:“我承认,你侄女她,不是长得有一点媚。那勾魂摄魄的模样,简直就是个妖孽转世,真是应了她的名字,洛浅妖啊……”
昧绮说到最后,只是放低了声音,浅浅叹息,我亦在心中,无声轻叹。邑顷呀,今天,我把你的浅妖嫁了出去。当初起名字时,你是否便已想过,他会出落得,这般模样?
“……浅妖二字,怎么样呢?洛,浅,妖……听了就叫人觉得会是个美丽的孩子呢。”
唉,邑顷啊,他的确是个美丽的孩子呢……
帮我架起醉得人事不省的昧绮,叫了几个宫女送她回去,洛魉扯住我,往殿里面拉:“来来来,过来咱们几个再凑一桌。从头到尾也没见你喝几杯酒,这下你呀,可得补回来呢。”
望着殿里那几个笑着看过来的人,好似又回到了十五及笄的那个夜晚。依节而请的宾客已尽散去,此时殿内只留下了唯一一张桌子。这一次,桌旁还有昧棂,还有婴之,还有婴翦,还有焦曲,不过,却唯独少了璨儿。
璨儿这时正坐在止鸾宫里铺着红缎的大床之上,等着我们去闹洞房吧?
“你们也都和他不熟,先把他打发走了,我们几个再好好喝吧。”撒娇似地故作冷淡指了昧棂,我挽着洛魉亲昵地说。
“妇人之仁!”一拍我的发顶,洛魉已经看透了我般不屑轻斥:“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改过,还是什么时候都只知道惦记你那璨儿。如今也该改口叫她大名洛浅妖了吧?她都出嫁从夫了,你还这么事事都惯着她。”
“别总欺负我乱姐姐!”已经长得与我一般高的漆阑,伸手轻抚了抚我刚刚被洛魉拍过的头,满意地把我拉到了她身边,扯着娇柔的声线,依旧一副乖巧样子:“谁说她只关心王上?乱姐姐也很护着阑的。王爷你其实,就是嫉妒我们这些比你小的孩子。”
“哟,你还孩子?”轻哼一声,洛魉斜睨着她,笑得不善:“明年及笄了吧?漆夫人有没有给你找好婆家啊?要不要魉哥哥我给你物色门绝佳亲事?就按娓祀的标准来,你看怎么样呀?”
被点了大名的娓祀正同娓允和狐彧对饮。他也不抬眸,抛开手里的铜觞,扯着嘴角邪邪一笑,拇指随性地轻揩过薄唇左侧尚留的残酒,一气呵成的动作之中尽显似流水的洒脱。
他掀了密似羽扇的长睫,迷离的醉眼扫过满脸不情不愿的漆阑,挑衅地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起洛魉,一开口便是慵懒磁性的悦耳之声:“那小丫头身子都没长开,单薄得准硌手着呢。要是你洛魉送上门来,爷倒还可以将就着玩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