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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安慰哭成泪人的美和子之后,静信先一步回到办公室。心中的无奈一下子扩散开来,让他的心情跌落谷底。
没有兄弟姐妹的静信不忍心责怪美和子的自私。在静信出生之前,美和子必须独自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好不容易盼到静信长大成人了,后继无人的事实以及久卧在床的信明却又成为美和子新的烦恼。住持的妻子就像是佛寺的大掌柜,如今信明病倒、静信又至今未婚,也难怪村子里的信众会认为美和子是一个失职的老夫人。
静信很明白美和子也跟自己一样受到众人的期待。信众的期待虽然不能称之为压力,然而当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的时候,无语的期待就会变成无言的压力。静信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点。
然而美和子的反应却也让静信感到大失所望。如今村子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你却只想到佛寺的延续、只想着自己的立场。即使明白自己不该如此苛责美和子,静信却按捺不住内心对母亲的失望。
没错,静信不是美和子,这点他比谁都清楚。美和子不明白事情的真相,只能凭空猜测,却又找不出证实内心猜测的方法。人与人之间看似亲近,其实却是互相隔绝的。静信能够体会美和子的感受明确又对她的自私感到不快。或许这就是静信的傲慢吧?即使知道不该如此自私,现实情况却逼得自己不得不自私了起来,美和子的处境令人同情。就某个角度而言,静信对美和子的理解的确失之偏颇。
(可是……)
静信就连自己都不了解了,又怎能奢望自己去理解别人?
直到现在,静信还是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寻思,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别人不会跌跤的地方跌了一跤。他深爱着美和子以及敏夫,然而对于他们两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之下作出的行为却无法谅解,这也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最难以理解的人,或许就是自己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杀死弟弟。不知道事情还不只如此,他甚至不知道弟弟为什么要跟在身后。
他不了解生前的弟弟,更不可能了解弟弟死后的行为。事实上他根本无法确实的描绘出成为尸鬼之前的弟弟到底有着怎样的轮廓。
(我对世界的认知,仅仅是扭曲的镜面所映照出的扭曲认识的大集合罢了。)
静信所认识的“美和子”,不过是他内心希望母亲所呈现出来的形象。每当他想起美和子,不过是名为美和子的幻觉罢了。
每当他想起弟弟,就会想起隐藏在麻布之下的人体曲线。麻布之下躺着一具饱受催促的遗骸,奇怪的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幅血淋淋的画面。
或许静信根本从未见过真正的美和子。
或许他别过头去,不认目睹弟弟的遗骸。
化为尸鬼的弟弟看不到意思伤痕,唯一的不同是血色尽失,与其称之为复活的尸体,还不如幽鬼要来的恰当。不过弟弟很明显的拥有实体,这点又跟栖息于山野之间,虚无缥缈的恶灵有所不同。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记忆犹新。夕阳西下的绿野,他攻击了挚爱的弟弟。手中拿着一把铲子,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一次又一次的破坏,仿佛借着致弟弟于死,来掩饰自己的行为。
严格说来,他没有那一瞬间的记忆,只记得早已陷入疯狂状态的意识,意欲毁灭一切的冲动,交织着一次又一次却是而又残酷的手感。
沾满血迹的遗骸只留给他冷漠的印象。草地上到处是块状的血糊以及赤褐色的铁锈,这一幕对他而言格外的清晰。他还记得将弟弟的遗骸拖入草丛时,从手上传来的那股沉重感,以及转身离开草丛时的那种不真实感,不过这两者感觉都十分模糊。所以若要他勉强说出弟弟生前最后的形象,恐怕只剩下遭到袭击之后、慌忙回头的那一幕而已。
他拿出那一幕仔细端详,试着检视回过头来的弟弟是否充满了对自己的憎恶、遭到背叛的怨恨、以及对命运的哀叹,最后却一无所获。空洞的双眼只看得到惊讶的神色,就像尸鬼一样毫无实感。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弟弟眼中充满杀意近似发狂的自己。
——为什么?
他询问弟弟眼中的人影,却得不到任何回答。人影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在嘶声大喊,然而这个声音并不存在于记忆中。事实上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正在叫喊,或许他只是张大了嘴巴,将手中的凶器用力挥下罢了。
(对于每个人来说,世界上都没有绝对的真实。)
人是愚昧的。
所以才会被幽禁在黑暗的混沌之中。
6
除了一望无际的黑暗,阳台上面没什么好看的。笃志独自蹲在这个用来晾衣服的阳台,吐着烟圈的他将烟灰弹入从酒店里面顺手带出来的空罐。
不知从何时开始,笃志总是在入夜之后躲在阳台上面,将手中的烟灰弹入啤酒罐里面,这似乎已经成为笃志的抽烟习惯了。二十几岁的他其实犯不着跟以前一样躲在暗处抽烟,不过祖母浪江对烟味有着说不出来的厌恶,迫使他还是维持多年来的习性。
一想到连抽烟的自由都没有,笃志顿时觉得不是滋味。他不喜欢看祖母的脸色,偏偏浪江是个很唠叨的人,总是不厌其烦的提醒笃志抽烟的害处,到最后甚至会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责怪笃志不该为了抽烟牺牲自己的健康。不过最让笃志无法接受的,还是祖母叫父亲出门的做法。祖母会当着父亲的面职责自己,说什么翅膀硬了就想飞、完全不把她这个当祖母的放在眼里,演变到最后,笃志总是躲不过父亲的一顿毒打。
(死老太婆。)
笃志的生活没什么乐趣可言。打从出生以来,笃志的人生就一直在走下坡,知道现在依然如此。这阵子村子里的丧礼特别多,认识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或是突然迁居他处,甚至连送货的人都换了好几个。笃志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父亲却不这么认为。父亲是个不喜欢变动的人,习惯将所有的事情加以规划,一旦哪个人或是哪件事触犯了他的规则、甚至是脱离了心中的常轨,就会让他变得特别易怒。通常在这个时候,父亲总是会将心中的怨气出在笃志身上。
笃志并不在乎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态度触犯了父亲的禁忌,才会把笃志当成出气筒。更惨的是如果松村在这个时候犯错,父亲还会把这笔帐算在笃志的头上,这时母亲就会开始向父亲抱怨笃志的不是,连祖母也赶来凑一脚,弟弟和妹妹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一旁隔岸观火。父亲看看笃志的弟妹,再看看这个不成材的大儿子,更是止不住心中的怒火。所以对笃志而言,全家人都是对他落井下石的凶手。
(我就算药死,也要先宰了他们再说。)
如果身边少了父亲、母亲、祖母以及弟妹,不知道会变得多么愉快。到时笃志就会把店里面所有的钱带在身上,离开这个村子、离开这个鬼地方。每次一想起这个梦乡,笃志就不由得快乐了起来,同时又对只能想象的自己感到十分无奈。每当试着在内心描绘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就会看见另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干脆横下心来,亲手做个了断算了。
莫名的快感充斥脑海,实现梦想的渴望以及不可能实现的自觉在内心交错,一股邪恶的欲念从心底浮现。或许笃志只是很享受这种几乎让自己四分五裂的奇妙感觉罢了。
情绪高昂的笃志不经意的打量眼前的夜景。阳台下方就是店面旁边的小路,小路的另一端是酒店的仓库,最里面则设有直接通往二楼的阶梯。夜景没什么好看的。以前偶尔会有迷路的野猫跑进去,不过笃志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到野猫了。
虽然没看到野猫,却听到脚步声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踩在地上格外清脆。笃志往前探出身子,从栏杆的缝隙往下看。一名女子正站在小路的入口处,朝着小路的尽头打量一阵子之后,突然抬起头来。
“……晚安。”
女子露出微笑,看起来比笃志大上几岁。她的打扮十分奢华,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上流社会的气质,一点都不像村子里的人。笃志连想都不用想,就已经猜到对方的来历。
“好久没在晚上遇到人了。”女子走到阳台的正下方,抬头看着笃志。“是上面做什么?”
“没什么。”笃志的回答十分小声。
“村子里的人好像很早就休息了。”
“因为他们都是胆小鬼,不敢在晚上的时候出来。”
“真的吗?”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好像不怎么害怕嘛,真勇敢。”
“那当然。”笃志也微笑以对。
“愿意下来跟我聊天吗?”
“你上来好了,从后面的楼梯上来。”
“可以吗?”
笃志点点头,得意地咧嘴大笑。没错,晚上一点也不可怕,那个女的也没什么威胁性可言。她看起来只是个柔弱无力的妙龄女子罢了。
——没错,一点也不危险。
“有危险的人是她才对。”
笃志喃喃自语,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7
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地,黑暗笼罩在树林里的每一个角落,放眼望去净是黯淡的阴郁。
走下山坡的奈绪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夜色中的山丘树林,以及明亮的夜空。晚风吹得鬓发动摇,寂寥的景色处处透露出秋天的气息,奈绪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晚秋特有的寒意。苍茫的黑暗失去应有的颜色,自从在山中的废弃小屋悠悠转醒之后,奈绪的世界也同样失去了应有的光彩。
垂头丧气的奈绪慢吞吞的走下山坡,沿着熟悉的林中小径来到北山的一隅。途中碰到了几只野狗,奈绪听到几声带着威吓意味的低吼,却未遭到袭击。那些野狗只敢远远地发出警告,根本不敢接近奈绪。
连野狗都对自己敬而远之。自我解嘲的奈绪走出树林,远远地眺望灯火通明的屋子,那个令人怀念的家。
奈绪突然停下脚步。屋子的门口挂着好几个灯笼,白色的灯笼上面写着斗大的“严制”。难道——奈绪不由得紧抓自己的衣领。难道德次郎死了?
(……爸爸。)
奈绪头也不回的跑进树林。小进、干康、节子,他们都没有醒过来。德次郎会复活吗?他会醒过来陪在自己的身边吗?
别傻了,奈绪心想。她的家人全都没有醒过来,德次郎一定也会抛下她,到另一个世界跟干康他们团聚。
安森奈绪是被舅舅和舅妈抚养长大的。亲生父母在她六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从此音信全无,小小年纪的她只得前去投靠舅舅。不过奈绪跟舅舅的感情并不好,虽然舅舅和舅妈并未虐待她、更没有排挤她,奈绪却十分清楚他们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奈绪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也需要一对无条件接纳她、爱她、宠她的父母,干康刚好满足了她这方面的需求,让她拥有深爱自己的丈夫、儿子,以及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的公公和婆婆。奈绪将节子当成自己的母亲,也视德次郎为自己的父亲,所以才会想把他们一起带过来。
(可是……)
豆大的泪珠滑下脸颊,奈绪却感受不到泪珠的冰冷。
小进、干康和节子都没有醒来,德次郎恐怕也不会苏醒。奈绪所拥有的“死而复生”的因子,是当年离她而去的亲生父母所赐予的,是那对沉溺于酒色财气之中、最后犯下诈欺案件亡命天涯的男女所留给她的邪恶因子,所以奈绪才会变成这种邪恶的生物。
——奈绪,这不是你的错。
奈绪希望得到干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