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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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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臣。
对霍光而言,正是因为天子派了韩说,他才摸不清天子的意思——韩说的立场很含糊,或者说,既然能担当掌宫殿掖门户的光禄勋,就说明他深得天子的信任。
——这是一个更多地秉天子之意行事的朝臣。
另外两人中,苏文与钩弋夫人交好,在宫中从来不是什么秘密。钩弋夫人过世的父亲曾因犯法而受宫刑,在宫中任中黄门,因此,黄门、宦者中,倾向钩弋夫人的人很多。而御史章赣……——御史府的那些官吏是何想法,外人从来无法理解……
霍光实在理不出头绪,但是,一想到御史大夫暴胜之曾与江充一起,任绣衣直指御史,以军兴(注)从事,持节平乱,他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便愈发强烈。
望着远处模糊的长安城,霍光不由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想借此平息满心的纠结挣扎。蓦然间,他的眼角瞥见站在自己身旁的金日磾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隐隐显出几分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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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军兴,指战时的法令制度。《汉书·雋不疑传》:“(暴胜之)以军兴诛不从命者,威振州郡。”颜师古注:“有所追捕及行诛罚,皆依兴军之制。”
6、皇太子
汉承秦制,驰道皆是宽五十步,三丈而树,内隐金锥,外掘濠沟。
这种绿荫夹道的三丈大道是严格意义上的驰道——只供天子使用,其它人只有得到特许或者在出现被允许使用驰道的紧急状况下,才能使用。
驰道两侧的濠沟外各有一条稍窄的道路,道旁再植青松,与田畴相隔,这才是供臣民的车马通行的道路。
虽然是天子使者,但是,韩说、章赣与苏文仍然不能使用三丈中道,只能走两侧的旁道。
并行的三条道路除了宽度并无区别,皆是夯实路基,再以黄土、砂石、石灰等夯筑厚厚的路面,两侧的路肩培土中按照一定的比例藏有铁条,以保护抬高的路面,因此,有时也会被人统称为驰道。
平整的路面极适合车马通行,速度极快,三人一早从甘泉出发,黄昏时已经到了泾水北岸,抬头便可以看到修建在泾渭交汇处的长平观。
韩说知道,此地离长安不会超过一百里,若以他的本意,倒是宁愿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家中,但是,一天的颠簸让苏文叫苦不迭,看天色渐暗便一力坚持在传驿休息。
三人中以韩说的官秩最高,自是要他决定,章赣虽未明言,但是,疲惫的神色却是十分清楚,想到时间的确紧凑,万一正好赶上宵禁时间,一行人便不得不在长安城郊过夜,韩说也不好再坚持,命随从寻亭驿过宿。
传驿供给自有制度,三人的秩位不同,传驿的置尉(注)便各安排了一处居室让他们休息,章赣着实是累惨了,直接就进房休息,韩说与苏文则用了一些甘豆粥,之后才分头休息。
虽然车马劳顿,也上了年纪,但是,对韩说来说,这种程度的辛苦着实算不得什么,因此,他睡得很轻,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警觉。
骤然惊醒,尽管不清楚原因,韩说仍然习惯性地拔出佩刀,蜷缩起身子,背靠里墙,随后才仔细辨察周围的情况。
内外皆是一片寂静。并无任何异样。——这让韩说微微皱眉。隐隐怀疑过了近十年安逸日子地自己是不是产生错觉了。
正要放下佩刀。重新躺下。韩说忽然听到一阵细微地摩挲声从自己门前经过。
没有着履。韩说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旁。侧耳细听。随即。他便明白。那是缣帛摩擦地声音。
明白了这一点。韩说不由勾起唇角——传驿内会以昂贵地缣帛为绔地只有苏文。
跟那门外地声音来到墙角。韩说顺手取了案上地漆杯。将杯口紧贴墙面。耳朵凑到杯底。试图听清外面地声音。
也许是因为行动如预料一般顺利。苏文得意之余难免有些放松。说话地声音竟渐渐高起来。
“……君侯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何谈大业……”
这一番激动之后,苏文立即警醒,迅速压低了声音,饶是韩说努力倾听也只听到模糊的只言片语。
片刻之后,苏文悄然回房,某个不速之客也迅速离开。韩说小心地放下耳杯,席地而坐,靠着墙,静静沉思。
第二天一早,天刚放亮,一行人便草草吃了驿内准备的豆粥与饼饵,便立刻上路。
因为是秦代故道,驰道只到长安北边渭城,也就是秦都咸阳的,渭城南边便是渭水,过了渭水便是长安。
秦都咸阳横跨渭水,为了连接咸阳宫与渭水南岸的离宫,昭襄王修建了横桥,高祖定都长安后,又在横桥两侧增建东、西桥,因为这里还是横贯关中平原的东西大道的起点,横桥与长安横门前的大道自然是商贾云集,繁华不逊于长安城内的东西两市。
从风景绝胜的甘泉回到繁华鼎胜的长安,所有人都不由发生深有感触的叹息,尽管谁也不清究竟是何感触。
从夹横桥大道进入横门,为了避开拥挤的东西两市,一行人便从城内环道转至厨城门内的夕阴街,直奔北宫——太子宫便在北宫之中。
因为天子临行的诏命,他们既归长安,便须向太子奏报。
太子宫前,往来奏事的官吏络绎不绝。三人奉有诏书,太子家令不敢怠慢,立刻将三人领往太子听事之所。
刚刚步入殿门,三人就听到太子温和的声音:“上有诏予我?”
“非予太子诏。”韩说肃然执礼拜答,章赣与苏文也跟着参拜。
太子立而谢礼,随即请三人入席,自己也回席端坐,以应有的态度询问三人的来意。
“陛下使臣等襄助水衡都尉。”韩说恭敬地垂首,答得简明,待瞥见太子闻言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他便没有再往下说,只是取出诏书,交给一旁侍奉的宦官,转呈太子。
身为天子宠臣的韩说对太子刘据并不陌生,但是,对这位素来宽厚温和的皇太子,他并非毫无敬畏。
——卫家人低调谦和。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曾是大将军卫青部属的韩说对此并无异议,但是,他与所有的同僚一样,十分明白一个最简单的事实——低调谦和并不能让匈奴畏惧,四夷宾服。
“上安否?”刘据对韩说的答案未置一辞,对奉上的诏书也只是扫了一眼,开口便关切地询问父亲的身体。
韩说斟酌了一下,坦率地回答:“陛下病稍愈。”
刘据轻轻颌首,显然稍稍安心了一些。
“君等奉诏行事,勿负上意!”刘据没再多问,开口说了嘱咐送客之辞,三人立即起身告辞。
待三人离开,刘据的脸色立时一沉,缓缓地将诏书收起,放到一边,随即便默然静坐。
太子家丞张贺进来时,就见一身玄衣的太子神色肃然地坐在书案后,一时进退不得。
“贺,进来吧!”刘据神色淡漠,却出声解了属下的困境。
“太子……”走到案前,张贺轻声禀报:“光禄勋离宫时对同行的御史与苏文道,霍侍中与上官安托他转交家书,容他先办此事,并让两人见过水衡都尉后,齐至光禄勋寺。”
刘据神色微变,抬眼看向张贺,见他轻轻点头,不由莞尔:“贺,令弟可有家书?”
张贺一愣,随即苦笑着道:“太子几曾见今上的近臣随驾之时传家书?若非小君初妊……”
刘据摆手,淡淡地笑道:“既然如此,君何来期待?”
注:置尉,驿官。
7、霍家
天子的亲信近臣虽然地位超然,权势炙手可热,但是,以霍光与上官桀的身份,还是没有资格在北阙甲第安家。
因为霍家在北宫北面的闾里中,上官家还在更北边的洛城门附近,而且,霍光总是上官安的长辈,韩说便先去了霍家。
从夕阴街与尚冠前街相交的十字路口穿过驰道,便是长安城内的民宅闾里,霍家并不在最靠近夕阴街的尚冠里,而在紧邻城门街、与明光宫隔街相望的宣明里。
虽然从没有来过霍家,但是,骑马经过闾里间修直的门巷夹道,韩说与随从很快就找到了霍家。
作为冠军景桓侯霍去病的弟弟,霍光的家赀不薄。霍去病对这个被自己从河东霍家带回长安的弟弟颇为照顾,薨逝前将大部财物都赠予了当时还是郎官又无爵位的霍光。不过,霍去病逝后,其子霍嬗嗣侯,霍光并没有立即别户另居。直到霍嬗早逝无子,冠军侯国除,他才在尚冠里置宅,后来又迁到宣明里。
霍光所置的家宅相当气派显眼,与他一贯的低调丝毫不符,想到霍光迁居的大致时间,韩说猜测,应该是为了照顾霍去病的少子的感受——卫青在世时,霍去病的少子一直在卫家,元封五年,卫青病逝,霍光才将侄子接到家中。
太初三年,韩说曾与继嗣长平侯的卫青长子卫伉一同屯兵五原,隐约记得卫伉提过,霍光在宣明里置了一座大宅,言语间对少年表侄的顽劣深感无可奈何。
想到旧事,韩说不由失笑摇头,示意随从上前扣门。不一会儿,霍家的双扇大门便缓缓拉开,一个身着皂衣老者疑惑地看向门外,待看清韩说腰间玺缓与佩刀,不禁又是一愣,却也连忙将大门敞开,出门执礼:“不知君驾何人?家主不在,小君谢客,望君见谅。”
韩说失笑,也不下马,对他道:“我从甘泉来,受霍子孟之托,奉送家书。”随即以鞭示意随从将自己的名刺与霍光的信简交给老者,同时道:“烦家老验明检封,转交小君,我还要往令主的亲家送信!”说着,韩说自己都觉得好笑,脸上的笑意不由更盛。
老者接过信简,正在验察信囊上的检封,听到韩说的话,立刻抬头:“可是给我家大姬(注1)的信?”
韩说点头:“的确是尊家贤婿给贤妇的书信。”
老者连忙道:“不敢烦劳君驾。大姬就在内堂。”
这倒是巧了。韩说不禁微讶。不过。去洛城门地上官家还要绕到厨城门过驰道。能少些麻烦。他自是无意见。便点头示意那个随从将上官安地那封信简也交予老者。
验过检封。老者连连拜谢。见韩说要走。又道务必留下一人。以便女君致谢。韩说便让转交信简地那名随从留下。带着其它随从立刻赶往自己地光禄勋寺。
将韩说地随从引进门。老者请其在前院稍待。又叫了一个小仆侍奉。自己拿着两份信简往后院走去。
霍幸君有孕后。上官家上下都是倍加关怀。专门请了女医保阿。几乎是寸步不离左右。无论她做什么。那些有经验地妇人都能找出理由阻止。这种每日除了吃喝睡觉便无所事事地日子过久了。谁都腻味。霍幸君无奈。便给母亲写了信。让她将自己接回来过些日子。
母亲总是心软地。对唯一地女儿。霍光地妻子更是有求必应。第二日便派家人将女儿接回来小住。此时。母女俩正在北堂地后室闲叙。
霍光的嫡妻东闾氏并非出身官宦之家,自然也没有太多的尊卑规矩,但是,霍光秉性严谨,与他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东闾氏持家也唯谨字是从。
老者没敢立刻登堂,而是在堂下恭敬地禀报,还没听到到女君出声,就见霍幸君从内室出来,眉头紧皱:“父亲有家书回来?”
“是。”老者不明白大姬为何如此神色,不过,还是很恭敬地回答,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上官郎君亦有家书予大姬。”
霍幸君对自己夫君的家书并不在意,反而追问:“何人送来的?”
说话间,东闾氏也从内室出来,却没过问家书,而是立刻吩咐堂下的婢女扶女儿坐下,半是嗔怒半是担忧地责备女儿:“难怪上官大家(注2)不放心!你如今的身子岂能如此毛躁?”
霍幸君连忙扶住母亲的手臂,撒娇似地讨好母亲,东闾氏白了女儿一眼,一边与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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